繁体版

顾长溪并不意外太史阶没有袒护沐秋水,在十二天的利益和一个女子之间,太史阶绝对会顾全“大局”,因为十二天的存亡也与他息息相关。

太史阶真是没有辜负梵天和天尊的信任。

梵天问:“她隐瞒了什么?”

太史阶答道:“游原敬说起的东市七爷,沐秋水只字未提。还有城北的火灾,她也轻描淡写。”

梵天点点头:“二人同去曹州,游原敬带回消息,沐秋水却拖拖拉拉还瞒而不报。你看她伤得如何?”

“很轻。”

“这就怪了。火灾大到足以让人以为她葬身火海,她却几乎毫发无伤地回来。她若无事,为什么不先去找游原敬会汇合?实在可疑。”

“是否要找她来问一问?”

“那倒不用,罗刹女嘴硬的很,她若不想说,我就是拿刀子割她的肉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梵天思考片刻又对太史阶说:“曹州的事并没有了掉,过一阵让沐秋水再去一次。她信任你,你和她一起去,看她有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如果有,立即除去。”

太史阶呆愣了一下推辞道:“刚刚开春,家里事情多,兄长不会让我离开京师,恐怕月兑不出身。”

他还不足以铁石心肠到亲手了结她。

顾长溪已经开口:“我倒可以去。”

梵天对二人都颇为信赖,因此没有异议,这件事便就这么决定。

当只剩下两人时,太史阶仍旧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安地沉默着。

顾长溪问他道:“你兄长一向放任你,怎么会因为开春就不让你出远门?”

太史阶抬抬眼,满不在乎地答道:“刚开春,佃户的事情也多,要我留下帮忙。”

“从来没听你提管过家务事。”

太史阶不耐烦道:“烦不烦,绕半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长溪背着手玩着扇子,眯眼问:“是不是因为不想亲自动手?”

太史阶不答话。

顾长溪嘴角带着冷笑说:“你曾说过,就算我要动手杀她,也要先问过你的意思。此去远离顺天府,若真动起手来可顾不得你的心思了。我现在就要问一问你的意思。”

太史阶愤愤瞪他一眼低下头去,沉默片刻,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若是果真如此,你做的干净利落一些,不要让她受苦。”

顾长溪看他半天,欲言又止,最后问:“你不再去见见她?”

“我要去关雎楼。”太史阶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顾长溪已经长久不去找柳月娘,如今太史阶倒成了她的座上宾。

顾长溪闻言顿时为沐秋水感到悲凉,于是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寒食节那天,双喜他们在窗框上插上柳条,春天倒像是不经意地光临了这个清冷的院子。

沐秋水坐在窗边,看仆役们忙里忙外倒别有一番趣味,苏小春问她道:“姑娘不给家人扫墓吗?”

沐秋水“哦”一声说:“他们没有墓。”其实在那场火灾之后,她的家人便被草草安葬在祖坟。司马冲三令五申告诫她不要去墓场,免得被人发现。过了这么多年,墓地想必已经荒芜。

沐秋水怜惜苏小春,虽然带她回府也是当个丫鬟,但是从来不叫做苦活累活。

此刻苏小春陪她坐着,穿了一件新做的白色苎麻衣,绑着一根长辫。虽然还是瘦弱,脸色却已没有刚来时那么苍白,倒显得更加青春可人。沐秋水看着他问:“你穿这衣服倒好看,怎么不让双喜帮你梳一个发髻配上?”

苏小春笑着说:“姑娘不也只是长辫配白衣吗?这样简洁是最好的了,何况梳发髻要麻烦许多。”

沐秋水淡然地笑笑,又柔声问:“祭祀的酒肴准备了吗?”

苏小春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这时双喜进来禀报有客人来访。

沐秋水问:“不是太史阶吗?”太史阶通常都会自己进来,俨然无量斋的半个主人。

双喜摇摇头说:“不是太史公子,是小姐去黑河之前来过的那一位。”

是顾长溪?沐秋水心里忽然一阵慌乱,低头想了片刻才叫请进来,又对苏小春说:“如今有客人来,你先下去。”

苏小春乖巧地应了一声退出门外,果然看到一个清朗的年轻公子正往里走。

顾长溪进到屋内,见沐秋水正坐在窗前,手上端着一碗凉茶。

他尚未开口,不料对方却先声夺人道:“你怎么不去关雎楼找柳月娘,反倒来我这里。”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抢白呛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沐秋水也对自己不无醋意的话非常惊讶,这话并不是她预先设想好的,而是看到顾长溪后忍不住月兑口而出。她不免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于是放下茶碗赶紧掩饰着说:“我随口胡诌,你这是从哪儿来?”

