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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再回首(中)

嬴政毫不犹豫地推开篱笆,走到亮着灯的房前,又突然止住了,只有一墙之隔,便原是心慌,不敢而又期待,然而他都不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

他忘了,他想见的,是谁。

屋内的人听见篱笆被推开的声音,也听见脚步声,已经风雪中人喘着粗气的声音。

“屋外不冷吗?”屋里的人又问道。

嬴政看了看赵昆和蒙毅,有看着屋内的剪影。

良久。

他开口轻声道:“冷得厉害。”

此刻,屋内的人不说话了。

她放下手中的药草,冲上前去,想要开门,可那手刚刚伏在门上,却止住了。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她告诉自己。

这一年来,她想得越来越清楚。

她是个历史上上不存在的人。

而她对嬴政的那样深情,她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秦国灭亡?

这太残忍,还不如乘一切都还未开始,便止住,就像她现在这样。

她没有开门,而是闩上了门。

她尖着声音说话道:“天色已晚,我夜间不接待男子,明日再来吧。”

然后吹了灯。

她不知道,此时,嬴政已经向她走来了。

嬴政就站在门前,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

而房娲儿,含泪,倚靠在门后。

她知道的,她做了一件很傻的事,这突然的关门,吹灯,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告诉了他,屋里的人认识他。

她还是忍不住想:“万一不是他,只是一个声音相似的人呢?”

她安抚自己焦躁的心。

她想开门去看,毕竟他日日入她的梦境。

她忍住了,她自知自己长生不老,若是,嬴政之还有那不到二十年的性命,他不过是她的沧海一粟。

她不想亏待了自己,忍受千年孤独。

……

嬴政不说话,就站在门外,伸出手去,扶着门。

木门板透出的凉,与他心里的凉,交织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感受到了他的手就在她背后,隔着一块儿薄木板。

“咳咳咳咳……”

一连串咳嗽声,声声入耳,声声入心,使她心疼。

她想开门,可又怕这好不容易远离了朝堂,又把自己卷了回去。

好不容易下决心离开了他,又是徒劳一场。

赵昆在他身后,呼唤道:“先生,天黑了,风雪又大,郎中也已经歇下了,我们回去,明日再来罢!”

嬴政转过头去,喊:“你出去!”

赵昆一怔,不由得照办,退出了小院,与蒙毅一块儿,站在篱笆围墙之外。

蒙毅低声耳语:“大王这是怎么了?”

赵昆摇头。

二人仔细在外观望。

因为嬴政方才对赵昆说话的声音大了,使得他吸了凉气,他又咳嗽了几声。

房娲儿泪流满面,在心中默念道:“你快回去吧……”

嬴政伏在门口,唤道她。

“姑姑!”

房娲儿不说话,心惊肉跳。

“房娲儿!”

房娲儿还是不说话,她手一松,心道:“瞒不住了……”

她开口,尖细着嗓音,却忍不住了露出了她正在哭泣的声音,她道:“这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歇下了,明日再来吧!”

嬴政更加确信了,这屋里的人是她,也是她。

忧喜参半。

“这儿,是我的家。”

他没有用“寡人”而是自称“我”。

房娲儿愣住,隔了一会儿,她才抑制住自己的哭声。

“若是先生有意收回,那明日我便搬出去,先生再耐心等上一日吧。”

嬴政知道的她心意已决。

便转身,要走。

不料,却看着园中堆起来的雪人。

嬴政伸手去扶着雪人,问:“为何只堆一个雪人?你一向喜欢堆两个的。”

小时候,下雪,房娲儿带着他在院里对雪人,一个大的,旁边一个小的,用石头做眼睛,用红梅做唇。眼前这个与那年那个大的一模一样只是旁边少了一个小的。

今日细细一看,这院中的一应陈设,一如姑姑在世时。

至于为何得知这是房娲儿,全出自房娲儿的不打自招以及那有意遮掩的声音。

嬴政清楚,姑姑没有见过九岁之后的嬴政,怎么听出他三十岁的声音?

嬴政决心不走,冲向她依靠着的那扇门,敲了敲,落下泪来。

“为何要这么对我?”

