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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之后,天反倒更热了,头顶是毒辣辣的日头,脚下是犹如烙铁的金砖地面,玉醐坐在轿子里,感受不到外面的酷热,却听得见抬轿子的小太监们热得哈嗤哈嗤的喘气。

到了地儿,小太监们缓缓将轿子放下,随侍的宫女打起轿幔,玉醐哈腰钻了出来,那宫女引着她在前,待进了正殿,那宫女打起珠帘,玉醐走了进去,突然愣住,不是说宜嫔染了风寒么,可是此时她却与康熙同坐在大炕上,相对品茶呢,且宜嫔面色红润,与康熙谈笑风生,哪里是有病,玉醐顿时明白自己是给骗了。

既来之则安之,她走上前施礼:“奴才见过皇上,见过娘娘。”

康熙只微笑看她,宜嫔招手道:“近前来。”

玉醐不知其用意,只好依言走近。

宜嫔满面春风道:“郭贵人有喜了,得皇上恩准,让你过去服侍她一段日子。”

郭贵人,玉醐以为是宜嫔之前说过的妹妹,就道:“奴才遵旨。”

刚说完,耳听珠帘哗啦一声,玉醐以为是宜嫔身边的宫女,却听宜嫔道:“吐了之后是不是舒服了些呢?”

玉醐不自觉的回头去看,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宫人女子,看打扮,而那女子身边还陪着两个宫女,玉醐遂晓得她应该是某位主子,且那女子眉眼几分像宜嫔,玉醐讶异,若这位是宜嫔的妹妹郭贵人,为何同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位郭贵人,无论年纪还是样貌都不尽相同呢?

这时候宜嫔道:“到底是年轻,即使折腾到这个样子,小脸还是红扑扑的,皇上您说是不是。”

康熙微微一笑,看那女子道:“等你生下这个孩子,朕即晋你嫔位,不会让你白白辛苦的。”

那女子脸上没有半分喜色,木木然的跪了下去,道了声:“妾身谢皇上洪恩。”

宜嫔吩咐宫女:“快请郭贵人坐啊。”

宫女们便过去几个,将那个女子,即郭贵人搀着坐在一张绣墩上。

宜嫔又道:“臣妾这个三妹,可是臣妾姊妹三人中样貌最好的,人也伶俐,臣妾见贵人怀孕之后闹得厉害,差不多是个阿哥,臣妾先恭喜皇上了。”

玉醐此时才明白,这位郭贵人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郭贵人,忽然又想起宜嫔曾经对自己说过,康熙看上了家里的小妹,可是小妹无意进宫,宜嫔还问过玉醐有什么良策能使得小妹不必进宫,玉醐并无给出她好的法子,现在看来,康熙最后还是没有放过郭家三小姐。

纳兰容若写过这样的一首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玉醐见那郭贵人的脸上,分明就是这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的黯然神伤,瞬间,玉醐曾经被康熙的感动,此刻连本带利的悉数收回,愿得一人,白首不相离,即使康熙再喜欢自己,然自己想要的,他却不能给予,最宜趁早离去。

不知为何,康熙先看了眼玉醐,然后再对宜嫔道:“说起伶俐,谁还能比得上你,后宫佳丽三千,唯你是朕的解语花,待这个孩子生下,无论是皇子还是皇女,朕答应,都晋你妃位。”

他这话,玉醐怎么听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刺激?玉醐心里不屑的一笑。

而宜嫔闻听康熙的话,慌忙离座,跪在康熙面前,隆重谢恩。

玉醐不经意的发现,那位木头般的郭家三小姐郭贵人,听了康熙的话,扫了眼姐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康熙亲手拉起了宜嫔,一副夫妻恩爱和美的美好样子。

这个时候郭贵人突然又欲呕的样子,宜嫔看着康熙:“既然贵人身子不舒服,还是回去歇着吧。”

康熙默然颔首。

宜嫔又对玉醐道:“贵妃那里我自然会去说,你现在就陪着郭贵人去储秀宫。”

玉醐应了,跟在那些簇拥着郭贵人的宫女后头,一直等郭贵人上了轿子,玉醐都没见她回头看一眼,不知是不屑于看康熙还是看宜嫔,总之她脸上也说不上冷,就是那种无悲无喜,无任何内容的表情。

储秀宫,属于西六宫,而郭贵人居于储秀宫的后殿思顺斋,虽是后殿,却建得极好,面阔五间,皆是楠木门窗,两厢各有耳房,台阶两侧还有汉白玉台座,作为摆放神兽和香炉等用。

郭贵人甫回到思顺斋就倒在炕上,似睡非睡,一动不动。

本分之内的事,玉醐过去道:“奴才给贵人请平安脉。”

郭贵人眼睛都不睁,淡淡的怠惰的神情:“不必。”

玉醐道:“若贵人实在折腾得难耐,奴才给贵人开些安胎药,可以缓解之状。”

郭贵人突然坐了起来,怒视玉醐:“我说了不用就不用。”

她的反应太过强烈,玉醐唬了一跳,道:“是宜嫔娘娘交代的,奴才只能遵命。”

郭贵人冷笑着:“宜嫔,好个宜嫔,她为了讨好皇上,不惜用亲妹妹来做礼物,然后在我面前装好人,弄你这么个女医过来服侍我。”

说完,自察失态又失言,赌气躺下,又是似睡非睡的闭上眼睛。

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玉醐犹豫下,念在宜嫔待自己不薄,道:“贵人的家事,奴才本不该多嘴,可是贵人实实冤枉宜嫔娘娘了。”

郭贵人冷哼着:“你又怎么知道。”

玉醐道:“不瞒贵人,宜嫔娘娘曾向奴才谋良策,有何法子能让贵人不进宫,怎奈奴才苦无良策,宜嫔娘娘也只能枉自叹息了。”

郭贵人突然睁开眼睛:“真有此事?”

玉醐点头:“奴才对佛菩萨发誓,确有此事。”

郭贵人突然哭了:“即使是我冤枉了长姐,我改天给她赔罪就是,可我现在还是进宫了,这剩下的几十年,我该怎么过下去呢。”

玉醐劝道:“宜嫔娘娘怎么过下来的,贵人就该怎么过下去。”

郭贵人终于坐了起来,看着她:“你的意思,长姐很苦吗?”

玉醐不置是或否,只这样说:“皇上待宜嫔娘娘情深义重,方才在宜嫔娘娘那里,皇上不也说吗,后宫佳丽三千,唯娘娘是皇上的解语花么,后宫佳丽三千啊。”

她刻意在最后这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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