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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阳台梦4

湘儿闻着这话,只将药匣子往案头一丢。

她撇撇嘴,道:

“人参丸,哼!还不是她欠小娘子的?”

许道萍无奈,斥道:

“闭嘴!你这丫头,如今这样的话也敢胡说了!她家待我恩重如山,她又欠我什么来?”

湘儿不服,噘嘴道:

“要不是她,陈先生怎会平白送株离草来?”

她望向许道萍。

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双眼微微凹陷,哪里有个青春少女的样子?

湘儿一时心下难过,只拿丝帕掩面,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她委屈道:

“小娘子只管的瞒着我,可我自小便伺候着你,你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薛大人何等神医?若非你日日愁苦,郁结难舒,这个病,也早该好了!”

湘儿一面说着,一面又不住地抹眼泪。

小丫头自是护主心切,有哪里知晓其间的事?

许道萍见她忠心模样,实在可怜,到底不忍苛责,只兀自摇摇头。

她缓缓抬起手,招了湘儿至床边,方道:

“我知你护着我。可七妹妹待我之心,我是最清楚的。偌大的谢府,唯有她能真心相托。不论你是否明白,日后断不可胡说了!”

湘儿叹了口气,心中虽是不平,面上也只得应下。

到底不敢惹急了许道萍,那时多添一重病,又怎生发付?

湘儿扶她倚着枕屏,只道:

“如今新皇登基,小娘子自不必入宫。不如,寻个机会,与陈先生冰释前嫌。得个知己,也好过累夜愁思啊!”

提及陈酿,许道萍忽猛咳了两声。

湘儿吓坏了,忙替她顺气。罢了,又倒上一盏茶予她吃。

“敢是我说错话了?”湘儿一时慌乱,“小娘子莫急,我不说就是了!”

许道萍摇摇头。

“知己”二字,说来轻巧,可于她和陈酿,又是何等沉重呢!

她撑着枕屏,一股情思堵在心口,不得排遣。

“痴丫头!”许道萍望着湘儿,“我与他的事,你哪里懂得?”

湘儿见她这等模样,如何不忧心?

从前二人诗词相和,是怎样的情意?这般种种,她俱是看在眼里的!

她只道:

“我虽不懂,却也知道,若非七娘子成日缠着陈先生,又哪来眼下的境况?”

许道萍有些急色。

她重重拍着床沿,直落下泪来:

“我说了,这不与七妹妹相干!”

她一时猛扶住心口,只粗喘着气,眼泪竟似收不住的!

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虽不相干,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吧!

但又能如何呢?

自己一身性命,尽是谢府给的,又有何资格,与人家争个长短?

况且,那株离草,也并非旁人逼着陈酿送的!

只见她满面泪痕,双眼已然红得凄凄楚楚。额间冷汗直直地往外冒,鬓发沾着,尽贴在颈间。

霎时间,只觉命途飘忽,满室哀苦。

纵然满月复才情,偏偏是这样的身子,这样的命!

一旁的湘儿,直吓得不敢动弹。

许道萍从来便是轻声细语的,就算训斥,亦从未如此。

湘儿心下害怕,双手在裙上搓了搓,试探道:

“小娘子?”

许道萍闭上双眼,直靠上软枕。

她摆摆手,心力交瘁,只道:

“罢了!去吧!”

湘儿满心担忧,却不得不挪着步子出去。

此时的许道萍并不知晓,自己于谢府,还能有更多的安排。

夏日的天,越发闷了。

宗祠的香烛亦比往日用得更快。

仪鸾宗姬一身素裳,端然跪在大郎谢源的牌位前。她面无神色,一动不动,活像一尊塑像。

宗祠地处偏僻,草木成荫。即使白日里,亦昏暗得紧。

排排烛火,是宗祠唯一的光。

几炷清香生出烟来,又散开,映着重重火光,幽微又教人敬畏。

二郎负手立在仪鸾宗姬身后,眼神直视,像个铁面金刚。

他音色沉沉,道:

“大嫂,地上湿气重,且起身吧!”

仪鸾宗姬依旧不动声色。

她垂下眸子,只道:

“到底,只是大嫂啊!”

二郎眉头微颤,默了半晌,方道:

“事从权宜,你是顾及全局之人。”

仪鸾宗姬忽轻笑一声:

“事从权宜?这么些年,我只当你的权宜之计里,是没有我的。”

二郎深吸一口气:

“父母之命。”

“不是父母之命。”仪鸾宗姬忽转身瞪着他,“是过河拆桥。”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在昏暗的宗祠里,直耀得二郎睁不开眼。

他回避着她的目光,只道:

“不论旁人如何,你总该信我的。”

仪鸾宗姬有些忍不得,她忽地站起身,仰面对着二郎。

她笑道:

“如何信你?多少小娘子,为着你谢大人,皆从各地往汴京赶呢!我瞧着,是比陛下选妃还热闹些!”

二郎扶住她的肩头,也顾不得许多,只深深看着她。

他无奈道:

“这些事,自一开始,便知是如此。眼下却又闹什么呢?”

仪鸾宗姬忽地拂开他的双手,背过身去:

“你当有你的好姻缘,我自知拦不住!有些事,我已违心允了,莫非还要我强颜欢笑么?”

二郎心下颤了颤,一把抱住她。他闭上眼,深蹙着眉,嘴里不住念着“抱歉”。

仪鸾宗姬由他抱着,也不挣开,只缓缓叹了口气。

“谢汾,”她道,“记住你欠我的。”

“是,”二郎道,“我会以余生偿还。”

仪鸾宗姬只觉心头一酸,只道:

“但愿吧!”

宗祠的香火,比方才更加旺盛,大郎的牌位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二郎身子猛然一颤,忽觉寒意四起。

他蓦地放开仪鸾宗姬,喉头咽了咽,又兀自一番张望。

他遂道:

“寒气有些重了,咱们走吧!”

仪鸾宗姬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郎的牌位。

她直直望着二郎,道:

“三伏天呢,哪来的寒气?”

“三伏天……”二郎点点头,“不过,还是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行出宗祠,方至门边,仪鸾宗姬忽唤住他。

她端着皇室架子,又道:

“听闻,有人提了邓小娘子,还有人提了许娘子?”

二郎自知她所言何事。他只点了点头。

仪鸾宗姬微扬起下巴,道:

“许娘子就很好。”

说罢,也不待二郎言语,她便转身而去。

唯留二郎一人,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心有戚戚然。

他双手环抱,忽觉寒意越发上来。

三伏的天,却是怪哉!

二郎甩甩头,又朝宗祠看了看。罢了!还是快些回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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