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嬴政便自南郡由关武归来咸阳。
房娲儿得了几日空,回家来好好陪着孩子,可是她远离朝堂,心中对朝局的担忧丝毫不减。
赵高时常来府上做客,其实是应了房娲儿的请。
“姐姐,难怪陛下之前多次提及灵渠。”房娲儿抢过话头来,问:“要对百越出兵的准确时间,你可知道?”
“姐姐知道?”赵高斜眼打量着她。
房娲儿道:“猜的,皇帝嘴上不说,可是修灵渠之时,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赵高恭维于她,道:“您老人家实在是高人呢。”
“过奖,朝局上有何声音,说来听听。”
“百越那种荒蛮之地,土著居多,人烟稀少,并且百越以部落分散而治。”
“攻南部地区,适应气候最难。”房娲儿想起攻打楚地之事来。
“你猜猜,皇帝想用多少人?”
“五十万。”房娲儿月兑口而出。
“不觉得,大题小做了吗?”赵高反问她,语态轻睨。
“不觉得,现在的帝国,经不起任何一场失败。”她说道,在嬴政看来,亦是如此,以暴制暴,以刑止刑的路上,只有越来多的杀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残酷地碾压着白骨的进步征途。
“在你心中,帝国如此摇摇欲坠?”赵高浅笑,问她。赵高只是看得到嬴政的威严,只看到万众仰望的眼神,房娲儿看到的更多是屈辱和误解,伴随他的一生,以及她的千年。
房娲儿举杯,饮下酒水,若有所思,然后,缓缓地说道:“死人,是不怕的,怕的是,失去民心。”
“你知道此次带兵的是谁吗?”赵高问她。
房娲儿明知却不说,只是将嬴政派出的人的想法说出口来:“反正不会是王家,王家军功赫赫,功高震主,王家的人,手上的血太多了,不利于……归顺。”
赵高觉得嬴政此次派出的人不妥,又听她这样说,于是道:“姐姐以为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房娲儿颔首,斟酒。
“有何不可?打仗,你见过几十万的军队,都给宰了的吗?大势已去,便适可而止,没必要往死路上冲的。”赵高说道。
赵高毫不见外地端起酒樽来,细细嗅之,露出喜悦之色,她这儿的酒,越发的醇香了。
“只要有活头,不至于反抗到死!”房娲儿道。
房娲儿拐了了话头,问道:“你说皇帝看重哪些人了?”
赵高得意,望着房娲儿那慵懒闲适的姿态,说道:“你猜都猜不到。”
“屠睢、赵佗!”
赵高不语,房娲儿反问:“怎么不说了?”
“话都让您说了,我在这儿,只管喝酒吧!”
“你觉得屠睢和赵佗这对搭档如何?”房娲儿垂眉颔首,为他斟酒。
赵高分析说:“屠睢这个人侠气太重,至于赵佗,纸上谈兵之年轻人罢了。”
赵高望着房娲儿的反应,却见她只是摇头,浅笑。
“姐姐以为如何?”
“说你书读得多,只信古人言了。皇帝陛下此招高明,一文一武,一老一少。”
赵高呵呵地笑,道出:“屠睢这几日可是着急坏了,赵佗是宗亲,有是的文强于武的,打仗,这不是皇帝有意送他的立个战功,好回来拜高官的吗?”
“莫小看之上谈兵,纸上功夫不做足了,到战场上更是两眼一模黑什么都看不清。纸上的功夫可忽视不得,别忘记了蒙恬当年可为尉缭子牵马来着,尉缭子不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主吗?”
