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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竹林,曦光初照,雾水霏霏。

一片鸟鸣声里,墨廿雪牵着自己的白色神驹,与温如初并肩走在碧色清幽的林子里,她有点赧然,不大好意思说话,谈了一路,最终却几乎只问了他身体状况如何。

直到她第三十九次提起这个话题,温如初温柔地笑了笑,似是藏着几分无奈,“公主,我真的没事。”

“哦。”墨廿雪对自己有点鄙视。

追了这么久,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追到了,她会这样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恐说了什么不当的话,他变回原来的他,冷漠疏离地拒她千里之外。这是面对心上人的正常表现么?

说来也有些疑惑。

白雾里黛色绵延开一顷芬芳,拽着拂晓后的最后一缕清淡色彩不肯撒手。

但也架不住滚圆的红日破林而入。

温如初将马儿拴在一根修长的竹上,他系缰绳的动作也很好看,很细心,墨廿雪牵着自己的马,手心却是一片濡湿,她很是紧张不安。

他重又走回来,纤长的手指白皙灵秀,比女子还美,此刻低着头的墨廿雪只能看到他的两只手。

这两只手牵上了她的,她怔愣着差点松了缰绳,抬起头却撞入他幽深的眼眸。

“公主,既然有些话已经说开了,那如初再也不想隐瞒了。”

墨廿雪有点不自然,脸庞烧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和你在一起,是吃软饭,要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骂,我也甘心,受千夫所指。”

他堂堂幽都公子,谁敢说他是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

可是他的声音如林下芳菲,清沉动人,让人无法拒绝。

她有点傻。

一直傻到了回宫,却没有给温如初直接的回答,含糊支吾地转移话题,然而转得很生涩,她能感受到他的失落和无奈。

温如初到底怎么了,从前,他可一直是一枚高冷男神啊,在墨廿雪的心底里,就仿佛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是万绿丛中的一支孤芳,他突然化开,突然盛放,突然接受了她的心意,还这么直白地袒露喜欢她,要给她当驸马。

墨廿雪表示,很震惊。

她一定是被惊傻了,所以才会昏头昏脑的没有答应。

墨廿雪拍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

窗外缱绻的夏风送来清凉的气息,月影摇曳,花痕纤巧,似酝酿着不能言说的秘密。

“公主,这么晚了,您该睡了。”沧蓝合上轩窗,见公主盘着腿坐在藤椅上不说话,脸色却有些绯红,不由得有点惊奇,“公主,您今早和温如初出去,他到底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

墨廿雪心虚,脸似朱红绣锦,低着头有几分不好意思。

沧蓝心思通透,大约猜到了,本来也不想多说,但还是八卦地问了一句:“公主您答应了?”

“我……”说到这她才苦恼,“我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立即马上答应他,你说我是不是被突然而来的幸运给砸傻了?”

“唉,”沧蓝叹息道,“公主不是傻,不答应才是聪明的。”

明明心有所属,还要拈花惹草。要是沈公子知道了,该有多难受。她心想。

墨廿雪有点傻,却自作聪明,“你是说,以前都是我倒追的他,现在身份反过来了,我也应该端着点,不能让他轻易得手?”

“……”沧蓝扶额,“公主,您真的想嫁给温公子?肯定自己不会后悔?”

藤椅上的公主托着香腮,状似认真地考量了一番,“这个倒真不敢说,民间的夫妻,多半也是年轻时看对眼了的,但后来为了一点柴米油盐的小事就要打架,甚至打出门去。我和如初自然不用担心这些,但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还有其它的什么原因我会和他弄僵……但谁能保证不会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呢?”

不是智者的人要装智者,通常会有一点扭曲话题走向的歪理。沧蓝表示投降。

夜里墨廿雪做了一个梦。

好像有一片蓊郁竹林,园色青青,远山林扉初开,淡薄水雾绕竹而生,是今日与温如初一道涉足而过的那片。

但梦里的颜色似乎更青女敕些,竹叶萧然,摇晃着满顶如淬冷雪的月光。

粉雕玉琢的女娃,还竖着两个小辫儿,活泼好动,一手牵着小少年,一手指着林中的最粗的一根斑竹,声音有点稚女敕:“这是我们南幽最美的凝光竹,夜里会发光呢。”

