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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的皇宫相比之于凤歌从小生活的大恒皇帝,装饰要简单许多,即便是专门用于宴请各国使臣的奉华殿,也只不过在石柱上多刻了些花草纹饰,处处都显出这个以铁和沙为立国之本的阳刚与硬朗。

凤歌觉得那些北燕人看着自己的样子像要把她生吞活剥,应该是与此处装饰风格有关,放大了对敌意的感知。

她知道现在如果自己出了任何事,关林森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些马上出现救她,因此,须得自己处处小心。

雄壮的鼓点声起,从缓而急,两队身材雄伟的男子次第而入,他们用舞蹈表现出大夏铁匠们通过辛苦劳作,最终得到神兵利器的过程。

在舞蹈的最后,舞者不知何时取来了纸张、毛皮、石块,捧在手中。

站在队首的两人,手中各自握着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匕首,将纸张、毛皮、石块一一削开,凤歌知道这是最后的试剑,不由想起上回在石岩那里看着他误劈天星石,忍不住嘴角弯起。

最后,分别站在凤歌和北燕使节团团长安西瓜尔面前,齐声说道:

“大夏国最尊贵的客人啊,感谢铁与火的大神将你们带来这里,贵国是大夏国最好的友邻,贵宾是大夏国最好的朋友,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说罢,两人恭恭敬敬弯下腰,双手笔直伸出,将匕首递出。

看这样子,应该是要接过来,凤歌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安西瓜尔,他很淡定的接过了那把匕首,凤歌也就伸手拿了过来。

两队舞者又依次退下。

坐在大殿正中的李云阳开口了:“这把匕首的材质使用的是我大夏最优势的铁,由最好的铁匠精心打造而成,方才各位也看见了,端得是吹毛断发,削金切玉,朕在这里可以说,这是天下最好的匕首了。”

“这把匕首曾经由东宁人卖往海外,一把就要三千两白银,今天在这里购买,不要三千,也不要两千,更不要一千,九九八!只要九九八!绝世好匕首带回家!为什么这么便宜,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只收成本价。”

凤歌看着手上这把匕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李云清,压低了声音:“贵国皇帝,还真是辛苦,每回接见外国使臣,都要来这么一次?”

“嗯。”

“每次都能卖掉吗?”

“北燕使臣一直都很积极的购买,贵国么……总是讨价还价。”李云清对这件事见怪不怪,已经很习惯了。

“所以,一般这把匕首,能还到多少钱?”

凤歌觉得如果强硬的拒绝,对两国邦交可能会有所影响,可是人家开什么价,自己就出什么价,这也太傻了。想她在涵凉殿读书的时候,可是在出名的冷血太傅手下读书,都敢对太傅留的作业讨价还价。太傅要她每天交一万个字的临贴,她都没老老实实真的交过。

李云清犹豫了一下,身为大夏亲王,帮着大恒国的公主讨价还价,算不算是吃里扒外?会不会被当成卖国贼?

那边安西瓜尔已经痛快的命人回去拿钱了,凤歌哪里有钱,她一个月也就五十两的生活费而已,而且……她根本就不是什么使臣,甚至皇帝和对面的北燕人都不知道她是恒国的大公主,就算拿不出钱来,也不算丢了大恒的脸啊。

对!为什么要买!不买!

凤歌刚刚下定决心,抬起头,想说出自己的心声,却迎上了李云阳那期待的眼神:“戈姑娘对这把匕首可满意?这把匕首装饰华丽,如天上星斗,与姑娘相映成辉,正合姑娘的璇玑才女之名。”

一个病弱少年那期待的眼神。

一国皇帝那亲切示好的态度。

还有那把华彩非常,质量的确也真不错的匕首。

谁能拒绝的了!

