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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柒肆章 他人事

昏蒙的天际渐起了鱼肚白,一顶顶官轿抬至午门停下,随来的侍卫打起轿帘,朝廷大员身着绯红公服,撩袍端带而出。

离早朝的时辰还早,踏着青砖阔路,走得不紧不慢。”沈二!”李光启的嗓门又粗又响,引得不远处,好几来递奏疏的外官悄悄侧目。

沈泽棠回首,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近前。

李光启紧走几步,左手扯起袖口,右手捶一记他的肩膀:“你说,我嫁女重要,还是秋闱主考官重要?”

沈泽棠浅淡的笑:“秋闱选拔贤能,关乎朝堂社稷,自然更重要些。”

“沈二,有没有人说你挺无情无义的。”李光启忽然叹口气,神情无端的颓丧。

“当着面没人敢说过。”沈泽棠看了看他,挺惊奇地问:”嫁个闺女能难过成这样?””沈二,你也会有这一日的。“李光启咬着牙。”是吗?“沈泽棠不置可否,微微笑了笑。

李光启默了稍刻,突然拽着他衣袖朝僻静处走,边拾阶而上,边压低声说:”我那女婿实在令人琢磨不透。迎亲时还好好的,至晚间宴请时,半边脸肿着,还被挠了条长口子,我闺女说是她挠的,骗旁人可以,我可是她爹,她哪里有那烈性子。后我拉住女婿问他脸上怎么回事儿,他竟回我一句!“想想就是气。

“回你什么?”沈泽棠心一动,微蹙起眉问。

“他说,你连自个闺女的话都不信麽?”李光启胸口闷闷地。

沈泽棠平静道:“他说的倒也无错处。”

听得这话,李光启冷笑一声:“我那闺女贤良淑德,恪敬守礼,平日最重颜面,岂会做出此等疯事!沈二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泽棠有些莫名其妙:“你同我说有甚么用!即心底起疑,又撂不下,自去问个清楚就是。”

问个清楚?!李光启瞪眼看着他,忽儿叹息道:”沈二,你若愿意娶我那闺女,我今日何需如此烦恼。”

沈泽棠颌首笑了:“那该是我烦恼了,怎会有你这样的岳父。”

“你就为这个不肯娶我闺女?”李光启有些匪夷所思。

“倒也不是。”沈泽棠温和道:”另千金与我年纪小了许多,会委屈了她。”

两人说着话,已步行至奉天殿的偏室,早朝前官员们大多在此、休憩吃茶或整理仪容。

徐首辅端坐在官帽椅上慢慢吃茶,他身侧卑躬屈膝立着个外官,正颤颤兢兢禀话。

徐首辅抬眼,看着沈泽棠跨进门槛来,搁下手中的茶碗,洪亮地喊了声:”长卿你过来。“

众官员纷纷让开一条道来,沈泽棠步履沉稳走至他跟前,恭敬地拱手请安。

徐首辅挥手免去他礼,目光熠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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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沐蹙眉注视着跪在案前的冯舜钰。

数月前,这个入初级堂的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寻来,据理力争要升中级堂,他惜才爱才,允他季考优等,即可破格提拔。

他果然未负期望,季考优等不说,与崔忠献词曲试比高,把那桂枝儿民间插科打诨调,竟是念的雅俗共赏。

而今他挟乡试解元之名号,求升率性堂。

宋沐拈髯苦笑:“冯生应知国子监之规,监生入学凭大考等次分堂肄业,初堂修业一年半、升中堂修业一年半,经史兼优、文理俱通者才得升率性堂。你入国子监一年不足,更应韬光养晦,潜心修行,如此这般,三年后会试可期连获三元,仕途必得坦荡!“

他又说:”奉劝冯生一句,做学问当细水流长,切忌急功近利,为师希你目光长远、抱负远大,而不只是少年成名一举人。“

舜钰作揖感谢,朗朗道:“大人不知,五年前学生已过院试,得廪生名。正欲乡试科考时,受府学的方先生拦阻,依他话意,学生年纪尚小,见识浅薄,应再多加磨砺才是。学生思极是,谨遵师言从之。而今即然解元加身,学生更需趁热打铁、应试明年春闱恩科,是等不及三年后了。”

宋沐淡笑:”你道贡举考很容易麽,吾朝三千余人应试只取三百,与我同考的那届解元,数次观场屡不得中,如今垂垂老矣!“

舜钰听毕,沉静道:”即便恩科不中,率性堂行积分制,八次考积分满,便可经考选,由皇上授予官职。“

宋沐摇头:”你不知官场风气,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尔等非科举而得官职,受人薄蔑或排挤,且多不得重用,冯生还是三思而后行。“

舜钰叹了口气:“那是后话,如今学生自知对‘策论’解读浅显粗鄙,不及冯双林纳意深奥犀利,而率性堂可监外历练政事,是增长眼界,开拓见识最快之途。且国子监学规有曰,乡试中举前三名者,可酌情升率性堂,学生斗胆恳请大人允许。”

宋沐一时无言,显然冯舜钰是属驴的,倔强的很。

再见其入率性堂之心灼灼,略一思忖,开口道:“我虽为国子监祭酒,却不可一言堂,待我与司业等教官商讨、呈报监事沈大人后,再做定论罢。”

舜钰神色有些失望,却也知心急不得,遂恭敬谢过,又聊了些别的话儿,自去不提

接下去的日子还算惬意,太子赏的银两及衣裳粮米、很快分发至各监生手中。

皆晓得是托了冯解元的福,低头不见抬头见时,亦多了尊敬及和善之意。

但也有魏勋之流,心中羡慕嫉妒,遂生出恨意来,但凡见着舜钰提着文物匣子过,总咧着嘴跟在后头,嘻笑起哄,”冯大物“乱喊一气。

舜钰不听不闻,只管与傅衡等几个同进同出。

旁人有奇怪问她听后不气麽!舜钰便笑道,国子监里冯姓监生或教官多如牛毛,谁知他们在喊哪个?

此话辅天盖地的传开,魏勋渐察觉日子愈过艰难,终有一日,博士冯希烈无故让他把《道德经》全本抄一遍,直抄得他手软筋麻,热泪盈眶,此后虽再不喊”冯大物“,心底却将舜钰恨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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