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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东风无力(三)

此为防盗章, 订阅v章比例超过50%,或6小时后自动解锁。  那神佛龛本是她准备送给老太太的寿礼, 上刻着老太太拜过的或者可能去拜的神佛。很小的神佛龛, 能摆在多宝阁里的尺寸, 却刻了几十个神佛。每个都只有拇指大小, 分列在层云之上。那布局她是很得意的。只是要铸造这么繁复精妙的工艺品,以她炼器的造诣,还略微力有不逮。因此部分小像的脸可能有些糊……但是不要紧,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阿婆你看,虽然人物雕工没那么精细,但是中间这扇小门它真的能打开关上哦, 是不是很有趣。”

神佛龛当然没送出去, 老太太并没有过六十寿诞。

她想将那神佛龛供奉起来,但摆在地上好像不是很合宜。瞧见那花树分岔处刚好可以架设, 便把神佛龛陈设在花树上。

……看上去就像一个豪华鸟窝。

四下准备好了,云秀便抱起琴来,开始弹奏。

她七岁的时候, 老太太就开始教她弹琴。用老太太的话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有女孩儿不会弹琴的?

云秀本来打算亲自证明给老太太看,真有。

可是琴弦的触感、声音的和鸣,比她预想的更令人喜悦。那琴仿佛能解人意, 明明琴弦绷紧得令人畏难, 可只轻轻一拨, 便有清音流出。那声音宏阔嘹亮,余韵似有百味层叠,却层递而不浑浊。人工所造,竟也能美妙至此。

老太太见她着迷,便笑道,“你能弹好这首曲子,这张琴就归你了。”

琴谱简直就是天书。不过当云秀喜欢什么东西时,她总是会发现自己竟然比想象中聪明这么多。

她学的第一首曲子是《阳关三叠》。那会儿只知道赶紧学会了,能赢一张琴呢。却并没想过这到底是什么曲子。

后来她弹给老太太听,老太太便说,“弹得倒是流丽,可这首曲子弹这么流丽,其实反而是没找到调子。”便把着云秀的手指教她弹。

那么个敬鬼神敬得简直没原则、似乎随处都能遇见的居家老太太,弹起琴来却仿佛变了个人——其实也没变。只是掩盖在慈爱温柔之下的,那份对生活的欣喜与诚恳,愁思和遗憾,都在过尽千帆之后,哀而不伤的展露了出来。

她年轻时的景象便这么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云秀脑海中……应该是离别,云秀想。就在那一刹那,她便已抓住了调子,那曲子月兑口唱出。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原来就是《渭城曲》啊。

真不愧是老太太,给了她一把这么好的琴,教她弹的却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古曲,而是本朝传唱最广的乐府曲。

也是传唱最广的离别曲。

云秀本来打算弹一弹琴静心凝气,看自己能不能冷静下来,最后再挣扎一下。

——毕竟只要把琴给郑氏,眼前这个难关就能蒙混过去。她就不必立刻回去宅斗了。

谁愿意回去宅斗啊!

但是她望着膝盖上的琴,脑海中最后那一刹那的感情仿佛还萦绕在心间。

那是她所体会到的,老太太弹奏这张琴时的感情。是喜爱和眷恋。

……不想把琴给郑氏。

这是给她的东西,凭什么要让她拱手让出来,还是让给郑氏这种人?

算了,还是回去宅斗去吧。

云秀起身点起香,供奉在神佛龛前——就当是同老太太打过招呼了。

正要把东西收起来,忽的瞧见那神佛龛的小门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印子。六重花瓣旋转交叠,那是进出随身空间通道的临时标志。

一般说来这个标志只有在她想要进出随身空间时,故意去敲某扇门,才会出现在那扇门上。

当然,门的大小并没什么影响,因为她进出靠的是通道,而通道本身虚幻无形,可无限大也可无限小。但是……她不记得自己在这门上盖过印。

难道是因为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去斗一斗郑氏,所以系统特地奖励了她一个隐藏关卡?

云秀犹豫了片刻。

……我们要相信修真系穿越女们大无畏的冒险精神。

她推开那扇小门,毫无防备的——穿了过去。

那是大唐元和十二年正月十五日。

柳云秀从光茧中穿出,舒展开稚女敕柔韧的肢体。她身上依旧穿着在空间里穿的单衣,那单衣是她自己所制,轻柔飘逸,天衣无缝。就是做得时候年纪小,审美略有些羞耻。那长裙雪白如云,层层叠叠,当风扬起。白日看着飘然若仙,夜晚看着飘忽如鬼。

所幸这一晚是长安最盛大的上元佳节,城中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在最繁华的盛世当中,有一座小小的、寂静的花园。

残雪未消,早芽未萌。这花园里并无旁的色彩,只一树千枝万条的红梅花,正如火如荼的开放。

一袭白衣的柳云秀,正落在梅树枝桠上,繁花映着花颜,俱都是明媚鲜妍的颜色。

看来还得徐徐图之。

失望之余,云秀终于静下心来。

——这一次从空间里穿出去时被人看到了。

所幸十四郎是个见多识广的好孩子,轻易就接受了她是仙女的说法,没把她当妖孽什么的送官。但以后在发生类似的事,她未必就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云秀觉着自己实在有必要尽快做个道具,能帮她在离开空间前,先探查一下外面有没有人。

她见琴还摆在梅花树下,便起身去收。

将琴抱起来时,忽然模到了琴身之下所鉴的阳文落款——这文字她倒是早就见过的,但因为是难以辨识的篆文,她便一直没在意。

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十四郎和他的引凤萧,忽的起了兴致。

她便在草地上坐下,将琴身反转,细细辨认。

因已见过引凤二字,这两个篆文解读时骤然便简单起来。

因为上面鉴刻的,明明白白的是——“求凰”。

云秀抱着琴懵了好半晌。

饶是她文学素养堪忧,也能听得出来,“引凤”与“求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过再想想,她这个是琴,官配是瑟;他那个是箫,官配是笙。何况体量上就没什么可比性。应该只是一时巧合。

但云秀越想就越觉着,考场上恐怕没那么多一时巧合。

何况她四婶才告诉她,这张琴是那位韦皇后用过的,韦皇后身旁可是有李邺侯这个活神仙。而十四郎那管箫则直接是另一个好事的活神仙罗公远所留。

这两个人年代相差不远,也许他们见过呢?也许这一琴一箫原本真的是一套呢?

会不会那六重花印之所以开启,就是因为她在这头奏琴,他在那头吹箫,琴箫和鸣,交互辉映所致?

……

想起自己才傲娇的对十四郎说,我可不一定回去,回去了也不一定会留下来。云秀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有些没脸见人呢……

衡山暂时是去不了了,十四郎也不知能不能再遇见——想到遇见后还要向他解释自己不是什么仙女小姐姐,以及为什么要冒充仙女小姐姐,最后再询问他能否和自己合奏一曲以帮着她揭开随意门之谜,揭开后也许还得询问他是否愿意转让那管箫或者和她同行,云秀就觉着暂时还是别遇见的好。

她依旧得留下来宅斗。

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更加确定——不论为了求仙的线索还是为了未斩断的尘缘,这张琴都不能留给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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