莹光如玉,在修竹上的每一个斑点处安静地流动,仿佛牵上了无数道水迹。

不过,他看的不是竹。小女娃一回眸,他突然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小小年纪便有几分大人的风流,眼珠如黑玉宝石般光润鉴人,她有点呆地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的眼睛真好看。”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墨廿雪一觉醒来,头疼地捏着自己的额角:我怎么会做这个梦,都这么多年了。真是奇了怪了。

掀了被子,把自己的绣鞋拿过来,一边套鞋一边想今日沧蓝和浅黛居然偷懒了,日上三竿了也没个动静,正抱怨着,两个丫头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

“公主,幽都出大事儿了!”浅黛咋呼地开口。

两个丫头来给墨廿雪更衣,墨廿雪惊奇,“啊不好,是不是云州的人打过来了?”

“不是。”浅黛给她套上衣袖,跺脚道。

“那是北夜的人打过来了?”虽然这个不太有可能。

浅黛着急忙慌,也说不清,沧蓝还稍稍镇定些,“公主,您是知道的,之前秦婉兮嫁给宋玦之时,秦老爷子身子骨不好,便让秦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儿来帮衬秦家的生意。那个姓杨的原本一直老实上进,很受秦老爷的赏识。却不料昨日秦婉兮归府之后,她那个表哥突然变了嘴脸。”

墨廿雪一惊,“是怕秦婉兮回去抢了他的家财?”

“谁不知道是这个原因?”沧蓝叹息,“那个姓杨的掌握了秦家的十四家商铺,又暗地里经营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甚至,偷偷地给秦老爷下药……昨日他拿出房契地契,指天誓日地说秦老爷已经将这些东西转让给他了,不过,那上面写着的确实是他的名字。”

“这人小人嘴脸,也不知道哪里得了秦家最大的那家生铁铺的账本,里边一夜亏空了六百两,姓杨的忘恩负义,说秦老爷老糊涂了,商埠本来是联合经商,一看这账本,大半寒了心。又加上秦婉兮是个弱女子,他们便要推举姓杨的来接秦家大旗。”

墨廿雪听完便挣月兑了两个丫头的手,飞快地给自己系上腰带,怒骂道:“这姓杨的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那群经年行商的人一个个也是目光短浅的墙头草?”

沧蓝叹道,“谁说不是呢,秦家不明不白的被人夺了契书和账本,昨日晚间被人赶出府了。”

说到账本,墨廿雪想起来,之前白隐梅将秦婉兮叫到落红坡,曾让她将她家的生铁铺的账本拿给白隐梅看,最后虽然是还了,但也暗中偷仿作了一本,这是肯定的。

“怎么又是这个白隐梅!”墨廿雪怒了,“她还要不要脸了?”

浅黛同情心重,抹了一把眼泪,“秦婉兮真可怜,刚从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转眼间又摊上了这等祸事。昨晚秦老爷被气得中风,又毒发了,最后还是被抬着出去的……”

“那秦婉兮呢?”墨廿雪怕她承受不了这重重打击,怕她还如之前一般,动辄用绳子了结性命。

浅黛摇头,“不知道,没有人说。”

“我出宫一趟……”墨廿雪脚下生风地往外走。

秦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宋家也得到了消息,彼时宋远道尚不可置信,听完家丁的话,瞪着眼道:“你说的是真的?”

家丁一连串点头,确保此事千真万确。

宋夫人搭住他的手,有点万幸地吐出一口气,“幸好昨日与秦婉兮和离了,要不然咱们家只怕又多了天大的麻烦。”

宋远道有点不悦,他是不喜欢秦婉兮,但对夫人的冷漠还是觉得很不认同,他招手让家丁下去,家丁才一转身,他突然又问:“宋玦呢?”

家丁有点惶恐,继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回老爷的话,昨日夫人走了以后,公子突然问下人要了一坛‘千日醉’,还……还没醒……”

“混账!”宋远道听完,怒而一掌拍在桌上,“那个酒喝下去至少醉三天!谁有那功夫等他醉完?”

不论宋家人对这事的态度如何,只要宋玦不亲自出面,难免都会受到世人诟病,说他宋家人心凉薄,以后宋玦再娶,只怕会变得很困难。

宋远道心里转悠几番,又道,“罢了,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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