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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闯荡江湖以来便鲜少遇到敌手的白玉堂白五爷难得有这样狼狈的时候,白衣染尘,发髻凌乱,鹿皮软靴上有几道明显的划痕。

倒是庞统的魂魄瞧着与先前别无二致。

白玉堂是想同庞统的魂魄战个痛快的,奈何人家根本不稀罕搭理他,一看到方慕的身影便径自飘过去了,同时差点将两名挡路的护卫送上天。

飞燕觉得腰背处开始隐隐作痛,快到嘴边的话就这样原封不动的被咽了下去。牛大勇那大块头直接僵在了原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扶了扶方才被摔得厉害的粗腰。

前车覆,后车戒,他们哪敢再作死。

去药房的路上,庞统的魂魄紧紧跟在方慕的身侧,亦步亦趋,那双缺了几分神采的眸子里头只有方慕一人的身影。黑漆漆的双眸恍若一潭叫人望不到底的深泉,方慕多看一眼便觉得险些陷了进去,慌忙偏头挪开了视线,不过此时脸颊已然染上了薄薄一层丹色。

飞燕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心道:我觉得我可能见到了一个假大哥,我的大哥不可能这么会撩人心弦!

方慕抓药的时候这魂魄也一直在近处守着,叫飞燕等人靠近不得。白玉堂倒是不惧,不过还未行动就被牛大勇和几个护卫联手给阻止了,生怕他招惹了庞统的魂魄,把药房给毁了。

虽说费了好些功夫,但到底成功地将解药给制出来了,只是这会儿庞统昏迷不醒,要如何喂他喝下解药可叫方慕等人犯了难。

“牛大哥,府中可能寻到苇管?”取贯通的苇管为中介将解药缓慢滴入庞统的口中,这是方慕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苇管?这我还真不晓得。”牛大勇挠了挠头,“我这就叫人去找,府里头没有就到外头买,不管怎样总能给你找来。”

还没等他吩咐下去呢,魂魄已然行动了,他伸手钳住了庞统的下颚,也不知是怎么用的力道,叫人事不知的庞统长大了嘴巴。然后,这魂魄空闲的那只手将方慕手中捧着的半碗黑褐色的药汁子一股脑得灌了进去。

众人目瞪口呆,全都傻眼了。

什么叫我生起气来连我自个儿都怼,今儿他们可算是见识到了。

白玉堂:是在下输了!

满室寂静时,外头但凡有些响动都能很轻易地叫人分辨出来,更不要说此时院内的动静并不小。牛大勇一下子便听出了说话的那人正是与御医一路同行的高兴。

“老大人,您再快些吧,将军就在前头这屋里呢。”高兴急切道。

感觉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架的两位御医听了高兴的话险些厥过去,他们觉得自个儿都快飞起来了,还要怎么快呢。

牛大勇倒是想提醒高兴注意来着,可他没机会说啊,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高兴就已经窜到屋里头来了,等他发现床上躺着的和床头坐着的是‘两个’庞统时,已经止不住向前扑的趋势了。

没叫大家意外,高兴被庞统的魂魄给抽飞了。

被连累得气喘吁吁的两位老御医虽然嘴上没说啥,但心里颇有些暗爽,只暗道一声该着的。不过很快他们两个就爽不起来了,什么叫坐在床边的是庞将军的魂魄?!奇毒已解,人还未醒来就是因魂魄离体的缘故?!这真的不是在寻他们俩老头子开心?

两位老人钻研医术数十春秋,精益求精,向来对那些神鬼狐仙之说嗤之以鼻,今儿却惨遭打脸,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就他们俩的模样,别说给庞统诊脉了,方慕等人还怕他们受不住这刺激厥过去呢。

这时被抽飞了的高兴又进了屋,他瞅瞅坐在床头的庞统的魂魄,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只有微弱呼吸的庞统,哭得像个孩子似的。

“将军!”这会儿高兴心底积累的愧疚与自责尽数涌了上来,叫他的心神大乱,竟忘了刚刚被抽飞出去的痛,他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扑了上去。

然后,他又横着出去了。

听到高兴落地的那声巨响,牛大勇等人以手掩面,都替高兴心疼。

何必呢,为什么要一而再的作死!

将两位老御医送到旁的院子里歇着之后,飞燕、牛大勇、高兴等人又聚到了一处,愁眉苦脸的齐齐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根本就靠近不了那魂魄,就算有千般想法,也施展不开啊。

“阿慕,全靠你了!”飞燕眨着水汪汪的眸子,满心满眼的依赖之情。

“小娘子,全靠你了!”牛大勇和高兴也眼巴巴的瞅着方慕,就是这模样有点儿伤眼。

得亏了方慕是个厚道人,她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要是搁在庞统身上,指不定又要抽飞他们俩。

方才这魂魄给肉身灌药的时候已有接触了,可并没有就此归位,可见不是这样简单的。方慕又想了几种法子,只要她说,那魂魄定然照做,只是试来试去都没成事。

方慕蹙着眉头,在心里琢磨道:眼瞅着魂魄与肉身主动融合竟是不能够,大概只有靠外力才能行了。

外力!