赵高反讽,笑道:“姐姐为何不请陛下给您个将军,你纸上谈兵的功夫,不亚于这些人。”
房娲儿顺杆爬,道:“若是陛下能给我将军之位,我敢把秦的天下再拓三倍。”
“那,弟弟为姐姐去求这个情?”赵高笑问。
房娲儿作罢说:“这么点地,都治不好,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那倒是。”赵高点头,为了治理现在的国土,嬴政可是日夜不能安寝。
……
半月之后,房娲儿休沐结束,而此时,屠睢为主将,赵佗为副将,率五十万大军,分五路,南下攻百越。
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先攻占五岭中的一个要塞隘,截断敌军的退散之路,形成瓮中捉鳖之态势。此鳖若是想跑,便只能出海而走,去做那真正的鳖了。
秦国大军,不解甲驰弩,使临禄无以转饷。
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与越人打持久之战,杀西呕君译吁宋。
百越之兵只得向西逃窜,进入桂林一带。
此处烟瘴蛮荒,草木茂盛,越人干脆放弃大道,进入树林之中躲藏,做暗杀突袭。
百越人民风彪悍,与秦军来,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军民一体。
相置桀骏为将,准备突袭秦军。
屠睢来至西江畔,三罗地域时,路经一个大树林,当地土人已埋伏在林中,突然之间,乱箭齐发。
屠睢挥剑挡格,无奈箭多而且密。屠睢的面颊与身子分别中了两箭,屠睢从马背跌落,坠地死亡。百越之地毒物繁多,百越人出征之前,所用之箭,皆是浸泡过蛇蝎剧毒的。
并且,此次出征因水土不服,以及后勤给养不便,秦军败退。
消息传至嬴政耳中,众人哗然,五十万大军竟然败北。
嬴政更是揪心不已,夜间还独自站在地图前思忖着如何挽回损失,以及攻下百越。
房娲儿守在一旁,她与赵昆对视一眼,再望了一眼一旁的沙漏,便说:“陛下,该休息了。”
嬴政不语,还在忧心前方战法。赵昆给房娲儿使了一个眼色,房娲儿上前说道:“陛下,此次进军岭南,战法上便是不对的。”
嬴政立即缓过神来,转身,很是认真地问道:“你是怎么看?”
房娲儿对赵昆使了个眼色,赵昆会意,立即叫人准备宵夜,送来。
房娲儿一边说一边吃,引得嬴政也觉得月复中空空无物,便坐在来与她边吃边说,赵昆在一旁暗笑,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暗道:“还是你有法子。”房娲儿以微笑作为回应。
嬴政坐下之后,便着急问着:“你说战法上不对,为何不对?”
房娲儿侃侃而来。
“首先,在战术上就出错了,陛下您看,我军深入丛林,与百越之人打丛林战,这就是避我军至锋芒,扬敌军之所长,秦军人数众多,且我们擅长打大规模的正面战,可百越人呢?他们人数少,装备也不如我军,他们只能躲在树林里,模暗哨,是不是?”
嬴政拍案,道:“原来如此!”
就在房娲儿说话的时间里,嬴政已经吃下一个饼,月复中舒适很多,认真地听她分析战场。
房娲儿接着说:“打仗,不能照着敌人的想法打,不能由他决定作战的方式和地点,我们得按照我们的想法来。两厢情愿的打仗,谁强谁赢,百越人吃了亏,故此,他们不会和我们玩两厢情愿的打仗,战事至此,便沦落为一厢情愿的打,怎么打?”