房娲儿不说话,哭到发抖,瘫坐在地上。

嬴政就站在风雪中,站在她身后,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

赵昆和蒙毅早先已经知道房娲儿死在魏国,而且派出人去核实了此事多人见到房娲儿被挑断了手脚经脉,被灌下毒药,扔下山谷去了。

蒙毅忍不住,突然上前来,跪地劝说道:“大王,房姐姐她却是已经不在了,我们回吧。”

嬴政头也不转,生怕一个回头,便错过了她。

嬴政怒道:“你回去!你们都回去!回去!”

蒙毅和赵昆不愿,嬴政安定下惊动的情绪,道:“你们走吧,寡人一切都好。”

再三劝说无果,赵昆蒙毅二人走出小院去,躲在暗处听命。

雨雪靡靡,嬴政由心而外的寒凉。

“你为何不认正儿?”他在质问她。

她不言语。

她不想要他做她的正儿,不想做他的姑姑,不想做他的长辈。

她有私心,动了私情,每当想起往日的他她照顾着他,她便觉得自己丑恶。

“为何几次三番的舍命救我?”

她还是不语。

她有自己的回答,只要与嬴政在一起,为他做的事,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缘由去做。

只觉得,自己可以为他挡箭,可以为他挡刀,可以为他奋不顾身,为了保留她可怜的自己,她决心离开他。

“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她心里反问他:“你又把我当做什么了?”

在她看来,她是落花有意,他是流水无情。他将她看做姑姑的替身,爱与情话,地位与许诺,都是出于姑姑的恩情。

嬴政站在屋外,他的身体原本就虚弱,在风雪中,他站了半个时辰,顷刻之间软瘫,他倒下了。

大概,过了一刻。

房娲儿没有听道屋外再传来任何声音。

她哭得更厉害了。

抱着膝盖,她哭喊着:“你终究还是走了。”

那一刻,她的心是空的。

以为从此再无交集了。

她想要看一眼他的背影,她觉得她再不能见到他了,便开了门,门一开,她一惊,他孤零零一人倒在地上,倒在冰冷的雪中,被逐渐掩埋着。

她连忙蹲下来,想将他扶起,进屋来。

不料却被吓了一跳,那嬴政的手突然间紧紧握住她的胳膊。

他顺势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两个人都不觉得冷了。

房娲儿娇羞着推开他,将他按在雪中。

“你……”

嬴政抬头,浅笑,声音很低,说着:“就知道你不忍心让我睡在雪地了。”

房娲儿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真是我养大的,都会骗人了。”

嬴政拍拍身上的雪,望着她讲:“我只骗你。”

“嘿,我权当这一句也是骗我的。”

她笑着扶他进屋去。

“值得我骗的人,只有你一个。”

嬴政进屋,见这里的家具陈设与别处不同,座椅桌子都是高的。

“好奇怪的陈设。”

“我住着舒服就行。”

嬴政低头看着房娲儿,神情地望着她,说道:“我真是蠢,早该看出你就是姑姑的。”

她还对刚出才那一吻而飘飘然,便月兑口而:“你瞎呗!”

嬴政不生气,反而笑,说:“也就只有你敢这么说我了。”

房娲儿将他的披风以及外衣月兑去,放在一旁的衣架上,搬来火炉,烤干。

然后她一边去闩门,一边说道:“你别自称‘我’了,听着挺奇怪的。”

“正儿呢?”

嬴政捧着热水,喝了一小口。

她俏皮,说道:“你若是敢当着旁人的面称我为姑姑,你自称‘正儿’也无妨。”

她一想“正儿”和“朕”音相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嬴政大舌头了。

嬴政笑说:“你胆子真大。”

“你会治我的罪吗?”她漫不经心地问道。

嬴政叹说:“寡人可不敢治罪于你。”

“那不就结了。”

“说得好像寡人欠你很多一样,明明是你……”

房娲儿打断他,问:“你欠我的,有多少?你算过吗?”

嬴政一笑,道:“好吧,你要寡人如何补偿你?”

房娲儿傻笑:“听过追着讨债的,没听说过追着还债的。”

嬴政迎上去,道:“寡人就是追着还债的。”

“我什么都不缺。”

嬴政烤着火,望着在房中忙碌着的房娲儿,说:“你是什么都不缺了,可是,寡人缺一样东西,还得向你来讨。”

“什么?”

