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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

就在正月十五这天,盛安银装素裹,花灯挂了满街,处处都显示出非同一般的热闹,到了傍晚,各家府邸纷纷开门,少爷小姐们相继走上街。

魏元音如今在盛安城里算得上是名人,尤其在这种人海徜徉的场合,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能将她认出来。于是甫一出宫就带上了面纱,还谢绝了父皇的陪同。

到了永安街的街口,她从马车上跳下来,眼前顿时一亮。

贯穿了盛安东西市的永安街被清扫干净,缀上各种装饰品,漂亮的好似小姑娘身上的彩带,系在了盛安城的腰上。

只是屋檐上的雪还未扫掉,看起来却不素清冷淡,反而添染了趣味。

身着翠绿衣裳的少女更为这份景致添了勃勃生机。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早已等待在街口的青年眼中,青年面上覆着青铜鬼面,看起来格外吓人,让人不肯接近,甚至多看一眼就匆匆走过。

显然,他不想被任何人认出。

见到少女出现,他脚下微微动了一步,又堪堪忍住,看着少女眸中闪着亮光从他面前路过。

躲在边上的路遥模着额头发愁,王爷这又是何苦,早便说随便带个面具意思意思便好,公主殿下必然能认出,可偏偏戴成如此可怖的模样,谁还敢看。

等再回神,便看到自家王爷已经追随公主殿下的脚步而去了,亦步亦趋,小心翼翼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憋屈。

魏元音全然没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只是对些新花样的花灯格外感兴趣,能买的便买,不能买的便拉着月白给她猜灯谜,拿了花灯却不留着,欣赏一小会儿便四处送人。

殷予装作路人从魏元音手里接过一盏鲤鱼灯笼,又哑着声音道过谢。少女笑眯眯的说着不客气,又拎着灯笼去给别人塞,把灯笼送干净了便又去买。

他紧紧握着灯笼柄,看着少女活泼的背影,喉头发紧。

“王爷,要不属下帮您拿着,您这样不太方便。”路遥看着大概有两尺长的鲤鱼灯笼,犹犹豫豫开了口。

殷予低下头,鲤鱼灯笼做的精致可爱,喜庆的就像《年年有余图》里抱着的那个。他忽然死死捏住,生怕别人给他抢了一样,然后摇了摇头又大步去追魏元音。

“殿下,您这样是图什么。”月白被拽着答了数十道的灯谜,再看魏元音,依然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魏元音隔着面纱点了点鼻子:“好玩啊,主要是这些花灯还不是很合我的意。”

忽然,她看到前面围了一大群的人,扭头对着露白道:“你去前头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么热闹事。”

她惯来爱凑热闹,可是回了盛安后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些警惕,只好先遣人去看。

露白不过片刻就回来了:“是肃王府的人,听说是郡主的主意,在象湖边上圈了一块地,拿彩色琉璃做了迷宫,两层琉璃做一堵墙,墙中间点了蜡烛,金碧辉煌的,可好看了。说是里面有十三灯谜,将灯谜都解出来,还成功走出迷宫的人便能拿到肃王府今年准备的花灯。”

魏元音这才来了兴趣:“阿瑶挑制的花灯,定是很好的,走,我们也去参加。”

等真走到了琉璃迷宫前头,她才知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竟是有规则的,一共才选十三组人参加,参加者必须还要一男一女做一组。魏元音这次带出来的全是姑娘,不由后悔,早知道就不那样早把父皇支开了。

眼瞧就差一组人就满了,魏元音左顾右盼,忽然眼前一亮。

人堆后面站着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青年,手里还提着鲤鱼灯笼,因为那面具太过骇人,魏元音对他还是很有印象的,不由笑眯眯得走上去。

“这位公子,既然拿了小女子的灯笼,不若帮我个忙啊。”

殷予沉默地注视了魏元音片刻,不知道她是否将自己认出来,而后才微微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两人结伴报了名,站在最后。看着前头高大的身影,魏元音下意识模了模面上的白色纱巾,确定密不透风,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轻轻舒出一口气。

没认出来也好,免得又是一番教训。

十三组人被带到了十三个入口分别进入,但最后出口只有一个,还要集齐十三道灯谜,便是有最捷径的路线走出去也不算赢。

魏元音刚跟着进了琉璃迷宫就觉得一阵晃眼,她微微眯了下眼睛,等适应了光线才微微睁开,便看到自己面前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上面拖着一条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