房娲儿抬起手来,为嬴政添一碗雪梨羹。
“你说!”嬴政催促她,她不慌不忙地将羹端给嬴政,接着说。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房娲儿不由得背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述的,在战争时期的箴言、
嬴政道:“你仔细一些说。”
“也就是,他想做什么,我们偏不让他得逞,与他反着来,他想打,我们避其锋芒,就是不和他打,他不想打了我们偏要打,打仗就是这么一厢情愿的事。”房娲儿含笑解释着她的进攻策略。
嬴政哈哈大笑,说道:“娲儿,你若是个男人,朕还真会怕你。”
房娲儿接过话头来,哄嬴政开心:“可惜,我不仅是女人,还是你的女人。”
赵昆在一旁痴笑,嬴政欣然,喝下雪梨羹,准备安寝。
此时,已经是在第三次出巡途中,房娲儿比任何人都着急,她清楚张子房正在盘算着刺杀嬴政,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来。可是,嬴政心神不宁,失眠了。房娲儿就守在他身旁,累了困了,只是坐在地上靠着房柱子便半醒半睡,当夜半三更,听见嬴政起身,她便会立即惊醒过来。
“怎么睡在这儿?”嬴政关切问她,若是他不失眠,又怎么会知道这个女人一年中竟然有三分之二的夜晚是这样度过的,她早就习以为常了。谁叫这个世道,杀他很容易,爱他却那样难。
“我忘记了,怎么就睡在这儿了呢?”房娲儿微笑着说谎。
“去朕榻上睡去。”嬴政抱起她来,可她却推辞。
“不要,我可沉了,不要这样。”房娲儿推辞,她太累了,已经有三天没有合眼了,她想起身,只是身体疲倦得难以动弹。
“听话。”嬴政不是在下命令,而是劝说。
嬴政俯,抱起坐在脚凳上的房娲儿,她靠在他的怀中,却不料,天裂杵了嬴政的腰间。
“你的刀倒是和你一样倔得厉害。”嬴政和蔼说来。
房娲儿见嬴政身形消瘦,只道:“放我下来吧。”
“别以为朕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嬴政倔强。
“我知道陛下抱得起我……”何止抱得起她?嬴政仅凭一人之力,举起了华夏统一的版图。
她依偎着,又说:“只是,我去你榻上,你去哪儿睡?和我吗?”
“朕要出去走走。”
她挣月兑了跳下地来,说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你睡吧。”
“等你没空理我的时候再睡,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走走,看看月光,风景,听听风声和虫鸣鸟叫的声音。”嬴政答应,她就这样搀着他的胳膊,脑袋不时依靠在嬴政肩膀上散步,难得的温柔一面。
“你说朕是不是坏人?这么多人都想杀朕?”嬴政感慨,她时时刻刻守着他,不就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吗?
“不是,你是最好的人。”房娲儿倚靠在嬴政肩膀上,宽慰他的心。
嬴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房娲儿问:“我是坏人吗?”
嬴政回答说:“你是朕最爱的女人。”
在月光下,二人相视一笑,笑得是那样灿烂。
可是,在百里地之外的一户黑作坊里……
“我要东西做好了吗?”黑衣蒙面的男子,压着声音说。
一脸黑灰,油腻腻的中年壮汉上前来,粗哑着声音,说道:“好了。”
“来人,搬上来!”
只见一把巨大的铁锥,用七八个人抬将出来,置于地面上,落地有声。
“轰隆!”一声,吓到了一旁的停靠的马匹。
满脸油腻的中年大汉,得意问道:“可还行?”
黑衣蒙面的男子轻笑一声:“与我想要的,丝毫不差!”
“给钱吧!”
……
对于此行,房娲儿极为小心谨慎。每走一段路,都提前探路,保证没有问题之后才出发。
房娲儿不敢离开嬴政半步,任由嬴政怎样体恤她,让她去休息,她都精神抖擞,手持天裂刀,穿戴与赵昆一般,守卫在皇帝御辇旁。
任由什么东西,只要敢靠近嬴政,她都可以把它劈成两断。
赵昆立于前面的马车旁,首辆马车是空的,嬴政静坐与第二辆马车之中,总共有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马车旁各有一位如房娲儿一般的太监持刀守卫。如房娲儿一般的太监,都是以黑纱蒙面,包括她在内。
嬴政掀开车帘,道:“娲儿,你这未免也过于惊慌了吧?”
房娲儿冷冷地说道:“微臣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您的安全,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嬴政颔首笑叹道:“还有王离,蒙毅、章邯他们在呢,你不必如此。”
为了减轻房娲儿以及她麾下白衣卫的辛苦,嬴政特地多带了章邯等人,然房娲儿依旧独揽御前守卫,令他头疼。
房娲儿望去,王离在前,蒙毅在侧,章邯在后,不敢掉以轻心,可是房娲儿却依旧说:“哪能比呢?他们都是大男人的心思,始终不如我,你是他们的皇上,可你是我的。”
嬴政笑罢,妥协说:“朕有点儿想封你做皇后了,不管天下人如何来说。”
“罢了罢了,做皇后可不能走在你旁边护着你。”这是个她不做皇后的绝佳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