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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微微的光照着长而幽暗的地道。

不甘寂寞的林翔宇忍不住出声:“咱们来的时候说好一人说一个故事,我说过了,该谁了?”

关林森拿着火把走在前方:“我有祖训。”

“什么祖训?”

“轻易不说故事,说完,就要把面前的火灭掉……”他的声音飘飘乎乎的在地道里回荡,莫名的有一种幽冥地府的感觉。

林翔宇只觉得寒毛直竖:“算了,你别说了……”这个木头人说故事一定也挺无聊的。

他又看着凤歌,后者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是新来的说。”

没人说话。

“说你呢,萧将军。”

萧燕然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挺乐意:“我要说的故事,就很久远了,那个时候,丰县还不是这样像样的城市。”

在百年前,各国尚未划定势力范围的时候,丰县,由于处在燕、夏、恒三国的边境,平时三不管,哪个国家想挑事的时候,就在丰县的边角上挥着旗子跑两圈。

三个国家的队伍彼此之间的直线距离绝不会超过10里地。

每天早上,北燕士兵喝完女乃茶啃完饼子,小队长吆喝一声:“儿郎们,随我去健身。”

纵马而来,烟尘滚滚,拔起两国之间的界碑,向前推进了十里。

挖坑埋土插上界碑之后,便“轰隆隆”的回营准备午饭去了。

中午,吃完午饭的大恒校尉嚷嚷一句:“兄弟们,随我负重越野!”他们再将界碑拔起来,又向北燕的方向推进了十二里。

挖坑埋土插上界碑之后,就守在界碑边上。

每个人的额头上,还会勒根布条,上面写着:“来啊打我啊!”就坐等着北燕人过来。

下午,吃饱睡好的夏国人慢慢悠悠推着小车来了,小车上装着各种精良武器,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用着夏国特有的买卖小调悠长的喊着:

“钢刀长剑红缨枪,铁叉金戟宣花斧,哎,腿收一下。”

傍晚的时候,北燕士兵又过来,先在夏国人的小摊上挑选武器,讨价还价一番。

“这刀子,砍石子都卷口!”

“当初你卖这箭的时候,跟我说连姑娘的芳心都能射中,被射中的都能被带到老子身边!屁咧!老子昨天试了,连烤鸡都没带回来!我要退货!!怎么用的?当然就是在箭上绑着绳子,往烤鸡身上射啊!然后?然后烤鸡被伙头军端走了。”

“当然要给我开个票,不开票怎么回去报销?”

“不开票才便宜两文?不行,再多便宜一点。”

“……”

大恒与北燕两国士兵,在面对夏国奸商的时候,偶尔还会结成短暂的联盟:

“这把刀子哪能卖一百文!这样,每把二十文,我们买六把!”

看着时间差不多,两边统帅击鼓整队,士兵们各归各队,面对面站成两排,由今日的值日官开腔,接着,边境上就沸腾起来,互相骂对方不要脸,燕狗,恒猪……词穷之后便吐口水,做鬼脸,比谁尿得远。

夏国商人此时便会推着带有顶篷的小车,在战阵中穿梭,卖熟水、果汁、扇子、手巾……

然后,两边隔着两丈远,开始埋锅做饭。

此时!

就是伙头军对阵的战场!

北燕的伙头军,一个蹲在旁边刨坑,挖了个沙土飞扬,另一个抄起斩骨刀,对着新鲜宰杀的羊肉,“乒乓哐哐”一通砍,大块大块的穿在红柳枝上。又是抹油又是抹盐,还撒了好些花花绿绿的香料,最后一根根挂在坑里,点上火,焖着,没一会儿,那烤羊肉的香气,还有“”冒油的声音,就从坑里满溢出来。

那浓烈的香气啊,在给戈壁上的风一吹,吹得三国都能闻着香味儿。

大恒国的伙头军也不服输,一把泼风刀,又削葱又切菜,削芋块还能给削出个百鸟朝凤来,一腔猪给做出了十八道菜,铺开比北燕来的人还多。

菜做完了,两边士兵还得对喊两嗓子:“就会吃烤肉,天天吃得你眼睛蹿火!”

“整天吃这些娘们儿几几的花俏玩意儿,回家帮你娘绣花去吧!”

精于科技的夏国人开发出一种名为千里筒的东西,据说可以在千里之外就可以看见对方营地里的动静。

当然夏国人在宣传的时候有所夸大,不过看个两里地,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夏国人的忽悠下,大恒国先买了十架,每天趴在城头往北燕军营里看。

购买申请上写的是:用于查看敌**事行动。

结果最后变成……

“赵大厨啊,你看,北燕人今天吃烤全羊哎,咱们多久没见肉了。”

“快快,大家过来看,有个娘们儿!!!进他们将军的帐子里了!!外面还有好多人偷看!!”

