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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东风无力(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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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找不到。

空间里的东西必须得以物易物才能拿出来,而且空间里虽多仙家草木, 却五行缺金,许多材料都得从外面往里带。这逼迫云秀养成了一个相当好的习惯——储物癖。只要是交给她自己收着, 由着她随意处置的东西, 她基本都会随手丢进空间里。

空间储物多方便?不怕偷不怕丢,还不怕屋里东西太多显杂乱,不好收拾。

郑氏想象中的云秀百两黄金的私房钱确实存在, 只不过不在现实中罢了。

至于把老太太留给她的东西也收拾进去了,则纯粹是个意外,云秀本来没这个打算的。

只是寂静无人的晌午,空荡荡的屋子里光尘浮动。她从自顾自的忙碌中停歇下来, 随手去敲里间的房门,却忽的想起老太太已经不在了。其实那会儿老太太已经去世好多日子了, 可她仿佛才明白过来“再也见不着”是什么意思。那些爱憎会,怨别离一时悉数涌上来,她就蹲在门边放声大哭。

哭着哭着,她想起自己是要离开的, 于是一边哭一边四处走了一遍。把老太太留给她的东西,都跟守财奴似的抱进空间里去,挨个藏好。

她才不要留给旁人糟蹋。

……

身为一个以修仙为志向的穿越女, 她应该是看破生死淡泊超月兑——讲人话就是薄情寡性少物欲的, 结果那天下午全破功了。

云秀自己也有些懵, 所以就也选择性遗忘掉了。

郑氏去哪里找?

是以明明搜到了一匣子宝石籽,郑氏心里却像是被人刺挠着,不得消停。

她本就体胖心燥,常受失眠之苦。这天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朦朦胧胧的似要睡着了,忽的想到——会不会钱财都落到裴氏手里了?郑氏越想越觉着是真的。心中一怒,一打挺就从床上坐起来。

——裴氏包庇云秀,郑氏还能忍。裴氏图谋已经飞到郑氏嘴边的财产,哪怕只是丁点儿,郑氏也忍不住。

所幸郑氏随即便意识到,在婆婆的孝期里就为钱财事和妯娌大半夜打起来,对她名声不好——柳世番对此类事也深恶痛绝。

才勉强按捺下去。

第二日便是正月十五。

黄昏后便要收谱撤供。柳世番被天子紧急宣召回京,不能主持相关事务,已提前叮嘱好了弟弟们该如何办——要旨还是照顾宗族中贫穷无依靠者,分发供品时先尽着他们。还特地提醒,我等或许不将这些许财物放在眼里,但真有穷苦之家不得不算计看重此物。因此务必要公正谨慎,不能流露傲慢不恭,尤其不能令人觉着我们贪昧财物……诸如此类。

郑氏亦要和妯娌们一道,清点核对器物单子,顺便给族中各房分发银两米布。

因此这一日,裴氏也早早换好衣裳,准备去正院儿帮忙。

出门前,当然要先去和柳文渊打招呼。

——叔侄两个都在。

柳文渊单手把卷,临窗翻阅,星眉剑目,俊朗温润。云秀则把书摊放在桌案上,垂眸细览,修颈长睫,俊秀温婉。

裴氏心想,柳家子女旁的不说,模样却真跟话本传奇似的——凡露过面的,就没一个不好看的。

她还没开口,柳文渊已抬起头来。

见她一身出门的行头,便道,“……你何苦自己去找气受。”

柳文渊知道她要去干什么,裴氏也知道柳文渊何以这么说——他二哥也差人来喊他了,柳文渊就当着裴氏的面回绝的,“不去。”

裴氏玩笑着反驳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受气?准你们兄弟间闹脾气,就不准我们妯娌间亲善了?”

柳文渊道,“兄爱弟谓之友,反友为虐。弟爱兄谓之恭,反恭为傲。你所谓亲善,是兄友弟恭。他所谓亲善却是兄虐弟亦恭,且他还不觉己虐。我大哥如此,郑氏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待我来日功成名就,她不敢小瞧于你了,你去亲近亲近她也罢。如今去,怕要自取其辱。”

裴氏道,“我又不是头一次认得她,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坏了?”

柳文渊道,“那是你平日里没得罪她。”

裴氏看了一眼云秀。云秀懵懂的抬起头来,“嗯?”

裴氏见她无知无觉得跟个赤子似的,略觉着头痛。只道,“她‘虐’是她错,我不恭就是我错了。”

柳文渊无奈摇头,道,“……早些回来。”

裴氏又招手让云秀出来说话。

云秀正沉浸在她四叔的藏书中不可自拔,根本没留心听他们说话,此刻还迷迷瞪瞪的呢。

心不在焉的起身跟过去。

出了门,一直走到书房对面花窗前的凤尾竹下,裴氏才停住脚步,牵了她的手,循循善诱道,“要和大娘和解,今日是最好的时机。当着几个婶婶们的面向她道个歉,我们再帮你说几句好话,她面子上过去了,就不会再和你计较了。今日有这么多人见证,日后她再想苛待你,大约也会有几分顾虑。”

云秀:……啥?

裴氏问,“你去不去?”

