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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新帝

两仪殿里烟雾缭绕,先帝灵前的巨烛一直未曾熄灭过,只是哭灵的宫婢小宦们已经精疲力尽,麻木地跪着,嘶哑地发出哭声,却再也落不下泪来。

太后坐在偏殿里,神情肃穆地亲自抄着佛经,一页一页小字她看的不清楚,便让宫婢一句一句念着,只是手下的一手小篆却是半点不曾潦草,十分恭敬。

徐司言端了青饮进来,看着太后如此,不由地低声道:“娘娘也歇一歇吧,一早抄经到这一会,身子受不住呀。”

太后不言语,直到写好了最后一笔,才放下笔,揉了揉肩接过青饮来,吃了一口:“宫中的事可都交到淑妃那里去了?”

徐司言点头应着:“郡主已经让尚宫局去了淑景殿,都已经请淑妃娘娘决断了。”

自从太后下诏封了淑妃,还把淑景殿给了淑妃做寝殿,淑妃对太后更是恭敬有加,事事都不敢擅专,倒是恭敬至极。

只是太后并不肯过问宫中的事,还让顾明珠将所有的内宫之事都交给了淑妃打点,自己每日不过是到两仪殿先帝灵前抄经,又或是在嘉寿殿礼佛,一副心无旁骛静养的态度。

太子妃却是再也没有来过了,她还未曾被册封,没有皇后的名分,自然是不能住进甘露殿,也还不是圣人的妃嫔,只能留在东宫里等着。

东宫传来消息,说太子妃自那日接了诏谕又气又急病倒了,已经好几日下不了榻了。

太后听了,冷笑一声:“她怕是心病吧,这时候病了,先前却还能到我跟前来胡言乱语。”说着又是叹了口气:“我以为她是卢国公府的娘子,怎么也该有些心思,不指望她能有多大本事辅佐圣人匡扶社稷,可也不能如此糊涂!老卢国公究竟是如何教养的!”

她叹了口气,再也不提太子妃的事。

徐司言却是暗中叹气,太子妃真的是太糊涂了,如今太后已经避居嘉寿殿,她若是还有些头脑就该亲自来请太后搬去慈康殿,让那些对她心怀猜测的人失望,如此才是母仪天下的姿态。

可是她却先是糊涂地来与太后讨要内宫大权,留下太后贪恋权势不肯交出来的话柄给外人,又是听闻太后封了淑妃暂代打理内宫的诏谕之后,便赌气称病,再也不肯理会这些事,让局面变得更是被动,全然没有半点打算与眼界,难怪太后要生气。

顾明珠回来时,太后正在小榻上闭目小憩,她轻轻走进殿中,身上的琳琅佩玉没有半点响声,只是太后还是睁开了眼,略带疲倦地望着她:“可都安排好了?”

顾明珠在太后身旁的榻席上坐下:“是,登基大典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先帝的梓宫就要送去奉安宫暂安了。”

先帝病逝很是突然,帝陵还未完全修缮好,只能暂奉奉安宫中停灵,却不能再放在两仪殿中,因为宫中就要为新帝登基庆贺,已经没有人还会在意先帝的灵柩。

太后目光忧伤,望着自己抄了的厚厚一叠经书,低声道:“是呀,都准备好了。”

所有的人都准备好了迎接新帝登基的喜庆,只有她还忍不住回想当日先帝登基时那意气风发的英姿,恍若就在昨日。

顾明珠看得出太后眼中的哀伤,只能静默。

许久,她才道:“淑妃娘娘让人为娘娘准备了凤辇,登基大典要请娘娘亲自主持。”

太后挑了挑眉,从那郁郁的神色中摆月兑了出来,淡淡道:“不必了,先帝既然暂奉奉安宫,我这个未亡人自然是要每日去奉安宫诵经陪伴,登基大典就不去了。”

顾明珠目光微闪,心里却是狐疑不已,太后这是何意,她一手将太子扶上了圣人之位,虽然先帝驾崩她难免悲伤,却绝不至于因此而再不过问朝中之事,这实在不像太后的性子。

除非……她是有意为之,是为了让人觉着她不会把持朝政,彻底放手交给新帝。

可又是为了给谁看呢?

顾明珠心里揣测着,低声答应着,出去吩咐人送了消息给淑妃。

东宫里一片狼藉,不仅仅因为宫婢仆从们要将圣人惯用的物件搬去太极殿,更因为东宫大殿里的这一场酒宴。

觥筹交错,交杯换盏之间还伴着丝竹鼓乐,穿着轻薄胡裙的胡姬跳着胡旋舞,舞成了一团团花影,露出雪白的臂膀和颈项让一众宾客看得眼发直,圣人高坐在上席,手里还揽着一位金发碧眼的胡姬,醉眼朦胧地与下面的东宫属臣说着话:“朕如今已是大唐天子,你等辅佐朕有功,当重赏!”

那些东宫属臣大多是当年先帝与太后精心挑选的,此时都是沉着脸,忧心忡忡望着圣人,毕竟先帝的梓宫还未奉安,还未出国丧之期,而圣人却已经在东宫大宴宾客,更是放言要封赏群臣,这若是传出去,只怕有辱圣誉。

终究还有些是阿谀之辈,听到这句话早已欢喜不尽,连声称颂。

其中有一位年轻的长史更是起身长揖到底,高声道:“圣人英明,臣等感激不尽,定当尽忠效力,愿吾皇万安。”

圣人大笑起来,连声道:“郑长史果然是忠良,又是年轻有才,朕当嘉赏你,赏你一个什么职缺才好呢……”

正说着,胡姬喂了他一盏酒,他又顾不得这边,伸手捏着胡姬那细软的腰肢调笑起来。

那位郑长史却是丝毫不失望,反倒洋洋得意地回了席位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那几位东宫老臣看向郑长史的目光满是鄙夷与厌弃,却又不能不忍耐,只因为这一位虽然也是堂堂少年举人出身,却是最会谄媚巴结,深得圣人喜欢,在东宫里也是十分得势的,他们也不愿意得罪小人。

大殿里的热闹喧嚣隔着远远的都传到了后面的寝殿中,躺在榻上的太子妃忍不住眼泪双流,拉着身边嬷嬷的手:“他哪里还记得我,我才没了孩子,太后又瞧不上我,他却连封后的诏谕都不给,只想着每日游宴玩乐,我还有什么指望。”

她心如刀绞,哭得说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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