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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举行颁奖典礼的电影宫后,薄荧就从孟上秋的肘弯中抽走了手。孟上秋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门厅的每一根方形的支撑柱上都贴着此次入选主竞赛、非竞赛展映单元的所有导演照片,薄荧一眼就看见了孟上秋抿着嘴唇严肃的照片,她扫了一眼,快速地移开了视线。

两人进入电影宫,坐到了主办方安排的座位上,戚容已经提前落座,看到一起进来的两人,笑了笑,那笑里像是隔了层什么东西,既显得模糊又让人觉得不真实。

孟上秋在中间坐下,薄荧自然又坐到了他旁边。

十几分钟后,电影宫外的红地毯仪式结束,电影宫大厅内的座位已经基本坐满,五分钟后,厅内的灯光渐渐有了变化,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现场大屏幕上开始播放本届影展的一些精彩镜头,一张张兴奋的笑脸从屏幕上闪过,一位穿着白西装的主持人登台致辞,用俏皮的话语调动着台下人们的情绪,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最佳导演奖作为颁奖典礼的重点,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个顺序上颁发,压轴的则是此次颁奖晚会的重中之重,最佳影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金狮奖。

在两个奖项颁发过后,最佳新人奖的奖项被来自美国的盖特诺·柯伦波拿走,一个褐色鬈发的爽朗青年,因饰演了一个狡黠机智的诈骗犯而获奖;接下来是最佳编剧奖,由意大利电影《露水》夺得,影后和影帝的桂冠很快也有了归属。

下一个奖项是评委会大奖,当主持人的口中念出《尘与雪》三个字的时候,薄荧愣住了,就连孟上秋也所料不及,而这时大屏幕上已经切到了他们两人的近景上。

孟上秋回过神来,起身走向颁奖台,薄荧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站在主持人身边,孟上秋开始发表获奖感言,因为根本没有预想到自己会获得这个奖项,所以孟上秋的获奖感言是完全即兴的:“谢谢评委颁发这个奖项给我,谢谢在这部电影中所有努力的人,谢谢大家。”

即使拿到了被称为“准最佳影片奖”的评委会大奖,坐回座位的孟上秋神色依然不见一丝轻松。

终于,轮到了主持人宣布最佳导演奖花落谁家的时候,薄荧身边的孟上秋紧张地挺直了上身,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主持人。

“最佳导演的获奖者——《尘与雪》导演,孟上秋!”

电影宫内掌声雷动,孟上秋上难掩激动神色,他站了起来,在薄荧反应过来之前先拥抱了她,然后正要朝颁奖台迈出脚步的时候,他及时止住了,转而抱了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的戚容,接着才大步走向颁奖台。

“谢谢所有喜欢这部电影的人,感谢支持我一路走到现在的公司、剧组和家人,我要在这里特别感谢一个人。”

孟上秋的目光移向薄荧,薄荧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脸上却维持着得体的微笑。

“她是我的缪斯,你们在《尘与雪》中看到的美丽世界,也是她让我看到的,感谢她将我带入这个美丽的世界。”孟上秋冲着这里举起了奖杯。

大屏幕上的画面切到了戚容泪流不止却依然露着笑容的脸上,场内因为孟上秋的获奖感言而一阵欢呼,但是薄荧知道,孟上秋说的她到底是谁,也知道戚容的眼泪不是因为感动而流。

她无比清楚地知道,她终于,彻底地失去了这个家。

颁奖典礼结束后,孟上秋联系了一家海边的酒店举办庆功宴,酒店派来数辆轿车迎接,孟上秋戚容和薄荧这“一家人”自然坐到了一辆车里。

一路上沉寂无言,薄荧的手机几次震动,显示有傅沛令的来电,她都没有接,过了一会,又收到傅沛令的一条短信:

“我看到直播了,恭喜你,看到回电话。”

薄荧没有心情回复,看过后就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到达海边后,剧组主创人员陆续下车,沿着细碎的沙滩走向夜色中灯火辉煌的豪华酒店。

薄荧他们三人在不知不觉中落到了最后,就在她以为他们谁也不会说话,就这么走进酒店的时候,戚容突然声音沙哑地开口了。

“孟上秋,我有话和你说。”她看了薄荧一眼:“薄荧,你先进去。”

薄荧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摇了摇头,留在原地不动。

“你进去。”戚容语气强硬地说道,看着她的目光不容置疑。

薄荧只好往酒店方向走去,但是她走得很慢,而孟上秋和戚容的争吵则发生得很快,当他们吵起来时,都忘记了薄荧的存在,薄荧也就停下了脚步,面色悲哀地看着他们的争吵不断升级。

“你还有完没完了?!这几天你狗皮药膏一样粘着我,我去上个厕所打个电话也穷追不舍,现在又想怎么样?”

