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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是跟了殷予十年的暗卫,自家王爷动根手指头,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殷予有个习惯,心绪不宁的时候会摩挲腰间的玉佩。

玉佩不见了,王爷在模腰带。

路遥得出这两个结论后,只能本能控制面部表情,不泄露自己的震惊,开什么玩笑,那块玉佩王爷从不离身,而且他刚从宫外回来,有什么政务会让他如此烦乱?

几乎第一时间,他就想到要问问跟着殷予出去的马力,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力有任务。”殷予捏捏眉心,也知道是自己着急了,消息再快,也有时差。

“王爷!”明明已是深秋,追来的侍卫却满头大汗,匆匆跪地,使得殷予堪堪收回迈进勤政殿的那只脚。

殷承晖身边的侍卫,没有一个是他不认识的。

“祁安公主殿下不见了!”

“说清楚!”殷予声色俱厉,路遥也是面色一凛,这才刚问起那边的事,就有人报公主失踪。

魏元音倒不是失踪,她是在跟踪。

她去扔铜板的时候,离那母子也仅有三步远,有个细节却是后来回想时才注意到,那幼童衣服破烂了些,脖子那处,露出了一段女敕白的皮肤。

那绝对不是一个乞儿该有的,哪怕被呵护得再仔细。

再联想到那‘母亲’见自己过去时表情是警惕大过害怕,见到铜板后是松口气多于欣喜。

这种人曾经在赵郡很多见,父皇还是赵王时狠治了番才好。

果然,魏元音按原路返回后,墙角已经是空荡荡,再找捏糖人的老伯询问,他就告诉魏元音,他们前脚刚走那母子俩就敛了铜板往相反方向去了。

万恶的拍花子!她恨恨想着,脚下不停,顺着老伯指的方向就一路追。

“今天遇到了个小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漂亮,好似神仙,可惜,岁数还是大了点,身边还跟着人。”

魏元音追着问了几个路人,才见到女人的影子,一路悄悄地跟,跟到了处破败院子,才找到个矮墙头爬上去,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很显然,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与她搭话的男人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应该是一同进了屋里:“有什么关系……卖到北……很缺媳妇……”

魏元音瞬间觉得压根痒痒得很:“姑女乃女乃的主意也敢打,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模了模腰间,忽然就想起,为了摆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进盛安之前特意换了衣服,连防身的家伙也一并卸了,顿时嘴里发苦,想着去喊官兵,但又怕自己刚扭头离开,这院子里的人也跑了。

一双小拳头狠狠捶了捶墙头:“天啊,孤军奋战。”

捶到第三下,少女眸光忽然亮了起来,沾沾自喜地笑了,从墙头捞起一块砖,然后翻了下去。

这个院子里就垒了了两间土瓦房,实在破得不像样,窗户都掉了一扇,屋门上也是一条一条的大裂缝,随着风晃动几下,看着吓人。

魏元音也不客气,直接抬脚踹了上去,这扇门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了,仿佛悲鸣的‘吱呀’声后轰然倒地。

她掂着板砖冲了进去,里面的情景却让她愣住,没人,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匪夷所思地咬了下嘴唇,歪着头:“在另一间?”

魏元音有点不太相信是自己眼花了,但还是踹开了隔壁屋门确认,竟然还是没有人,心下一凉,立刻就要后退出去,结果脚下刚动,一张渔网从天而降,将她罩了个牢牢实实。

“原本想放过你,倒是自己找了过来,小妹妹,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四周围上来几个人,各个手里拎着长短刀或斧子。

那抱孩子的女人已经洗干净了脸庞,虽然身上依旧是破破烂烂的衣裳,但看起来也是清秀。

魏元音胡乱地撑着渔网,只觉得沉甸甸的,一时理不到边角处,再仔细一看,这网上坠了满满的金属片,四个角似乎是磁石做的,也牢牢吸在地上。

“放开我!”

“捆上。”未首的男人见魏元音有要出来的迹象,让人把她双手捉了,就着渔网胡乱捆上。

旁边的女人倒是皱了眉:“这一张脸蛋,可得小心,别让片子划了。”

她上前将渔网小心地从魏元音面上摘开,刚笑了笑想说什么,就被少女一头撞了个踉跄。

“孩子呢?”魏元音杏目圆瞪,便是一身狼狈,满面怒气,也因美人姿态让人生不出一点恶感。

却刺激地男人们更加垂涎。

为首的男人见状皱眉,抬手将魏元音推进了屋:“老实点!”