“寡人缺一个王后。”

她愣了愣,拒绝道:“你后宫的事,我不关心。”

嬴政被决绝,心里倒也不是有多么难受,看到她活着,以往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了。他甚至忘却了他说过她不配做王后的话。

她打岔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嬴政拉起她的手,含情脉脉说道:“梦里,你告诉寡人你在这儿,寡人便来这儿寻你。”

“若是梦里也能拿来做情报交流就好了。”

她俏皮说着,为嬴政把脉,露出了沉郁的脸色,嬴政的身体,比一年前差了许多,不像是一个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的男人。

“你说什么?”嬴政不懂。

房娲儿不愿解释那些现代谍战里的名词,便打岔问:“没什么……对了,你怎么在门外就猜中了我的身份?”

“姑姑的行事风格,房娲儿的声音以及行为,我不会忘记的。”

她还在为嬴政把脉,嬴政翻过手来,握住她的手中,不知是他的力道大,还是她不愿抽手,便这么着继续说话。

她嬉笑着,低眉,问:“这两个人,可都是死人了,不怕我是鬼魂吗?”

“是鬼魂也是你的,寡人不怕。”

嬴政温柔的目光全洒在她的身上。

她端上点心来,说道:“还和小时候一样嘴甜。”她忍不住像他小时候那样拍拍他的脸,他很惊讶,也欣慰着。

“敢拍寡人的脸,你也真是够了。”

顿了顿他有看着她,问:“能和寡人说说这些年的事情吗?”

房娲儿娓娓道来,将她的来历,经历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房娲儿也是嬴政遇见的,第一个长生不老的人,自那之后,他笃定地相信了长生不老的存在。

“原来如此,也难怪。”他叹息道。

房娲儿对所有人都隐瞒的一件事,她自从穿越之后,就没有来过月事,她清楚,这意味这她不能生儿育女,着也是她从客观上,拒绝嫁给他,做他的王后的缘故。

嬴政感叹着,问:“你为何一开始不和寡人说你就是姑姑?”

房娲儿浅笑着问:“说了,你还会让我陪你出生入死吗?去做那些冒险的事吗?”

嬴政极为坚定回答:“不会。”

“那不就结了?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眼看天色不早了,她打了一个哈欠,传染给了他。

“你回去吧。”她下逐客令。

嬴政握紧她的手,含笑问:“不留寡人在这里过夜?”

她羞涩地摇了摇头。

嬴政笑笑,又问:“不怕狼?不怕坏人?”

她瞥了他一眼,问:“狼和坏人都怕我。”

“可寡人怕这夜黑风高,回去遇着狼,就麻烦了。”

房娲儿心想,嬴政今晚是打定了注意要住在她这里,便道:“你要是不嫌弃床小的话,我无所谓。”

嬴政手托腮,望着她。房娲儿一个羞怯,挑灯出门,去厢房看看那里的房子还能不能用。

“你去哪儿?”嬴政问。

“看看厢房还能不能用。”她噘着嘴回答说。

嬴政笑道:“我可不去,说不住那里有鬼。”

房娲儿愣了愣,说:“有鬼就更得让你去住了,用你来龙气帮我驱鬼。”

嬴政无奈地摇头,轻笑。

提起灯笼,向远处发出稀稀疏疏的地方一照,却看见院门口一黑一白两个人杵在门口,望着她,此时,她不由得“啊!”一声惨叫。

提神醒脑,她的困意立马就消散了。

房娲儿将手中的灯笼一扔,自己坐在雪地里。

嬴政听见她喊叫的声音,忙冲出门来,将她摔倒在雪地里,他忙上前扶起她来,问“看到什么了?”

房娲儿指着嬴政身后,张着嘴。

嬴政回头,却看见赵昆和蒙毅站在篱笆院墙外。

嬴政忍不住一笑,指着那二人问房娲儿:“吓到了?”

房娲儿躲在嬴政怀里,撇着嘴,撒娇,说:“都怪你刚刚吓唬我,我还以为我遇着鬼了!”

嬴政紧紧抱住她,安抚:“好好好,寡人再不吓唬你了。”

门口那两个人说:“大王,我二人不是有意吓唬姑娘的。”

嬴政窃笑着,对那门口两人说:“谅你们也没那个胆子,快进来,给她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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