“孟上秋,你醒醒吧,那是你的养女啊!”

“谁规定了获奖感言不能感谢养女?我感谢我应该感谢的人,不论她是谁,这有什么问题吗?你的无理取闹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我和薄荧什么事都没有!要我怎么说你才信?!”

“你敢用你老师的名字发誓吗?你敢说你自己对薄荧没有一点绮念吗?!”戚容带着哭腔的声音里露着崩溃:“你就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我根本不敢相信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孟上秋……我们一起走过那么多年,为什么只是短短几个月,一切就都变了……”

戚容背对着薄荧,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她喘不上气的哭泣声里感受她的痛苦不堪。

薄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不停流下,她也很想问上天,为什么?

“我觉得你才是被附身的那一个,歇斯底里,胡乱猜测,和那些庸俗的女人一个样。”孟上秋不耐烦地说完,转身朝酒店走来,在看见站在不远处默默流泪的薄荧后,他的脚步顿了顿,接着避开薄荧的视线,大步走进了酒店。

无人的沙滩上,戚容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薄荧走了上去,在她身旁蹲下,试着将手放上她不断起伏的肩膀。

“妈妈……”

她的声音在刚一出口就哽咽了,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别叫那个称呼……”戚容的声音猛地尖利起来,她的肩膀一缩,薄荧的手从她肩上落下,戚容泣不成声,眼泪不断从她的指缝中落下:“对不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薄荧的手指在空中蜷缩,最后慢慢收了回去。

“好。”

她站了起来,脸上的泪水如决堤般倾涌,她知道这是告别的时刻了,她想要感谢他们这两年多来带给她的幸福时光,但是看着戚容崩溃哭泣的身影,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如果要用他们两人的幸福来换,那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这幸福。

第二天回国的时候,剧组再迟钝的人也察觉了孟上秋和戚容的不对,吃饭的时候,他们不在一张桌上吃,坐飞机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坐在一起,整整一天下来,他们不仅不说话,甚至连一丝眼神的交流也没有。

看在戚容和薄荧红肿的眼睛,以及孟上秋冷肃的面容上,没有人不开眼地过来询问。

而一下飞机,戚容提起自己的行李就走,完全不管后面的孟上秋和薄荧,孟上秋看着戚容,也完全没有要去追的样子,他平静地扫了戚容的背影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从传送带上提下薄荧的行李,抽出拉杆后没有拿给薄荧,而是自己握在了手里。

“戚阿姨要去哪里?”薄荧看着孟上秋。

“搬出去一段时间。”孟上秋轻描淡写地说:“不用担心。”

“你不能去把她追回来吗?”薄荧直直地看着他。

“等她想清楚了自己会回来的。”孟上秋的语气充满烦躁,显然不想在这上面多谈,他顿了顿,看着薄荧补了一句:“别信她胡说八道,你也别多想……没有的事。”

薄荧没说话,低下了头。

回到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家”后,薄荧表现得一切如常,先是练了两小时琴,然后才回到卧室休息。

等到万籁俱寂的时候,薄荧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背着一个小包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家。

她的包中只有几本教科书,几件换洗衣服,一些证件以及这两年她从戚容和傅沛令等人手里收到的所有礼物,留下一封只有寥寥数语的告别信,薄荧决绝地离开了这个曾经美满幸福、如今却因她而支离破碎的家。

走到小区门口后,戴着头盔的傅沛令和他的重机车已经等在路边了,薄荧坐上机车,傅沛令为她戴好头盔后,跨坐上车,在划破深夜平静的轰鸣声中载着薄荧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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