“哇,他们全进去了。”

原本厌烦巡逻值勤的大恒士兵,对执勤的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就算没轮着自己,也会主动往城头上去。

大恒的城头整天黑压压的一堆士兵趴着,让北燕人感到心里发毛,他们又不知道大恒人在做什么,夏国人不失时机的向他们推销了一架千里筒,当他们发现真相之后,又买了夏国人的“防晒避沙全息保护色”屏风。

第二天一早,兴冲冲的大恒士兵拎着千里筒上城头的时候,却发现对面军营看不见了,茫茫戈壁上,只见竖着一排大字:“看你大爷的鸟!”

就这样,大恒国的千里筒没用了,北燕国的保护色屏风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只有夏国人结结实实赚了一笔,为他们开发新的技术提供了巨大的经费支持。

再往后,天下大势已定,北燕与大恒签定和平停战协议,确定两国以孔雀河中心为界,丰县被划进大恒境。

各自撤兵回家的那一天,两边士兵还聚了个餐,据说后来那两边伙头军的队长,解甲归田后,携手游历天下,寻找传说中的菜谱去了。

和平却总是短暂的。

就在大恒国刚建国二十年的时候,国内出现三王之乱,战后始终在西北境虎视眈眈的北燕人马上就率兵打了过来。

当初这里只有几个自然村落,连一个基本的防线都没有,全靠着一位名叫崔峰的里正,联合几个村的年轻人修筑工事,奋起反击,借用地利之便,将北燕人挡在了孔雀河的那边。

搭上了几万条人命,折腾了两年零七个月,朝廷在平息了内乱之后,才有空着手处理西北境的事端,修丰县县城,并任崔峰为知县,又派北玄营驻扎于此,所有自然村的村民,都搬入远离前线的丰县之内,过着安生的日子。

北玄营刚到的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般的无能,与北燕人硬怼过几回。

有一回战事太烈,三面被围,补给与救援都跟不上,差点没扛过去,忽然有几队人马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关城,帮助他们渡过了难关。

为首那人,正是崔峰。

北玄营将军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十分诧异,询问他们怎么能突破重围进来的。崔峰说,常年在边塞生活,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和平协议,就猜着总有一天,会再起战火,因而留下的数条隐秘暗道备用,他将几处暗道出入口告知了这位将军。

只可惜这位北玄营将军没有来得及将这个秘密留下,便被调往北境雁翼关,并战死在那里,从此,暗道的事情,也只成为了北玄营中,只有几个老兵嘴里的传说,无人知晓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想到,却被你们几个误打误撞发现了。”萧燕然心情十分愉悦。

凤歌低声叹道:“我希望这辈子都用不上这条地道。”

“人生不如意之事有**,姑娘,想开点。”

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凤歌瞪了他一眼,终于明白戏台上的将军为什么身上插满了旗子。

从地洞里钻出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凤歌一夜未睡,实在是困得厉害,草草洗漱之后便去补眠,林翔宇带着萧燕然往自己卧室里去查看第二条地道。

路过的仆妇有看见的,又在嘀嘀咕咕:

“你刚才看见了吗?”

“这么大个活人,还能看不见?那小伙子,长得还挺俊俏,看起来比我们老爷英武多了。”

“你说他跟老爷,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都拉到卧室里去了,还关门,啧啧啧。”

“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不能满足他,啧啧啧。”

“哎,说不定啊,是那两个大姑娘争大小,把老爷给惹毛了,一怒之下,不爱女人爱男人了呢?”

“对哦!”

此时,身在地道的林翔宇与萧燕然已经听不见她们的闲言碎语,这条地道比起那一条来,短了许多,很快,便出城了。

“这个出口,与关城是完全两个方向。”林翔宇从地洞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卧室床底的秘道比起那条往关城的秘道,要宽了许多,可容五人并排行进,萧燕然眺望着丰县,这里离丰县城墙很近,似乎只是为了出城。

林翔宇又跳回秘道:“回去吧,我猜,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丰县的城破,可以让更多的人从这条道跑出去,所以,才会宽许多。”

刚从床底下钻出来,林翔宇就听见有纷乱的脚步声往后院来了,齐书安的声音特别响亮:“大人,雷总管来啦。”

“快快快,把你的软甲月兑了!”林翔宇手忙脚乱把萧燕然身上的软甲扒下来往床底下丢。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朝臣之间不得往来,但是,六十年前的那场内乱,正是因为朝中文臣与边塞武将勾结而起,因此,这六十年以来,朝中的文臣与武将见面都是白眼以对,一说话就是互怼,生怕被人说两人关系匪浅。