“这里的光线对眼睛不好,遮上吧。”他刻意哑着声音,一双眼睛里露出难以隐藏的关心。

魏元音犹豫了下:“可是等下还要走迷宫,猜灯谜。”

“交给我。”青年斩钉截铁道。

她心中一暖,这个人,真是惯来的面冷心热,于是顺从地把帕子叠成条状,在脑后系了一个扣,把眼睛捂住。

“把鲤鱼灯笼的另一头递给我,我好跟着你走。”魏元音笑着伸出手去,胡乱模了两把,只觉指尖碰到的绸缎顺滑无比,一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手。

滑腻如缎的小手从掌心划过,殷予的心微微颤了下,低头看到少女微微拽了下自己的袖口,最后牢牢实实放在那里不再乱动,心中涌起失落。他不由分说的将那只手从自己袖口剥落,然后反手将它完全包裹在自己掌心中。

“姑娘冒犯了,这样比较妥当。”他强自克制着自己的声音,甚至不敢回头,也不敢低头多看一眼。

这只手实在太小了,轻轻松松就能完全包裹住,柔弱无骨,皮肤细腻,很难不让人多想。

魏元音怔愣了片刻,下意识低头去看,却恍惚想起来自己的眼睛已经遮住,不由惶惶。

手放在他炙热的掌心里仿佛出了汗,让她的心更加紧张不已。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殷予,他走便走,他停下来了自己也就停下来,恍恍惚惚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又或是他究竟有没有将谜题和谜底都记在心里。她只知道,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跳的脸热,跳的浑身出汗,也跳的她心思不住变幻。

忽然,青年松开了她的手,她缩回裙边,手指微微蜷缩,心中是难掩的失落。

“姑娘,我们出来了,你可以睁开眼看了。”

魏元音把帕子摘下来,就见到殷予站在一处桌案后头,提着毛笔用心写着什么。

他今天带的面具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可怖,可是认真书写的时候,依旧难掩周身的气质。想到他认真的表情,魏元音微微捂住了乱跳的小心脏。

“真是不想便宜给别人啊。”她喃喃道。

殷予书写完毕,提起小锤第一个敲响了铜锣。

“啊,居然被人抢先了。”娇俏的撒娇声从不远处传来,“兄长你笨了好多。”

魏元音向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徐茵茵和徐清和也在,看样子,似乎还没将谜题和谜底撰写完毕。

她没有上前相认,收回视线,便见到肃王府的管家提了一盏如同红莲业火般的灯笼来,仔细一看,竟然是用红宝打造的,将红宝细细打磨光滑又薄如蝉翼,拼组成莲花的模样,中心搁着一柱散着莲花清雅香气的蜡烛。

这应当是魏元音见过既精致又用心的一盏花灯了。

她接过灯笼,抬起头便看到殷予还站在桌案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她快步走了上去。

可真到了他跟前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

“我……”

两人不约而同的开了口。

“姑娘请先说。”

魏元音鼓起勇气把莲花灯往前递了递:“我什么贡献都没有,就是凑个乐子,这盏花灯本来就该是你的,你拿着吧。”

殷予眯了眯眼睛:“无妨,既然是帮姑娘忙来报一灯之恩,东西自然还是姑娘的。”

魏元音看他手里,还提着之前塞给他的鲤鱼灯笼,本就是恶作剧,如今见了却有些羞赧。

“姑娘。”旁边传来一个清澈悦耳的声音,魏元音扭头看去,却是徐清和,他身后的少女正不停戳他后背,催他快说,他不得不开口,“姑娘这花灯既然要送人,不如在下拿东西和姑娘换,舍妹实在喜欢这盏灯笼的紧,希望姑娘能割让。”

魏元音不由弯了眉眼。

殷予不肯要,给徐茵茵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再者,来讨要的是徐清和,有着殷瑶那层面子,她还是要答应的。

“素闻徐公子疼爱妹妹,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猛地一听,兄妹两个都怔了下,觉得这声音实在耳熟。

“既然令妹喜欢……”魏元音还没有说完,灯笼柄上便多了一只手,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从桌案后头出来的,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

“姑娘既然已经开口将灯笼送给在下,又岂可再让给别人。”他不由分说地把莲花灯拿在了自己手中。

魏元音顿时无语,这人怎么这么幼稚,竟然喜欢和别人抢。

她只好抱歉地看向徐清和兄妹两个:“既然这位公子已经接受了,那就是他的东西了,我不好做主。”

徐清和立刻朝殷予作揖:“这位公子,不知是否肯割爱?”