云秀便知道,裴氏那句“她虐她错,我不恭我错”,确实是对着她说的。

裴氏好心指点她处世之道,云秀倒是领情,奈何她们俩生活目标不大一样。云秀是能不和郑氏周旋就绝对不会去周旋,否则她跑什么?

但这丫头多少还是有些寄人篱下的自觉的。

——毕竟婶婶只是婶婶。裴氏心善暂时收留她是一种光景,她死赖着不肯走又是另一种光景了。

云秀竟难得生出一丝酸楚来。

……身为穿越女居然混得连个容身之处都无,未免也太凄凉了些。

正感慨间,忽听书房那边传来他四叔的声音,“秀丫头,刚刚让你抄的书抄完了吗?”

云秀:……啥?

对上他四叔一本正经的眼神,忙改口道,“还,还没!”

立刻便仰头用心虚的、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望向裴氏。

裴氏:……

这么拙劣的一唱一和,也堪称叹为观止。裴氏恼火都不知从何恼起,反倒觉着叔侄俩可怜得有些可爱了。

到底还是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无奈笑道,“……抄书去吧。”

云秀欢呼雀跃的道一声,“哎!”撒蹄子跑回书房去了。

裴氏便带了个丫鬟,独自去三才堂帮忙。

她去的略晚了些,其余两个妯娌都已经到了,正帮着郑氏清点准备归库的器物。

说是帮忙,实际上就是从旁看着罢了。郑氏手里清单、对牌都记录归整得一清二楚——有几件几样,该如何支取归还,该谁检点收纳,坏了丢了分别该如何处置……全都有条不紊。

此刻小厮们抬了东西进来交牌,管事丫鬟们有人读单子、有人盘点清查。郑氏就坐在中堂,一面凝眉听着,一面喝茶。妯娌们则分坐在她左右。

裴氏见她们忙着,便悄悄进屋去坐下——管祭器归根到底是宗妇的事,令她们妯娌参与不过是摆个姿态罢了,裴氏心里有数。

谁知郑氏抬眼见她来了,端茶道,“从头重报一遍给裴娘子听。”

裴氏忙起身笑道,“可别。我本来就来得晚了,怪难为情的。你再重报一遍,我岂不更无地自容了?”

另外两个嫂子也打圆场,调笑她,“可不就是要让你知羞吗?”

郑氏拨着茶梗,并不动容,“还是再报一遍吧,别过后再说我们任事自专。”

裴氏心软归心软,嘴上却从不吃亏。听郑氏这话不对味,笑容立刻便客套起来,“这您就放心吧。我以前没说过,以后也不会说。没说过旁人,当然也不会说您。”

妯娌们便都不说话了。

郑氏依旧不动声色,道,“这就好。”便命人接着清点器物。

裴氏此刻才信了柳文渊的话,却也并不后悔今日过来——人来了还能辩驳几句,人不来岂不是要任由郑氏编排?

郑氏却也不急于发难,只老神在在做自己的事。

祠堂祭祖的器物,光光盘盏簠簋就足足二十多样、百八十件,管事丫鬟也不免漏眼看错或是口误报错,郑氏每每立刻就能指出来。

有她坐镇,再加上气氛尴尬,做事生怕哪步出错正撞到枪口上,不做事的巴不得一言不发以免引火烧身,都战战兢兢,不过一会儿功夫,满院子东西都已清点核对无误。

郑氏这才领着几个妯娌上前验看,随后众人一道打开公库,着人将祭器重新收纳保存起来。

而后领出米布钱财,给各房分配下去。

一应琐事处置完毕,便到山雨欲来的时候。妯娌四个神色各异,郑氏垂眸喝茶,裴氏毫不示弱,二房杜氏见有热闹看,不是很想走,三房赵氏倒是惦记着家里新剥好的荸荠,奈何上头两个嫂子都稳如磐石,她不好独自请行。

郑氏喝足了茶水,终于开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秀丫头回来?”

杜氏和赵氏的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郑氏大张旗鼓的去云秀那儿发了一通脾气,她们当然都听说了。正苦于不明白缘由,好奇得很。

裴氏心中暗叹,若云秀此刻在,上前委婉的将缘由说明白,杜氏和赵氏都是当娘的,哪个听了不心疼?必然替她说好话。

但云秀不在,由她来开口,就未免就让人觉着,郑氏固然有错,但云秀把母亲的状告到婶娘面前,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便笑道,“我是想留她住个三天五日的。但若你想她了,我当然也不好强留。”

郑氏冷笑一声,“我倒是想她回来,只怕她做错了事,不敢回来。”

裴氏还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就连虐待孩子都要恶人先告状,一时无言以对。

郑氏道,“你回去和她说,旁的东西她怎么处置的我不管,唯有一样——老太太那柄万壑松的仲尼琴,他父亲想留作传家之物,她得还回来。”

裴氏有些听不明白了,道,“这可把我给绕糊涂了,什么东西,她怎么处置了?什么还回来不还回来的?”

郑氏道,“她没同你说?”冷笑一声,边喝茶边缓缓道来,,“老太太去世才多久,她就将老太太的遗物尽数变卖了。我也是前日才察觉,本来不想大张旗鼓的处置,谁知不过责罚了她几句,她竟跑了。我也真是开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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