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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联系的私人医院是上京市一所以收费高昂,出入皆权贵而闻名的中外合资医院, 薄荧被众人半强迫地推去做基础检查了, 一行人或站或坐地等着外面, 墙上壁挂的电视里正在报道今晚的地震情况, 上京市震级七级,相隔不远的震源陵县高达八级,整个县城几乎毁于一旦,死伤者数不胜数。

“……此次救灾获得了各界人士的慷慨解囊,由逸博集团捐赠的价值三千万的救灾物资正在陆续运往陵县,逸博集团董事长秦昭远已奔赴灾区亲自监督赈灾……”

除了时守桐在专心致志地等薄荧外, 梁平和程娟都在刷微博, 程娟已经替薄荧在个人微博上发了保平安的微博,在新微博下面,除了一条接一条的“你没事就好”外, 还有不少“和你一起出来的男人是谁?”、“傅沛令出现在现场是巧合吗?”之类的提问。

梁平头大如斗,立即吩咐水军上场, 通过点赞等方式把其他评论顶起来,压过那些八卦的评论。

傅沛令和程遐,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大牌,他敢让谁来给薄荧澄清?他敢替谁做主,编造一个理由出来解释他们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半个小时后,薄荧做完检查从科室里走了出来。时守桐立马站了起来, 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都说了没有受伤了。”薄荧无奈地笑笑。

一行人离开医院, 上了停在街边的白色保姆车, 在车上留守的伍蕙神色有些忧虑,明显有话要说,但是她看了眼一同上车的时守桐,忍住了。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薄荧坐好后就立即开始了解现状,她问的笼统,其他人还没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时,梁平已经开始为她梳理头绪:“地震震源在陵县,刚刚出来的新闻上说是八级地震,很严重,整座县城几乎都毁了。上京这里受损不大,倒塌的建筑只有十几栋——”他顿了一下,多余地加了一句:“你运气不好。”

时守桐的双手成拳,放在膝盖上,似乎还在后怕。

“才不是呢,连医生都说小荧运气好,那么危险的情况下,竟然连擦伤都没有。听说今晚的上京医院都已经被人挤爆了。”程娟转过头来为薄荧说话。

薄荧有些心虚。

“等艺人们开始捐款的时候,替我捐一个适中的数字吧。”薄荧说。

“知道了,你的手机。”梁平把做检查时从薄荧那里拿走的手机递给她。

薄荧拿到手机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手机不是和提包一起落在倒塌的大楼里了吗?她不安地按亮手机屏幕,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锁屏界面。

她好像忘记把程遐的手机还给他了。

锁屏界面上空无一物,没有一个未接来电,没有一条未读短信,而距离程遐的脸被直播出去已经快过去三个小时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发现程遐遇险的事实吗?

“没人在乎你害不害怕的时候,你就只剩下冷静这一个选择。”程遐的声音在薄荧心里回响起来。

薄荧垂下眼,默默地握紧了手机。

当晚时守桐留在了扁舟台,他的嗓子哑了,可以预见在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登台演唱了,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新专辑已经制作完毕,不会影响发售时间。薄荧在扁舟台内的超市里买了一袋冰糖梨,回公寓后就给他煮了起来,虽然熬糖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以薄荧拙劣的厨艺,她觉得还是守在厨房里看着熬更保险。

自打她从废墟下出来后,时守桐就像追着鸭妈妈跑的小鸭子,走哪儿跟哪儿,要不是薄荧强烈拒绝,他连薄荧上卫生间也想跟进来。因为不能开口说话了,所以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睛比平时更有存在感,在那双幽怨的眼睛注视下,薄荧不由升起一股虐待小可怜的罪恶感。

薄荧借了时守桐的手机给梁平打了电话:“我的手机和包都落在大楼里了,你看看能不能把那些证件找回来……找不到的话就算了,明天我去挂失电话卡,在那之前有什么事就联系时守桐。”

“他没有行程了?”梁平在电话那端问。

“嗓子哑了。”薄荧看了一眼在身后抱着她,恹恹地把头垂在她肩膀上的时守桐,“汤俊已经把行程推到一周后了,你给汤俊说说,让他别生时守桐的气。”

“他这次可是大出了风头,今晚那场演出,一晚不到就给他吸了一千多万的粉,史无前例啊。汤俊现在怕是乐得在被窝里打滚了吧,哪还顾得上和他生气,这买卖划算得很。”梁平阴阳怪气地说。

“你少说两句。”

薄荧已经见怪不怪梁平对时守桐的日常诋毁了,她压下声音,带有斥责的说。梁平在电话那面冷哼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薄荧转过身,温柔地看着时守桐:“我已经没事了,不要再担心了。”

“……”时守桐摇了摇头,清澈而黑亮的眼睛里露着一抹哀伤,他重新抱住薄荧,好像连片刻的分离都不能忍受:“我……最近常有一种感受……”

时守桐沙哑粗粝的声音在薄荧耳边响起,她刚想让他不要勉强说话,时守桐接下来的话就打断了她的动作:“我总觉得……好像随时都要失去你了一样……这一次,我真的好怕……”

半晌后,薄荧的手抚上他的后背,像是安抚孩童似的轻拍着:“我在这里呢。”

时守桐沉默不语地将脸埋在她的脖颈上。

薄荧通过敞开的厨房门,看见走廊里壁挂的椭圆装饰镜里映着他们的身影,时守桐的侧脸茫然而哀伤,她的神色异样地平静,而在镜中照不到的对面,X抱臂靠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做人类真累啊。”X说。

既爱,又不爱。既恨,又不恨。既想松手,又反而紧紧把他握在手中。

“是啊,做人真累。”薄荧在心中低声说。

薄荧原以为X会一如既往地劝她许愿,没想到她竟然说:“既然你明白世上没有完美的人,那么为什么不试着去原谅一次呢?”