“否。”殷予只回了他一个字。

魏元音不忍再看,顺了顺袖口的褶皱,拉过月白和露白同几人告了辞,几乎算是逃一般的离开。

殷予望着少女的背影,又回头看向还意图纠缠索要的徐清和,微微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他抬掌捏住面具的边缘,微微挪开,让徐清和将容貌看了个清楚。

徐清和满脸惊愕,就连徐茵茵也瞬间变得束手无措。

也不过就是愣神了一瞬,正待行礼,便看到青年已经大步离开,朝着魏元音走的方向去了。

永安街的尽头便是象湖。

魏元音从琉璃迷宫的场地出来后已经到了象湖的边上,她兜着夜风在湖边走了走。

“殿下,奴婢去把马车引过来,咱们回宫吧。”月白看得出魏元音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此时已经是逛无可逛。

魏元音在湖边瞅了瞅,指着一处有亮光的水廊画舫:“你去吧,我带着露白去那边走走。”

此时,象湖的湖面上已经多多少少飘了些水灯,多数都是从她指的画舫方向下来的。

有人出门为了跟着走一走,也有人就是为了听些热闹的歌舞顺便赏湖景,那些画舫便是为这些贵人准备的。月白见魏元音想要去的也不是什么危险地方,遂点头应了下来。

魏元音拢着身上的斗篷,表面是在看风景,实际也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好像看到了殷予不同的一面,但这却不是对她,而是对一个相对来说‘陌生’的姑娘。可她又觉得很正常,仿佛殷予就该有这样的一面,脸上带了面具,却遮不住心。

不知不觉,她带着露白走到了一处水上长廊,旁边停着一艘巨大的画舫,不知道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出来游玩,里面丝竹声不绝于耳,想必很是热闹。

她抬头望了望,发现自己于这画舫实在渺小,连甲板都看不到。再环顾四周,这样的画舫只有一座,想来真的是有钱人家才能包下的。

魏元音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风冷,往画舫的方向靠了靠,以期能挡些风。

忽然,就听见甲板上有些动静,似乎是有人走出来了。

“表姐,你不要再说了,出了正月我便要去出尘庵了。”

这个声音……再搭上话里的内容,应当是相宁王府那个广平县主,至于她的表姐,魏元音能想到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苏碧。

心中顿时觉得晦气到极点。

“殷念鱼,你不要不识好歹,如今表姐这是要帮你翻身,你偏偏要装作不知道!”四下无人,苏碧似乎也懒得掩饰,开口就没有给广平县主好气。

“帮我?”广平县主似乎是被气笑了,声音微抬,“我名声扫地的时候你去哪里了,我求你向母妃求情的时候你又去哪里了,现在来说帮我,表姐真是把我当三岁小孩作弄。”

啧,听起来这两位可十足的不合啊。

袖口被拽了拽,魏元音回头,就见露白一脸的不赞同,生怕两人偷听墙角一般的行为被发现。

她自己也懒得听表姐妹两个起内讧,干脆转了身,准备再往外头走走,换个地方去等着马车来。

没想到还没多走几步,就听见苏碧温柔的说:“表妹,既然你都要去无尘庵了,不如就再帮表姐最后一次。”

魏元音心觉不对,下意识地回头,就见到一个白衣飘飘的人影登在船头,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意味。

广平县主下意识喊:“表姐,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到苏碧好似被风吹动一般,背着魏元音的方向倒向湖面,紧随着落水‘噗通’声的是侍女们的尖叫声。

“来人啊!小姐掉湖里了!”

“县主把小姐推到湖里了!”

熙熙攘攘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喊声,无一不再向魏元音昭示,这次苏碧要祸害的给换了人,成了原本帮她出头的表妹。

一出戏变得格外好看。

接二连三的‘噗通’声响起,还有着那些尖叫,魏元音居然能够想象的到广平县主束手无措的样子。画舫上的人纷纷下来围在湖边,等着人把苏碧救上来。

殷念鱼就站在离她不愿的地方,站在人群后面,傻傻呆呆的看着湖面,似乎不太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苏碧很快被救上来了,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地晕在众人面前。