凤歌可以拒绝的了。

期待的眼神,在宫里见太多了,那些做错了事受罚的宫女,哪个不是一身柔弱的样子,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至于皇帝亲切示好的态度,都是套路!你一个十七岁的黄毛小子,嗯……黑毛小子,能有我父皇尊贵吗?每次父皇的亲切示好,从来都不是白做的,最差也能把丹凤殿小厨房里最后一块烤肉给骗走。

至于质量不错的匕首……

凤歌笑盈盈的说:“多谢陛下美意,我已经有一把一样的啦,如果再多一把,小女子身形单薄,只怕拿不住。”

“哦?天下竟然还有比这更好的匕首?”李云**本就不相信,对自家的东西充满自信。

面对李云阳的质疑,凤歌平静如常:“不错,不知陛下可有兴趣看看?”

怎么可能没有兴趣!李云阳的眼眶里都快伸出手来了。

凤歌望着大殿之外肃立着的太监:“入殿之前,随身兵刃留在外面了。”

“快快快,拿来。”李云阳一阵催促。

落月刀很快就被送来,凤歌伸手取过,拿在手上,却皱起了眉头:“这不是我的刀。”

外表看起来的确很像,但是刀鞘上原本镶着的珠宝却都变成了普通的石子,就连黄金铸成的吞口,也被换成了普通黄铜的。抽出刀,果不其然,刀身也变成了市面上十文钱一把的水准,就算是庖丁拿着它去杀鸡,只怕都要费一番功夫。

被掉包了,在大夏皇宫之内,谁敢掉包?

会是李云阳吗?为了卖出他的匕首,而用这种卑鄙的手法?

还是北燕人安插在宫中的卧底?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偷一把刀?

凤歌脑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李云阳还等着看她所说的神兵利器,却听见凤歌说这刀不是她的,李云阳下旨传今日负责守卫大殿的统领过来,向他询问此事。

那统领一口咬定今日有贵宾前来,因此守备比平日更加禁严,绝对没有宵小出没,他也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这里所有执守的人绝不会做出调包之事。

李云阳转头看着李云清:“王兄,方才戈姑娘解剑之时,你是否看见了?”

“我没注意。”李云清就事论事。

现在凤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手中这把刀并不是她在殿门口留下的那一把,更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刀子被人调了包。

她秀眉微蹙,若那刀是自己的倒也没什么,偏偏是金璜借给她的,要是就这么丢在西夏……

“哈哈哈,大夏国的陛下,您还是不要为难她了,您看,她脸都红了,只怕是手头不方便,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故意说的一个借口吧。这两把匕首都很不错,不如,就请这位大恒国的璇玑才女,把她的购买名额让给我吧。”安西瓜尔大笑道。

他说的,正是李云阳心里想的,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大概是真的没有钱,既然北燕人愿意买,那也没什么损失。

“如此甚好,来来来,尝尝我大夏最有名的一道菜。”李云阳正说着,有四个壮汉抬着一只巨大的铁盘进来,铁盘中搁着一只完整的骆驼,十分巨大,背上还有两座**,凤歌听说过这种动物,却从来没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挺熟。

“戈姑娘可知道这是什么?”大恒国没有沙漠,也没有骆驼,李云阳有心想要卖弄一下,却没有注意到李云清不忍卒看的低头,假装看菜。

“骆驼,善于在沙漠之上行走,一次吃饱喝足能顶很多天。不惧风沙,不惧干渴,世间有两种骆驼,其一为双峰,多见于大夏。其一为单峰,东方大陆并不多见,据说有人在波斯见过。”凤歌看着那个庞然大物,心中想的却是这么大的个头,一定不好吃。

原来她认识,想在她面前显露一下见识的李云阳有些失望,嗯,不着急,还有后手。

“戈姑娘以前吃过吗?”

“吃过驼峰,也喝过骆驼女乃。”说到这里,凤歌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那是西夏使节团前来大恒时,带给皇帝的礼物,当天晚上兴高采烈的父皇就吩咐御膳房把那块驼峰给炖了,凤歌有幸分到一块,驼峰吃起来就是一整块肥腻腻的板油。骆驼女乃就更可怕了,第一口还没有什么感觉,第二口,一股浓烈的草味在整个味蕾里爆开,而且,还不是在大草原上沐浴着阳光雨露的那种青草香气,而是割下来之后放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捂出来的可怕气息。

总之,对于骆驼及其相关产品,凤歌都没有好印象,看这李云阳如此兴高采烈的样子,不会真的是要把烤全驼当做压轴大菜分给贵宾吃吧?