薄荧愣了愣,不由看向X,片刻后,她垂下眼,什么都没说。

原谅吗?在她人生的二十二年里,她从来没有原谅过谁,不论是抛弃她的父母,还是带领同龄人孤立她的屈瑶梅,亦或是诱导孤立升级为欺凌的陈厚,她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人。

可是璧无完璧,人无完人,既然她已经自知找到一份完美无缺的感情是不可能的事,那么为什么不试着去原谅一次?

薄荧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抱住时守桐。

薄荧回到卧室的时候,被她放在床头的手机正亮着屏幕,一个没有储存名字的陌生号码正在拨打这个电话。

薄荧直觉是程遐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后,她谨慎地没有发声,对面果然传出了程遐的声音:“你出来一下。”

薄荧走出卧室看了一下,时守桐正在浴室里洗澡,她拿着手机轻轻打开公寓房门,往外探头一望,程遐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低头像在想着什么,听闻开门声响后,程遐面无波澜地抬眸看向她。

薄荧把门虚掩上,走到程遐面前递出手机:“谢谢。”

程遐一言不发地拿过手机后就转身向他的房门走去,薄荧的目光定在他已经换上新衬衣的背上,想要问他伤怎么样了,最后又忍住,她刚要转头回房,一个沉重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喂。”薄荧心脏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时守桐湿着头发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遐的背影,一双黝黑的眼睛像是地下深处的暗河,冰冷汹涌。

“你是谁?”时守桐慢慢从门槛上走了出来,在薄荧身边站定,他盯着停下脚步的程遐,依旧不看身旁的薄荧。

程遐转过身后,薄荧从时守桐越发难看的脸色上看出他认出了程遐就是晚上和她被困在一起的男人。

“回去我告诉你。”薄荧伸手去牵他的手,被他躲开了。

薄荧看着自己落在半空的手,愣了愣,抬头看向时守桐,程遐平静无波澜的目光从薄荧被躲开的手上转移到了时守桐的脸上。

“我是你的老板。”程遐好整以暇地看着时守桐:“大风演绎的总经理。”

“你们果然早就认识了。”时守桐粗粝沙哑的声音里按压着悲怒,他的声音像是在锯木头,说出的话是锯,而薄荧的心在他躲开自己手的那瞬间,成了木头。

“你们早就认识……晚上我看着你们从同一个地方被救出来……而他就住在你的隔壁……”时守桐的声音越来越快,按压的怒火也越来越明显:“今天一晚,你有很多机会和我解释……但是你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下午难不成是在影迷纪念会里谈工作吗?”他说得太用力,嗓子像生生撕裂一样,处处破音,他仇恨挑衅的目光转向程遐:“你不会告诉我,他也是钟娴宁的粉丝吧?”

“不是的。”薄荧连忙说,她刚要解释,程遐凉凉地开口了:“我可以走了吗?”

时守桐的脸上闪过一簇怒火,薄荧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大步走了过去一拳揍到了程遐脸上,薄荧脸色一白,看着时守桐揪起程遐的领口,再次挥拳——

“时守桐!”薄荧扑了过去,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他救了我——他还受着伤!”

时守桐的力气很大,但是薄荧也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她脸色惨白地挡在两人中间,终于推开了时守桐。程遐皱眉,用手指擦过裂开的嘴角,厌恶轻视的表情仿佛被野狗咬了一口。

时守桐踉跄无力地后退两步,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如同败北的斗犬一样,神色间混杂着狠厉和绝望。

“……我也受着伤啊。”他的声音又低又颤,像是在哭一样。

薄荧一愣,目光从他全身紧张地扫过,最后停在时守桐紧握在腿边的拳头上,鲜红的血液流过他蜷起的手指,在他脚下,冰冷光滑的浅金色地砖上印着星星点点的红色。

“你的手怎么了?”薄荧心里一紧,立即向他走去。

时守桐却摇晃着后退一步,步履踉跄地转身走了。

“阿桐!”薄荧叫着,追了上去。

时守桐猛地回过头来,如同一匹受伤的野狼那样,眼里充满抗拒和狠厉:“别过来……”

薄荧不由停下脚步。她看着时守桐消失在电梯里,不远处传来程遐的关门声,走廊里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寂静得如同坟墓。

X站在黑暗里看她,薄荧不想去看她同情的神色。

“你果然还是向我许愿比较好。”X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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