魏元音不能肯定对方是不是在装晕,但是她知道,殷念鱼这次要倒大霉了,先是得罪了自己,这次又被苏碧诬陷,只怕即便去了出尘庵,这盛安也不会忘记她做过的事。

苏碧还真是物尽其用。

如果真是装的,魏元音还真是佩服,大冷天的就敢这么玩,幸好象湖是活水,不然这么折腾,脑袋非得让冰磕出窟窿来。

果然,苏碧的贴身侍女大哭着扑了上去:“姑娘,姑娘快醒醒啊,你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问了出来。

那侍女亦是可怜兮兮,一边抹眼泪,一边做出帮苏碧按出积水的动作。

“奴婢不知,县主和姑娘说有体己话要谈,让奴婢们在里头等着,结果等着等着就听见县主和姑娘吵了起来,姑娘一直没有吭声,然后就听见落水声,等奴婢出来的时候,甲板上只有县主一个人了。”

这番话说得勉强算是巧妙,没有直接说是殷念鱼把人推了下去,却处处都是这个意思。再加上之前嘈杂之间有人直接喊出了是她推的人,如此一番,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殿下,马车来了。”露白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家的马车,连忙轻声喊了自家公主,却见魏元音正看得高兴。

殷念鱼果然落了那侍女的套,捂着脸不住哭泣:“不是,不是我,是表姐自己……”

“县主说什么呢,这隆冬季节里谁会自己跳湖里。”

“就是,早就听闻广平县主之前差点伤了祁安公主,如今再看,果然是心思歹毒。”

“还不如自我了断算了,去什么出尘庵也是污染了佛门清净地。”

魏元音听着越来越恶毒的话皱起了眉头,她扭头让露白先回马车上,自己往前面走了几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殷念鱼的表情仓皇无措,她不知道该如何洗清自己的清白,全世界都在围攻她,恨不得她去死,可是她做什么了?

不知不觉,殷念鱼已经被逼到了湖边,再向后退一步,等待她的就是万丈深渊。

“我相信你。”

众人回头,入目的便是一个不起眼的少女,穿着翠绿色的衣裳,面上遮着面纱。

闲言碎语又响起来,大概都是在说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女是什么人,也敢多管闲事。

“姑娘,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就帮她说话,她可是得罪了祁安公主的人。”

“哦?得罪了祁安公主很严重吗?”魏元音走了上去,一把拉住殷念鱼的手,防止她忽然掉下去,“乖,没事的。”

“当然严重。”不知道是谁接着道,“谁不知道陛下疼宠公主,连摄政王也偏帮,不然怎么好好一个郡主给成了县主。”

“就是的,你今天帮着她说了话,明天就要被抓进打牢了,还被她连累的名声也坏掉。”

魏元音轻轻一笑:“哦,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啊。”

然而,她还是没有放开殷念鱼手的意思。

“当然啦,你不知道……”

说话的人忽然止住声,傻愣愣地看着摘下面纱的魏元音,忽然语无伦次:“祁……祁安公主……”

认出了公主殿下驾到,行礼的人哗啦啦一片。

魏元音灿然一笑:“原来我真的这么可怕啊。”

“没……没有……”支支吾吾的人声多了起来。

她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知道你们这狐假虎威用的可爽快?如此逼迫一个姑娘家,真的是好心胸啊。”

“可是……县主她真的……”

“她没有。”魏元音无比肯定,而后意味深长地将目光扫向了还躺在地上的那位苏碧苏姑娘,“我方才一直在这水廊内,恰巧能看到苏姑娘落水的位置。”

果不其然,魏元音话音刚落,就见到苏碧睫毛微扇。

原来真是装昏啊,沉得住气。

她再接再厉道:“我清楚的看到,苏姑娘落水同广平没有任何关系。”

一时间,众人心里疑云丛生,一时竟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只是看着祁安公主笃定的模样,便不敢再多说一两句反驳的话。

从之前的几桩事就看出来了,祁安公主简直邪门,凡是跟她做了对,那最后基本都挺惨淡的。

眼前广平县主为何遭人排挤,不就是这例子摆在这里。

“我这是怎么了?”一片寂静中,娇弱又可怜的声音响起。

苏碧缓缓睁开眼睛,抬手示意侍女扶自己坐起来,又一副体虚的样子,连连晃动晕眩。她心中却是无比愤恨,原本计划的好好的,把殷念鱼逼上绝路,自己再醒过来轻言细语地表示原谅了表妹。

