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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三的前一夜,盛安下了入冬以后的第一场大雪,直到清晨才渐渐停歇。

不知道是从哪里先传出的话,只道‘瑞雪兆丰年,太后千秋带来了福气’。只因着这一句话,宫里四处愈加喜气洋洋。

只是因为积雪不消,千秋寿宴从御花园改到了千禧宫。

魏元音披着尚衣局制出的滚毛边锦缎披风,扶着林太后下了软轿,十分小心翼翼。

“音音丫头冷不冷?”林太后瞧见眼前就是千禧宫的大门,里面已经传出了鼓乐声,还有嘈杂的交谈声,却不放在心里,先捏了魏元音有些发凉的手。

“到了里面就好了,下了这样大的雪,内廷监想必添了不少盆碳,孙女站在这里都觉得热气熏出来了。”魏元音刻意说得夸张了些,惹得太后笑了便搀扶着她迈上台阶。

一大早就有宫人将附近的雪仔细扫了,一滴水都不敢有,就怕不小心滑了哪位贵人。但魏元音还是很谨慎地盯着太后的脚底下。

“你这么小心做什么,搞的哀家是瓷人儿似的。”林太后笑道。

魏元音抬头,便听到太监们一声比一声高喊着‘太后娘娘到’。

等到声音传到千禧宫里声音渐小,她才道:“您哪里是瓷人儿呢,您呐是金子做的,还是在佛菩萨前头开过光的。”

“你这丫头。”

也不过就是几句闲话的功夫,林太后已经一脚迈进了宫门口,里头已经站好了齐齐的两排人,一边是女眷,一边又是朝臣。才见到太后一个影子,便齐齐下跪。

“太后娘娘千岁!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整齐的呼喝就仿佛一齐演练过无数遍。

魏元音早上去给林太后请安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一套词,如今再看他们,便觉得这盛安祝个寿都很寡淡无趣,还得弄个固定的格式。

林太后笑着拉着魏元音一齐走进去,缓步到最高的主座。

因着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魏元音特地穿了一身水红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白色的玉兰,还滚了白色的软毛边,一路走过去,跪在最边上的人都瞥到了十分少女风的裙角。

无论男女,倒是都不约而同的想起来一个人——祁安公主。

听闻林太后十分喜爱这位公主,常常叫到身边说话,但凡好物都要赏赐一二。如今祁安公主随着林太后一起压轴出现,明显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嫉妒的嫉妒,羡慕的羡慕,一时间各人的心思皆是精彩纷呈。

等到太后落座,才叫众人平身,多数人谢恩之后先瞥了一眼魏元音。

娇艳的少女坐在主座旁边的位置上,言笑晏晏地给林太后用帕子仔细擦了手。一袭红衣让人看了不禁觉得晃眼,祁安公主果真长了一副好相貌,美得摄人心神。

连向来不关注女儿衣物首饰的皇帝陛下都连连夸赞了好几声。魏元音自己却全当没听见,在自家父皇的眼里,她就是处处都比别的姑娘好。

殷予立在不远处,瞅着这一幕微微皱了眉。

日子□□稳了,她真是越来越张扬。不过,嗯,这一身真好看啊,以后要和江南那边负责采贡的官员说下,多采些红色缎子。

底下的贵女们瞅着魏元音更是心思各异,明明就是个草包公主,连苏碧的诗会帖子都拿不到一张,偏偏就得了太后的喜爱,还穿的这样亮眼,招那些王孙们的眼。

苏碧更是恨得牙痒痒,她揪着帕子不住瞥着上边,便觉得魏元音这个人处处都扎她眼,再想想上次摄政王为了护她说的那些话,更是气恼。

幸好她机智,及时用新曲子将前头的那些旧事又盖了下去,别人也只当她到底是个姑娘,还是个有才华的姑娘,便宽容些。

可是魏元音她何德何能,只凭一张脸就让人高看一眼。

苏碧再抬眼看魏元音,就见她正瞅着一个方向笑,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到了同样盛装打扮的殷瑶。殷瑶外头披了个与魏元音差不多的披风,只不过是玄色的,始终拢在一起,看不出里面穿了什么款式的衣裳。苏碧却眼尖地从领口瞧见了一抹红色,她知道,殷瑶这个人并不怎么喜欢红色,于是心口一紧。

好几天前盛安就在传个消息,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了,接下来太后就要给摄政王物色王妃了。甚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殷瑶有意巴结太后娘娘,想在千秋寿宴上施展一番才艺。

苏碧在肃王府也是有些消息的,找人仔细一打听,竟然是个真事,而且那殷瑶准备的不是别的,是琴乐。

曾经和摄政王解除婚约,以至于她跌到了谷底,如今摄政王又要重新选妃,她却不能不抓住这个机会,但又怕消息有误,还专门打听了许多。就是今日进宫,还是先等着殷瑶出发了,确定她果真带了琴进宫,才盛装打扮了出来。

盛装了又怎么样,哪怕自己果真穿得如同个飞天的仙女一样,也抵不过一个魏元音艳压群芳。

她是压不住魏元音了,可是还有个殷瑶不是?

