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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华一边和王氏说话,一边叫含冬去给永平郡主送兔子过去。含冬知道昨日跟永平郡主结下的这一点点龃龉,张昭华又教她说了几句不着声色奉承的话,才放她去。

王氏是想问又不敢问,她知道府里这几个郡主,就算是张昭华的小姑子,小姑子不好相处,没事还要挑事呢,要真要结下了梁子,吃亏的自然是张昭华。况且只要在家一天,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对付她,就是忍着捱着等她出嫁了,也有回来添堵的时候。

说到底是高嫁的原因,以贫寒门户嫁入王府高门,自然不能抵挡他人考究的眼光,这个情理就是放到后世那样开放的时代,也是一样。有多少女孩梦寐以求嫁入豪门,但是豪门金丝雀的痛苦又不能为人所知,人前光鲜人后咽着苦水,因为身份配不上的原因,别说是家人,甚至就连仆人,也敢给脸色看。

王氏就是知道这个理儿才担忧张昭华日子过得不如意,但是其实她是多心了,王府的男女主人并没有因为张昭华门第不匹配而对她有什么轻贱之意,丈夫高炽更是没有一丝一毫嫌弃的心思,王府的孩子受到父母影响,对她释放善意,就连永平,也只是脾气难伺候了一些,也不是心思叵测之辈。

张昭华在见到马氏和江都郡主的时候,一度以为天家的人都是那样机心难料,勾心斗角的,但是在遇到北平的一家人之后,才觉得上天对她是厚待的。

张昭华宽慰道:“娘便是放下心来罢。我自嫁过来,再没有比这更舒心的日子了。”

如此说了几句,王氏总算信了她,之后又有点发愁地说:“你二哥,他又想往外头跑。”

这个往外头跑,不是逃家的意思,就是说张升又想做商队的生意了。对这一点张昭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边高兴他没有被这一场祸事打垮,一边又担心他腿脚不灵便,刚来北平不多久也人生地不熟。

不过郑氏倒是道:“就先做一做北平城里的小生意,我们的意思是,先给他盘个铺子,走商队不是一时半会就走的了了,他先把铺子打理好了,往来经营,临时招募些不知根底的帮手,不如带上铺子里得用的活计。”

“嗯,”张昭华点头道:“是这个理儿。他原先说是想做什么生意来着?”

这下王氏和郑氏都有些迟疑,问了两三遍才道:“他是想做盐引贩盐,想贩到缺、缺盐的地方去。”

这下张昭华倒吸一口冷气,厉声道:“别的都行,独独这个不可!”

“北平这地方,”张昭华跟他们说了盐商被杀的事情:“不比其他地方,通着元蒙人,还通着朝鲜,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禁令上说,和外番私易货物,严治其罪!”

皇帝不许中国金、银、铜、钱、段匹、兵器等物出番,遂于洪武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七日诏户部申严交通外番之禁,若有官司纵令私相交易者,严治其罪。

“升哥儿胆子真是包了天了!”张昭华道:“什么是缺盐的地方,哪个地方缺盐?他是想走燕王府的门路,拿到盐引,贩盐往蒙古人色目人那里卖!”

“你告诉他,绝对不可能!”张昭华越说越气:“想打着王府的旗号做买卖,他做梦去吧!从前咱家没起来也罢了,心也没这么大,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地;如今见我起来了,心也跟着大了!敢借着名头渔利去了!这样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叫我在府里没脸!”

王氏见她发这样大的火,说话都磕巴起来,倒是郑氏还能解释清楚:“娘娘息怒,二弟还不敢借王府名头,他说是要跟普通来北平贩盐开中的商人一样,自己筹运粮食,自己去官府换盐引,然后自己走商队出塞。”

“他也就哄骗你们了,”张昭华不听也就罢了,听了更是愤怒:“他从哪儿筹运粮食?”

“就是不几天前,”郑氏道:“他碰到了原先永城里一起走商队的人,那人是从山西过来的,一问才知道,这几年,这一支商队做得最大,和山西大同官府那边都打通了关系,山西没有多余的粮食,他们就从河南和山东运粮,开中法在山西那边行得最好,只要运粮过去,官府绝不拖欠,当天就能发下盐引下来,拿着这张引票就可以去两淮、运城盐池换盐,然后再卖掉,其中的差额利润很大。”

张昭华想起小时候生活,盐价贵的原因就是这些盐商操控的结果,把盐贩到缺盐的地方自然能获利巨大,如果把盐贩到不产盐的地方,那利润就不止百倍千倍了。

果然郑氏又道:“那人又说了,他们这些人里面有更聪明更有决心的,不往内地贩盐,往蒙古人那里贩。”

“怎么贩?”张昭华道:“官府哪可能不管呢!”

“明面上,不让通番,”郑氏道:“官府就背地里支持这些商队出番。听说这些商队贩茶、盐、布、药材、粮食出去,那些蒙人没有一个喊打喊杀的,就是知道这东西只能从商队这边买卖上,他们缺的紧呢!那人说,蒙古人也有聪明的,不杀下蛋的鸡,让鸡留着一直生蛋。他们也知道杀了一个商人抢了东西,之后就没人卖东西给他们了。所以他们出塞回来的人,从蒙古那里不仅换了金银酒器,还能换马匹皮货羊毛。”

“换马,”张昭华不信道:“这可是死罪!”

“是官府背地里支持的,换来的马官府就出价全收走了。”郑氏道:“这山西的官员都是人精,怪道说山西人天生就是行商之人呢,用盐引换了粮食,放商队出关,商队来的时候赚钱要交税呢。”

“坏事,”张昭华道:“皇帝不让收税呢。”

“不是那个税,”郑氏道:“让商队交的那个钱,是给边关驻军和王府卫士的。”

张昭华恍然大悟。商队花点钱,官府和军队都行方便,还有山西的晋王府,上上下下都被打通了,而且最妙的是,大家都得利了。

怎么说商人得了利是最自然的,贩了粮食拿了盐引本身就有了不错的利润了,往关外走一遭,获利百倍,这里面有替官府换的马匹,官府拿到马匹,这些蒙人样的好马,一匹价值本来就高,如今却以平价得了,自然获利。而商人进出关外城池给驻军送的“税”,这相当于“饷”,因为此时军屯已经不是洪武初年不收税的时候了,要交正粮12石,余粮12石,上缴公仓。正粮是劳动者必要劳动的收获,余粮是剩余劳动的收获。刚开始月粮完全自给且有盈余,现在就有些力不从心,如今有了商人额外上交的军饷,军队不知道有多高兴呢,他们只需要给人开个城门,关个城门罢了。

王府也是必要要打通的,晋王在山西的权力不知道有多大,晋王也需要和蒙人交易货物,蒙人的皮毛货是供不应求。所以大家都得利就是这个意思。且看六年前盐商求到燕王门下,其实也想要燕王开关门户,放他去塞外做生意,但是燕王不像晋王那样通情达理,不许商队出关。

“商队出关,燕王殿下不会允许的,”张昭华道:“但是乌兰察布那里有小小的榷场,是王府和外番交易的地方,这地方是偷偷弄的,往来都是汉人蒙人那里派蓄养的汉人过来交易,这地方升哥儿可以先去了解,先不要想着贩东西出关的事情,一来不要想着做恁大的生意,先从铺子做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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