到时候殷念鱼记恨她有什么用,她说了什么又有什么用?自己心地善良的名声再一次广为流传,说不定还能遇到良配。

这一切都让魏元音给毁了!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愤恨,听着旁边的人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个清楚,才柔柔弱弱开了口:“公主殿下说的没错,我本想站船头上看一看永安街的花灯,没想到没有站稳,才摔了下去。”

三言两语竟是要把之前的污蔑都抹掉。

魏元音唇角含笑也不挑理,直接就斜着眼瞅了殷念鱼:“听到没,和你没关系,可莫要再自责了。”

她是没指望殷念鱼指认是苏碧自己跳船的,只自己一个人看见,摘清楚殷念鱼好说,再强调苏碧有意构陷就不现实了,毕竟她和苏碧早有不合,别人难免不会想是不是她有意这样说。

至于殷念鱼自己……苏碧到底是她表姐,她娘到底是苏家人,里里外外都是他们自己家的事情,人家必然不喜外人多嘴多舌。

想清楚其中关节,魏元音放开了殷念鱼的手。

却没想她忽然反握回来,似乎魏元音给了她足够的勇气,她直勾勾地盯着苏碧:“表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一个即将去出尘庵的人,名声扫地对你有什么好处!”

魏元音被她这举动弄得怔住,把话听完后,心里又是叹气,傻丫头,你有什么证据,有这底气不如回去给爹娘告状,从别的地方下手。

殷予一手提着琉璃红莲灯,另外一只手拎着鲤鱼灯笼,加之面上的青铜面具,样子怎么看怎么有几分的滑稽。

他站在隐蔽的角落里,看着前头少女巧言妙语将局势翻转了个过。结果转眼间,殷念鱼又给自己的小姑娘找了麻烦。他虽然不懂女人间的弯弯绕绕,却也知道只自家小姑娘一个证人是不够的。

将手放在面具边缘摩挲了两下,抬步上前。忽然,路遥出现在他身边单膝跪地。

“王爷,湘州那边传来消息,鱼儿上钩了。”

殷予淡淡地看了路遥一眼:“回去再说。”

绕过路遥,放下事情不管,依然步伐坚定地朝着魏元音的方向去了。

结果眨眼间局势又有了变化。

殷念鱼咄咄逼人的询问之后,还不等众人表态,她便惨笑一声:“表姐,我知你声名远扬,他们刚刚便不信我,如今也不会信我。我亦不会累得祁安公主同我一起受这质疑,只是无论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终其一生会向这人证明,我,殷念鱼才是对的!”

如此骨气铮铮的一番话,连魏元音听了都想要鼓掌。

可惜不太合时宜。

气氛其实很冷凝,但周围人更多的是尴尬,他们眼看着苏碧一副‘泫然欲泣,表妹为什么不懂我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否该宽慰她。

索性就渐渐散开了,只留了亲眷还在旁边。

“表妹,姐姐心知你对我有诸多误会,只请你千万不要在意,也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趁着人还没散完,苏碧依然作着戏。

魏元音已经懒得看,松开了广平县主的手,懒洋洋道:“既然无事,我便先走了,也省得碍了某些人的眼。”

如今这里人还算多,殷念鱼这傻货总不能还被苏碧欺负了去了。

她想着,心里还是小叹一声,就觉得这姑娘一直是个缺心眼的,好几个月了依旧如此,只希望这次长了记性。

“广平多些公主仗义执言,此恩必会相报。”

魏元音背着她向后挥了挥手,表示不用在意这点小事,然后便钻回了自己的马车里。啧,这一晚上过的可真是热闹。

殷予注视着马车缓缓离开,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低头看向路遥:“回府。”

年前去湘州时,他埋下了一条暗线,准备把叛军的人给钓出来,没想到回复的竟然这么快,可见那些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让这个皇位换人了。

回到王府,路遥将消息递了上去。

殷予展开信纸,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沉思片刻:“没想到,他做事如此严密。”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几次三番埋下暗线,最后虽然钓上人来,却和他知道的那个人毫不相干,仿佛一切都只是巧合,于是只能将人支的远远的,再看的严密些。

但这些显然不够。

“还有一桩要是。”路遥紧接着又递上第二封信,“这是江河关传来的。”

听到这个地名,殷予紧皱着眉头接过信。

江河关处于与西秦的交界地,战事频发,摩擦不断,最让他忧虑的还是殷庭轩的封地也在那附近。

拆开信,果然上面说了两件事都和他的忧虑有关。

第一件,西秦听闻皇帝今年将要大婚,已经派了使者前来道贺,一行人已经过了江河关,国书要快一些,但也要两三天后才能到,望他早作准备。

第二件,成安王知晓西秦使者来意不善,亲自跟随护送,也到了路上,准备参加完皇帝的婚仪再监督着西秦使者一并回去。

“监视监督?”殷予露出个嘲讽的笑容,“狼崽子有些坐不住了啊。”

“要不要派暗卫快马加鞭去把成安王拦回去?”