当今圣上虽然时常在文臣与武将之间和稀泥,但是,似乎他也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并没有特别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林翔宇这个七品知县,与萧燕然这个七品校尉,现在正处在一个非常暧昧的状态中。

雷烈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林翔宇在系裤腰带,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人的形状,他已经从下人嘴里听说林翔宇弄了个男人进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林知县,好雅兴啊。”

“嘿嘿,一点私人爱好。雷总管今天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就想问问戈凤姑娘在吗?二公子有诗文想要与戈姑娘讨论一番。”

“哎呀,不巧,戈姑娘病了,还睡着呢。”

雷烈心生疑惑:“病了?瞧大夫了吗?”

“昨晚她被风吹着了,一点风寒。吃了服药,发发汗也就好了。”林翔宇只希望他赶紧离开。

谁知雷烈一心想要显得自己做事积极主动,硬是请来了大夫,恰好凤歌一夜没睡,神情萎顿,脉象也确实弱了些,大夫也知道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律王府的二管家面前,当然是能多坑一点银子是一点了。

大夫模着胡子:“哎呀,姑娘身体气虚血弱,脾胃失调,加之风寒入体,经脉内湿气积聚,需要祛邪扶正为要。”

在场的人中,只有凤歌略通医术,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说的都是些放之四海皆准的废话,她也懒得去戳穿,闭上眼睛,尽职尽责的做一个病人。

要来文房四宝,大夫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两页纸的药方:“照方抓药,一日两服即可。”

大夫一径去了,雷烈看了看方子,上面满是人参、灵芝等昂贵药材,他说:“整个丰县之内,也只有安家老铺有这些东西,我估模着你也掏不出这许多钱来,这样,你随我一同去,到时候见了掌柜的,我对他说,把帐记在王府上就是。”

林翔宇当然知道凤歌根本不需要吃药,不过这些昂贵药材,他平时也真是买不起,现在既然有个冤大头表示要出钱,那不如就买回来囤着好了,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呢?

安家老铺,那可是丰县响当当的老字号,据说有丰县县城的时候,安家药铺就开业了,这里的药材种类齐全,不输京师里的那些大铺子。

雷烈一踏进药铺,便大声说:“掌柜的,抓药。”

掌柜的认得他,忙亲自上前接过药方,一看里面人参等物,有些为难:“哎哟,雷总管,您来得不巧,小铺的人参沽清了。”

雷烈大声叫道:“什么?这丰县里能吃得起人参的也就那么两三家,你前天才跟我说进了两斤人参,今天就沽清了?难道谁家买了人参当柴烧不成?”

“是那位客官,刚刚全买了。”掌柜的指了指人群里的一个高大背影。

雷烈皱眉:“林知县,你过去问问,他能不能让一些给你,照双倍价赔他。我在这等着掌柜的配其他药。”

林翔宇根本不想去,但是雷烈紧盯着不放,他也没办法,只得顺着那个背影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那个男人,个子高,腿也长,林翔宇差一点就失去了他的行踪,好在转了个弯,就看见他推门进了一个小院。

林翔宇跟过去,发现那个小院门没有关,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那个男人听见了,出来看着他:

“你是谁?”

低沉的声音,加上那个男人整整高了他一个头,让林翔宇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他忙扯出一个笑容:“那个,刚才看见你买了好多人参,我家里也正好有人病了,就想问问,能不能把这人参随便让一点点给我?我可以按双倍给你钱,不让也没关系,我这就走……”

一口气说完,林翔宇转身就想溜走,却被那个男人喊住了:“喂。”

“啊?”

“可以给你一些,不要你钱,不过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那个男人望着屋里,“你帮我请个大夫来。”

“啊?”林翔宇十分不解,药都抓了,才想起来请大夫,这是闹哪样?他问道:“这城里的大夫,术业有专攻,外伤的、内伤的、还有妇科的、小儿科的,各有所长,不知,你家的病人,是要瞧哪方面的病?”

那个男人说:“一直昏迷不醒,我用烟熏土法想让她醒来,还是不成,到底还是要请大夫。”

“昏迷不醒的原因多了,可容我去看看?免得请错了大夫,耽误时间。”林翔宇说。

男人同意,让林翔宇进屋,林翔宇的眼睛第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时,差点叫出声来,白净的皮肤,圆圆的脸,还有两弯上挑的眉毛,虽然眼睛闭着,但是一睁眼,那活络的眼睛就像她的主人似的一刻不歇,东瞧西看。

不是金璜,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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