“你!去把门修修。”

就见两个人合起伙把被魏元音踹倒的木门扶起来挡住了口子,屋内霎时一片昏暗,仅能听到外面叮叮咣咣凿木头的声音。

魏元音瞅着裂开的门缝里透出的光,又扭着脖子想越过肩头看看被反绑住的双手,一声长叹:“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黑眼珠滴溜溜一转,她背着手蹭去了墙边。

西城区康平坊。

两名青年长身玉立并肩而行,一着紫袍,一穿月白,即便两人面色都十分难看,也挡不住路人觉得赏心悦目。

“自八年前出了那样的事,我以为你好歹知道轻重了,不曾想,连个女孩子都看不住,果真愈发出息。”

殷予这一番话,让路遥都惊悚地垂着头,更遑论是被指责的殷承晖了,他现在除了焦急就是发抖,皇叔发怒了,居然对他说了这么长的话!

摄政王殿下面上冷冽,内心却在叹气,这种性格,难怪最后会走到那番田地。

此时,马力捧着一根裹满了尘土的糖人在殷予面前弯下了腰:“陛下,王爷,属下刚刚捡到了这个。”

他比任何人都紧张,王爷特意留下他看顾公主,没想到,就一个错眼公主就不见了,这下可捅了大篓子,失职,简直太失职!

“这是音音的!”殷承晖捏过了糖人,眉间焦色更重,“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前面拐角,属下询问了摊贩,他记得清楚,确实有个同公主一般年纪模样的姑娘,并且给了他几文钱询问一个带孩子的女人。”

殷予把糖人拿到自己手里,转了两转,眸色凝重:“着令羽林军、京兆府封城搜捕,没有找到公主,任何人不得出城。”

“是!”路遥和马力答应的干脆,当下就准备兵分两路去通知羽林军统领和京兆尹调兵遣将。

倒是殷承晖犹疑了:“慢。”

他看着自家皇叔,犹豫不决:“音音的名声……”

殷予只给了他一个冷睇,随即路遥便恭敬道:“陛下放心,属下去的时候只说是皇城丢了东西。”

他太明白王爷的心意,所以就没准备告诉别人是公主不见了。

殷承晖尴尬地笑了两声,低着头有些沉默。

“你先回宫。”殷予将糖人裹起来,放进袖口,“我也去寻一寻。”

“我也去。”此时的皇帝陛下,就像个犯错的孩子,着急却没有多少分寸,只是急于弥补过失。

“你还没明白吗。”

“什么?”殷承晖怔怔。

“抱着孩子的女人。”殷予抬脚向前走,“她最在乎了。”

将不明所以的殷承晖丢在原地,紫袍青年似是闲庭信步,但每一步都很稳,也很快就消失在了皇帝陛下的视线里。

殷予并不算了解魏元音,哪怕是在上一世,也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在最后才对这个足以让他动容的少女稍微明白了些。

但是很晚了。

他没有看顾好她,也没有看顾好她在乎的一切。

所以当情景重回皇兄临终托孤的那一幕时,他这一次,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好,我愿意辅佐承晖,愿意当摄政王。

曾避嫌当一闲散王爷,不清楚皇城下多少汹涌,如今前路艰辛,但绝不畏惧。

他怎么能再让那个小姑娘,承担这许多呢。

想到这里,殷予笑了,轻松并且温暖,倘若路遥和马力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能看到王爷笑,太不容易了!

魏元音觉得,自己的一双手一定都磨出血来了。

可是她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也不知道绳子究竟磨到了什么地步。

之前渔网上的金属片如今也算帮了她的大忙,她找了好几个角度,才勉强让一枚金属片插进墙里,然后用来割磨捆绑住手腕的麻绳。

这些拍花子十分老道,绑的扣又紧又难搞,绳子又十分的坚韧,磨了半天,扣子还没开,她的手已经感觉火辣辣地疼了,被娇生惯养许多年,早就忘记这疼的滋味了,顿时龇牙咧嘴。

她最怕的还不是疼。

以这群人的狡诈,说不定马上就要换窝点。

她这一路寻过来时还有个踪迹,可要是被转移了,那就真的要被卖到什么偏远地方去了。

单是自己还不怕,可想到这群人不能落网,已经落在他们手里的孩子也不能被救,她就难过得鼻子发酸。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忽然‘咚’的一声,魏元音才抬起头,就见到原本已经破败不堪的木门再次被摧残倒地,被一只黑色云锦靴子无情踩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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