他摇头:“不必了,我在朝中并不能一手遮天,他嫡亲的叔叔要大婚,不召他回来确实不成体统,那些大臣必然又要罗嗦。”

罗嗦还是小事,他默默想,若是林老头再去给他的小姑娘添堵,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到时候若是不想走,可就由不得他了。”

路遥见到自家王爷冷冽的面色,心中不由抖了下:“属下再去派人盯着他们,定然搞清西秦与成安王的来意。”

随即人影消失,灯火闪灭,书房的黑暗里只留了殷予一个人。

嘉宁九年正月二十二,紧随西秦国书其后到御书房的是成安王殷庭轩的奏折。

陛下不理朝事,国书同奏折原封不动地被分往摄政王府。

殷予先挑出来西秦的国书看了,随后勃然大怒,而后又紧皱着眉头读完了殷庭轩的奏折,紧接着,便带着两份文书马不停蹄地冲向了皇宫。

乾安宫外头立了几个宫人。

“陛下可在里头?”殷予鲜少如此怒色满面,顿时吓住了几人,他们颤颤巍巍的点了头。

其中一人还多了句嘴:“公主殿下在里头陪陛下。”

却不知这句话究竟触了摄政王什么霉头,只见他面上都沉凝地快要滴出水来,而后,便似一阵风似的进了大殿,连半声通禀都不要,可是把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长福见了,原本还想上前稍稍拦一下,等看了殷予的怒容,顿时失了勇气,只得扯着嗓子喊了句:“摄政王觐见!”

殷承晖原本正在和魏元音讨论立后时候徐慧穿的嫁衣,皇后的凤冠嫁衣都是有礼制的。但是殷承晖却想着,既然是娶老婆,便不能太过刻板敷衍,于是许多事情都亲自问一问,也显得自己用心些。

可他到底是个男子,也不太清楚女孩子的想法,于是最近日日都把魏元音叫来,一起商讨。

“我觉得既然做嫁衣,就该奢华些。”魏元音在殷承晖画的图纸上多画了两笔,加了点缀。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殷承晖摇着头叹了两声,“可是……”

还没可是完,他们父女两个就听到了长福尖利的一嗓子,再一抬头,殷予已经大步迈进了殿。

桌上铺着的大红图纸瞬间刺伤了殷予的眼睛,他凝眸看了片刻,冷冷看着呆愣的父女二人,沉声道:“如此迫不及待,都开始准备嫁衣了?”

一句话,说得两人更加莫名其妙。

“父皇立后是大事,嫁衣当然要早早准备。”还是魏元音硬扛着殷予的怒气开了口。

殷予一怔,立刻知道自己是昏了头。这里才刚收了信,他们两个什么都不管的怎么可能知道的更早。抬手摩挲了下腰间的玉带,?*滦那椤Ⅻbr />

消息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一见到魏元音,下意识就觉得马上要失去她了。

“皇叔,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殷予将国书和奏折往图纸上一扔:“你这里立后,西秦却要找事来了。”

他借口生西秦的气,搪塞过去了刚刚的失言。

殷承晖已经打开了国书,魏元音便拎着成安王的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西秦想要替他们的太子殿下求娶我大昭的祁安公主。”殷予这句话几乎就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什么?!”殷承晖快速的翻过前面的客套话,果然在最后见到了西秦的请求,顿时脸色一片青白,怒道,“呵,他们明知道魏将军为何而死,却指名道姓要娶我的音音,这不是成心折辱人吗!”

他恨不得把国书撕成两半,忍了忍,狠狠丢了出去,站起来绕着桌子快走几步。

“不止啊。”魏元音总算看完了成安王的奏折,懒懒道,“表哥说,为了解眼下之围,他愿意现在就和西秦使者说早就和我有婚约,并承诺娶我之后会非常疼爱我。还是蛮真诚的。”

她把手中的奏折合上,随意丢在桌面,从面上丝毫看不出对这个提议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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