想到这儿,方慕的双眸倏然添了几分神采,那张芙蓉面好似会发光一般,她心道:是了,既然自个儿怀着安神定魄的能力,为何不试着用在肉身与魂魄之上,充当这外力的角色,万一,万一能成呢!

这样想着,方慕便伸手去握这魂魄的手腕。就在她握住的一瞬间,这魂魄像是身上通了雷电的一般,猛地弹了起来,整个魂儿直直上升。若不是方慕攥着他的手腕用着力气,这会儿他可能都要头顶房梁了。

“我以后再也不说乐得要上天夸张了,眼下不就是么……”飞燕小声嘀咕道。

“庞大哥,你下来些,我要拽不住你了。”方慕仰头对庞统的魂魄说,此时她那光洁细腻的额头上已经有些细密的汗珠儿了。

听方慕这样说,庞统的魂魄瞬间就落了地。估计是他太过着急的缘故,落下来的同时将放置在床塌旁的药碗给带了下来,叫它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鬼使神差一般,方慕俯身去拾地上散落着碎片,却被颇有些尖锐的部分划伤了手指,只一瞬间便叫鲜血涌了出来。

庞统的魂魄见方慕伤着了,本没甚么表情的一张木呆呆的脸竟叫人瞧出了阴云密布的模样。他干脆将方慕的手夺了过来,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沁凉手指摁在了冒血的那道伤口上。

然后……

原本已接近凝实状态的庞统的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化,最后竟彻底消失不见了。就在这魂魄消失的瞬间,这些日子都没甚么反应的庞统动了动手指。

“将军,将军他动了!”一直死死盯住庞统的牛大勇和高兴齐声叫道,言语间带出来的惊喜与欢欣自不必说。

“对,对,大哥的手指确实动了。”飞燕忙不迭点头,眉眼间满是笑意。此时她只觉得心中压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被卸了下来,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自在。

原本有些懵的方慕这会儿也被牛大勇、飞燕等人吵嚷的反应了过来,她已然将手上的那道还冒着血珠子的伤口忘到了脑后,只坐在榻旁,手指搭扣在庞统脉门处,给他诊脉。

不多时,方慕那稍有些紧绷的面容便柔和了下来,唇角翘起,明净清澄的眸子里漾着层层笑意。庞统这脉象虽不如以前那般搏动有力,但再也不似沉睡未醒时的空虚无力,可不就是一件叫人开怀的好事么。

只是未等方慕收回手,庞统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他那被兵器和缰绳磨出厚茧的手极精准地扣住了方慕那只女敕手,虽说此刻他没什么力气,但猛然来这么一下子直叫方慕懵在了当场,并未挣月兑开来。

“阿,阿——慕——”庞统费力地却也极清楚的叫出方慕的名字,明明虚弱的好似下一刻便会晕过去,可他仍执拗地睁着双眸紧盯着方慕,不舍得错开一眼。

“我在。”方慕抿了抿红润唇瓣,好看的眉眼已然弯成了月牙状,她笑道:“醒了就好了,剩下的便只有调理好身子这事儿了。”

“总算,将军你总算是醒过来了!”高兴哽咽道,这泪水止不住的朝下流。他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您要是再没什么动静,我都要抹脖子谢罪了!怪我,都怪我啊,要不是我这么个蠢货连累您,您怎么会遭这份罪!”

说到后来,高兴哇哇大哭起来,涕泪横流的模样叫一向不看重这个的牛大勇都看不下去了,可嫌弃地退后了两步。

牛大勇都这样,更不要说庞统了。他怎么会放着明眸善睐、温柔浅笑的方慕不搭理,反而去接高兴的话茬?!

庞统依旧只看着方慕,断断续续道:“我,只信,你!”

“大哥,你还好吗?”飞燕简直不敢相信这样会说甜言蜜语的人是她大哥!!

庞统都不用开腔,只一个眼神便充分表明了他对飞燕的嫌弃。

“看来还好!”这一眼叫飞燕确认了,他是她大哥,真真的。

“庞将军平安的确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只是——”旁观许久的白玉堂眉梢一挑,道:“你的手,是不是该放开了!”

方慕那张俏脸红得快能滴出血来了。

在方慕飞快收回手的那一刹那,庞统的脸色变得黑沉沉的,可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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