顾长溪笑笑没有计较,而是问:“可不可以坐下?”见对方点点头,他才拉开杌凳坐下道:“今天是寒食节,一早去给我娘上坟,顺路过来看看你。”

沐秋水想到他可怜的母亲,那个被用来传宗接代的女人,没有得到夫君半分的爱就离开了心爱的儿子。顾长溪今天是为母亲上坟,想到童年孤苦,必然不快,自己却还对他说出这样刻薄的话,实在有罪。

于是她满怀愧疚地说:“方才是我失言,抱歉。”

对方却很平静:“一句话而已,那有什么。你呢?不用出门?你的家人葬在何处?”

沐秋水掩饰道:“我不知道他们葬在哪里。不过……我倒想去看看冲爷……”

顾长溪便提议道:“那怎么还不动身?时辰尚早,你现在去也还来得及,我愿作陪。”

沐秋水低头思量,在外人的眼里她和他之间似乎还没有熟悉到这个份上。不过他和冲爷也算故交,去便去吧。

于是踟蹰片刻点点头,起身收拾一番,着苏小春拿来准备祭祀的酒肴,又对双喜嘱咐:“我去给冲爷上坟,若是太史公子来,只说我不在,不必细说。”

双喜应下。

坟地低矮的灌木和司马冲下葬时的区别倒不算大,只是荒草疯长,将墓碑围个水泄不通。

顾长溪帮着她将荒草割断,站在一旁见她取出酒来洗刷墓碑上的污痕,又拿出蜡烛和香点燃插入泥中,随后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烧了阴纸,跪在墓前缄默不语。

顾长溪想起,司马冲下葬那天,她也是这样晃神地长跪不起。

他默默陪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曹州的事,梵天已有安排。”

“是吗?”沐秋水没有看他。

“他要你再去一次,把此事了结,此外我会和你同去。”

沐秋水眼神闪烁了一下,想起宋掌柜,然后就想起父亲。

良久,她说了句“知道了。”

顾长溪说:“也就是最近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告诉我一声。”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顾长溪觉得气氛尴尬,于是想说些什么来缓解,他于是道:“我听太史阶说你捡回一个姑娘?你去曹州一趟珠宝首饰不带,倒带回一个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好此风。”

沐秋水被他逗得笑了一下说:“没有。她很可怜,所以我就带她回来。”

顾长溪想起太史阶的态度,正色道:“可怜的人太多,管都管不过来。你是有情有义,这世上却不是人人如此。”

沐秋水侧脸看他:“你指的是谁?”

顾长溪见她额上粘了土,于是伸手轻轻替她拍去,漫不经心道:“我随便说说,只是提醒你一下。天要暗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天色不早了。埋在地底下的人,一年之中几乎也没几天能和亲人们一聚。

尘归尘、土归土,终究是要散的。

沐秋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收拾了东西放回竹笼,和顾长溪并肩慢慢往回走去。

当二人回到无量斋时,双喜却一反常态已在门口等着。

见二人回来,双喜远远迎上来,神色有些不安地瞧瞧顾长溪,又小声对沐秋水说:“太史公子来了。”

顾长溪闻言,心道他终究是舍不得想来看看,于是说:“既然太史阶来了,我也不方便在,就先告辞。去曹州的事,你随时可以通知我。”

沐秋水点点头,目送他离开才问双喜:“你和他怎么说的?”

“只说小姐出去了,不知道去哪儿。”

沐秋水“嗯”一声,往院里走去。

太史阶果然已经站在台阶上等着,见她回来,他问:“你去哪了?”

沐秋水将竹笼交给双喜道:“去给冲爷上坟。”

“一个人吗?”

她抬头看向他。

他紧接着说:“怎么也不带个人提东西。”

她笑笑说:“这点东西我还提得动。”

太史阶走下台阶牵起她的手说:“秋水啊,我是心疼你。”随后又问:“你知道曹州的事了吗?”

“知道。”

“顾长溪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早上来过。”

“他动作倒快,神不知鬼不觉的。”太史阶对她看了半天,像是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走,进去吧。”

沐秋水心里装着心事,离开京师前,她还想去找一趟那个差点害死她的游原敬!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