自从殷瑶替代了她在盛安贵女的位置以后,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翻盘机会了。

苏碧按下心中的激动,默默等待着机会。

魏元音同林太后坐在一处其实拘谨的很,菜不敢多夹,但是又不敢有哪个不夹,所幸菜品很多,倒也吃了个七八成饱。倒是殷承晖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吃了七七八八之后就要叫乐舞进来。

能选上宫廷宴会的舞女具是美人,一个个纤腰细得不堪一握,又是轻纱覆面又是舞秀纷飞。魏元音对女人没兴趣,就开始观察起那些男人的脸色来。

多数人都看得痴迷,就连殷承晖都不能幸免,也跟着打了几个拍子。

“咦?”魏元音轻轻的发出一个几乎听不到的声音。

而后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殷予那厮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清心寡欲,有个舞女袖口都抚到他案上,人也快坐到他身上了,他还能不动如山地夹着自己的花生豆。实在是受不了了,便抬头冷冷地看上一眼,那舞女便转着圈回到正中,只是脚步都被吓得不稳了。

“音音笑什么。”林太后奇道。

来了。魏元音撂下筷子,正了脸色严肃道:“舞乐虽好,可在您的寿宴上却显得轻浮了些,没什么吉祥气儿。”

林太后瞥了那些勾人的舞女一眼,又瞅了底下的男人们,点头:“那你觉得怎样的曲子合适?”

魏元音却只回以神秘的笑容:“素闻阿瑶姐姐熟读诗书,通晓礼义,又自小习得琴棋书画,孙女平日里和她探讨一二都是受益匪浅,这个问题,您不如问阿瑶姐姐啊。”

苏碧听闻先皱了眉头,魏元音和殷瑶关系竟然这样好,亲自给她铺路!如今殷瑶再出来展示才艺,真是合情合理,毕竟是做示范嘛!她又捏紧了帕子。

林太后果然看向了殷瑶,想要听一番她的见解。

殷瑶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站起来缓缓福身才慢条斯理道:“臣女前些时日日里听习了一首曲子,如今想来倒是很符合公主殿下的意思。”

“嘻。阿瑶姐姐学了什么曲子,可有苏碧姐姐的好,她的新曲可是名动盛安,你要是压不过我可不依!”说这番话的却是徐茵茵,带着娇憨的语气,自是一派天真烂漫。

苏碧心中一动,顿觉这徐茵茵无意间的一番话却是她的机会,忍不住想要站起来。

殷瑶也在心中顺了顺魏元音教给她的台词,又是微微一笑,上前半步。

谁知两人都只是微微一动,便听林太后直接发了话:“哦?名动盛安的新曲,哀家竟然不知,不若就借着这个机会,苏碧你奏来给大家欣赏一番吧。”

太后的这轻飘飘的两句话让几个姑娘都愣住了。

在魏元音、殷瑶和徐茵茵她们的计划里,三个人怎么还要互相吹捧推月兑一番,然后名正言顺把苏碧推到最前面,让她再也推不掉,没想到林太后直接一句话,铁板钉钉子让苏碧当场演奏。给她们省了不少口舌。

三个人里殷瑶最是通透,她只心思微微一转,便晓得太后也是看苏碧不顺眼,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帮魏元音出出气。

苏碧却拳头攥的死死的,不肯再站起来。先前殷瑶若出来,那便是给大家演示什么是合适的曲子,可是太后喊她的话语中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轻蔑,仿佛只是信手点了她弹琴取悦众人。

将她一个世家贵女置于了当庭献技的境地!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

苏碧本身不蠢,可是此时也没想到自己落了魏元音她们的套子,只觉得这些皇亲贵胄太过可恨,不过就是一首曲子,就因为没听过就要让她当场奏出来。

带着隐隐的愤恨与不平,她让贴身侍女抬了琴上来放在殿中央。

有些人想的多些,不免面色微妙,怎么这苏宰辅家的姑娘来参加太后寿宴还自己带着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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