现在逃席还来得及吗?

“不愧是璇玑才女,见多识广。”李云峰由衷的称赞,他站起身,走向烤全驼,有人手持银盆侍立一旁,李云阳净手,取刀,割开了骆驼的肚子。

原来那骆驼的肚子里,还有一只烤羊。

烤羊的肚子里还有一只烤鸡。

李云阳用银刀,从烤鸡的肚子里挑出了一只被鸡油浸透了的鸡蛋,然后……他的神色微微一僵,又向被划开的鸡肚子看了一眼,凤歌看得清楚,里面空空荡荡,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大夏皇帝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好像魂魄出窍一般。

“他怎么了?”凤歌低声问着身边的李云清。

此时李云清的神情也更不好了,他低声道:“里面,明明应该有两个蛋的啊。”

换刀的,偷蛋的,这大夏王宫之内,也是精彩的很啊。

“少放一个鸡蛋有什么要紧的?”凤歌不解。

在鸡窝里的鸡蛋丢了十个八个也不要紧,在大夏国宴上丢失了一个鸡蛋,那可是非常不得了的大事了。

李云清低声道:“这道菜是大漠之上最为隆重,迎接最尊贵的客人才会上的菜,那只蛋最是吉祥如意,从来都只给贵客享用,往日宴请外国使臣,都是给使节团的团长,但是,这一次,有你在……”

这只蛋无论是给北燕使节团还是给凤歌,都会是一个大麻烦。

对面坐着的安西瓜尔显然是早就知道这只蛋代表着什么意义,他一双眼睛就盯着李云阳,等着最后的决断。

没有人说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

此时,从大殿之外传来一个女子威严的声音:“再等下去,菜就要冷了,还不快将吉祥蛋奉与贵宾?”

众人齐齐望向门外,有一****在一众宫娥的簇拥中走进奉华殿,宫娥见了李云阳,下拜行礼,李云阳又向****一躬身:“母后国事繁忙,怎么来了。”

原来这不是旁人,正是李云清与李云阳的生身母亲符太后。

她的目光扫过凤歌,又扫向北燕使节团:“听闻两大友邦皆有使者到来,怎能不到。”

说罢,再次催促:“快请贵宾吃下吉祥蛋,冷了便吃不得了。”

竟是要逼着李云阳马上做出决断。

听说符太后曾与大恒人生下了李云阳,但是自她入主西夏后宫,至摄政以来,整个西夏对大恒都是付钱收货的银货两讫关系,倒是与北燕之前关系密切,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前夫给符太后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回忆。

只不过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这几年来西夏对大恒派来的使者也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怠慢过。

凤歌心念转动,看来烤全驼里只放了一只吉祥蛋是符太后的主意,逼着李云阳当众表态。

看得出来,李云阳现在处于两头为难的状态,坐在凤歌身边的李云清,刚想站起来替弟弟解围,符太后的脸转过来,冷冷的扫过李云清的脸,凤歌明显感觉到李云清全身一抖,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弟弟啊,自求多福吧。”李云清充满同情的看着现在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弟弟,这个病弱的少年看起来好像要被灼热的目光烧死了,凤歌从他的眼中看见了第一次临朝听政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对兵部尚书冯瑞慈提出的抚恤老兵的方案进行质疑,却被冯瑞慈一条一条列出来的数据压得根本无还手之力。

父皇只是笑着说大公主年幼无知,对国家大事自然不如列位臣工知晓。下朝后回到后宫,又被母后叫去教训了一番。虽然后面她才知道,父皇就是想让她多说,让那些大臣将理由一件一件抛出来,父皇只要在一旁听,就可以发现这些事情是否存在着弊病,如果没有,就统统推说“小孩子不懂事”,可怜凤歌小小年纪替父皇背了多少黑锅。

虽然现在她并不知道符太后是否也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计划,不过很明显,李云阳就是当年的自己,这个锅,他背定了。

算了,同是天涯背锅人,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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