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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平十八年春,风调雨顺万物生长。

自延平帝登基以来,有庆隆帝为他铺平的道路,朝野清明,高芒大地河清海晏,一派蒸蒸日上的盛世气象。

黑暗中自然也有着各种见不到光的交易,但这些自古有之,不影响大局。偶有权贵跋扈、官员贪腐,延平帝都施以雷霆手段,造成的风波也很快能平息。

这个春天有一件大喜的事,延平帝嫡亲的皇妹昭阳公主,如今契丹的可敦,要回国探亲。并以高芒属国的身份,请封她膝下的长子为新的契丹可汗。

原英武威远可汗,在旧年的冬季里得了一场急病去了。

昭阳公主在悲痛之后,压制住了各部的蠢蠢欲动,杀掉了一批意图夺位的头人。用插在王帐前血淋淋的人头,成功稳定了局势。

契丹的使者,在过年时就递交了国书。

延平帝大喜,这意味着昭阳公主已经完全掌控了契丹。发了圣旨,要大肆操办此事。这等扬眉吐气宣扬国威之事,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们也都办得高高兴兴。哪怕累一些,也无人抱怨。

京中的百姓们,连走路都觉得比往日里更加昂首挺胸。

昭阳公主的凤驾从定鼎门进了城,脚下是喜庆的红毯,道旁是彩旗招展。她身着契丹可敦的服饰,望着两旁热切的面孔,将眼中的热泪忍了又忍。

她终究是没有做错,高芒王朝交给大哥,他做得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好。

在延平帝的示意下,方皇后操办了一场热闹繁华的接风宴,来迎接昭阳公主。皇室宗亲齐聚,诰命夫人来贺,好一派鲜花着锦的繁华气象。

曹太后已经在延平六年突发急病薨了,眼下在后宫里,就数方皇后最大。

上面没有婆婆的压制,男人是这个权倾天下的帝皇,太子就是她嫡出的长子。方皇后的日子,过得极其舒心惬意。

她稳如泰山的坐在皇后位置上,冷眼看着后宫中那些魑魅争宠手段,觉得前半生的惊涛骇浪没有白挨。

方皇后亲自领着人迎了昭阳公主回到长乐宫。二十余年不见,姑嫂二人也都是人精,几句话就热络了起来,不见丝毫生疏。

待延平帝下了朝,兄妹二人更是真情流露。一时间,宾主尽欢。

待众人散尽,御花园中春花烂漫虫鸣唧唧,夜色正好。延平帝命人在一大片牡丹花丛中摆了茶具点心,仅兄妹两人赏景谈心。

“皇妹,这片牡丹是朕登基之后命人种植。”延平帝露出思忆的神情,唏嘘道:“那个时候,就想着等你有朝一日回来,能好好看看。”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你。”延平帝笑道:“昭阳,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当年,若不是昭阳公主的周密部署,他哪里还有今日。但此刻,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说这句话,其中的意味却是值得深究。

昭阳公主少时慧黠,在政治上有着卓越的眼光,更胜延平帝一筹。连庆隆帝都曾经叹道,她若是男儿身该多好。

此时的她,历经了风霜,愈发内敛睿智。这样的弦外之音,岂能听不出来?

当下,她起身郑重施礼,道:“陛下,我是您的妹妹,更是您的臣子。您是天赐的帝王,身具龙威,如今四海臣服,与妹妹何干?”

延平帝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些,那些恭维只是套话,令他心安是昭阳公主的态度。

“快起来。”延平帝道:“这是怎么了,自家兄妹说说话,何至于生分到如此地步?”

昭阳公主坚定道:“求皇上收回刚才的话,皇妹才敢起身。”

“好好好。”延平帝笑道:“朕不说便是。”皇上金口玉言,但这番话他收得心甘情愿。

在他还是齐王时,全靠昭阳公主的谋划才能保全自身,进而图谋大位。但他堂堂帝王,怎么可能欠任何人的恩情?短短几句话之间,就逼得昭阳公主将以往的功劳埋在往事烟尘之中。

“难得回来一趟,多住一些时日。”各自闲聊了几句儿女经,延平帝开口道:“不如,就此留在京中,谁还敢说个不字?”

的确,如今兄妹二人是高芒和契丹实质上的掌权者。昭阳公主要是真就这么着留在洛阳,朝臣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她是契丹的可敦,留在高芒可作为人质。

昭阳公主垂了眼眸,回来这一趟她想过许多场面,但来自延平帝的这接二连三的试探,着实让她有些心寒。

她放下手中杯子,再扬起脸时,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笑道:“高芒是陛下的家,而妹妹的家如今在契丹。他年轻压不住场面,说什么我也该回去帮扶着。”

“顶多到春末,皇上册封了可汗,我就该回去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延平帝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道:“急什么,过了端午再走。儿女都是前世债啊,这辈子都还不完。”

昭阳公主的智谋,他心中有数。当年,他容不下一个武正翔,而今更不可能让跟他流着同样血脉的昭阳公主,长留京城,带来不确定的隐患。

既然嫁去了契丹,那就好好回去。离得远了,两国也好,两兄妹也好,或许还能相互扶持。

“陛下说的是。”昭阳公主淡淡应了。

……

楚王早在延平帝登基那年,就已经远赴封地就藩。这次,是因为昭阳公主回来,他才上表请求回到京城。礼部呈上了折子,延平帝准了。

楚王府中,他设下一道小筵请昭阳公主小酌。

一壶桂花酿,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不多时便已喝得精光。

昭阳公主换了高芒的贵妇服饰,曾经的那些坎坷风霜,在她脸上都沉淀为岁月的味道,愈见风华。

此时,她的脸色微醺,边笑边喝,侧着头望着楚王,问道:“你跑得那么远,若不是我回来,你是不打算回洛阳了?”

楚王的酒量比她好,伸手夺过了她手中的酒壶,无奈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喝。你为什么嫁得那么远,我就为什么跑得那么远。”

昭阳公主有些醉了,哈哈笑着拍着桌子,道:“来来来,再干一杯。”

延平帝、昭阳公主、楚王三人,都出自已故的曹太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三人携手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也因此,没有谁比他们二人更明白延平帝多疑的性子。

“弟弟,来。”昭阳公主醉眼看着楚王,笑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未曾问过你。你,是真的好男风吗?”

“是不是真的,有区别吗?”楚王反问。他自污品行,自绝于皇位,只有这样延平帝才从头到尾都不会疑他。

“哈哈哈……”昭阳公主笑中带泪,指着他道:“说得好,没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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