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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青鸟殷勤(四)

此为防盗章, 订阅v章比例超过50%,或6小时后自动解锁。  ——早年战乱, 多亏韩老太公及时派兵保护,柳家一门才免于沦丧敌手。后来两家约为婚姻, 韩家大娘子嫁给了他大哥。韩大娘子嫁来的时候,柳文渊还没云秀大呢,当然没少受她教养之恩。

若因韩荐之的缘故, 就不许云秀同舅家表哥见面,那是不是也要禁到韩老太公、禁到他大嫂身上?

柳文渊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对云秀道, “去吧——别忘了叫上你四婶。”

云秀便和裴氏一道去三才堂。

上了马车,才一出门便听外头车夫抱怨。片刻后便有人扣了扣车厢,解释,“街上车马多,有些堵住了。需得回旋一会儿。”

裴氏道,“知道了。”复又看着云秀笑,“你二姨的排场真是名不虚传。”

云秀:……

出趟远门, 带来的车马仆役能把人家门前的街口堵住——这作风除了郑国夫人, 还能有谁?云秀还真没得辩解。

蒲州不比长安,道路并不宽敞。车马一多, 调度起来便十分麻烦。她们等待的时间不短。裴氏中途便悄悄掀了帘子一角向外看,见外头长龙似的随行车队, 不由感叹, “从长安到蒲州, 少说也有三百里路,五六天的行程。这么多人走一趟,还不知得耗费多少钱财。郑国公家真是家大业大啊。”

云秀不治家,自不知柴米贵。听裴氏这么说,忙趁机问道,“走这一趟,要花很多钱吗?”

裴氏道,“那就要看他们路上怎么吃、怎么睡了。当年我哥哥外出游学,身旁只带一个小厮,每月花费一百贯都算是省吃俭用。不过他们这些读书人,总免不了这样那样的交际应酬,有时还得周济朋友。若换成寻常老农,大约十贯就够用了。而郑国夫人这排场,显然比我哥哥花费的还要多了去。”

云秀便在心中默算自己去一趟衡山,需要准备多少盘缠,又有什么手段能赚够这些钱……

裴氏又叹道,“不过,他们家是皇亲国戚,原也不能同旁人比。”

云秀后知后觉,“……郑国公家是皇亲国戚?”

裴氏笑道,“你不知道?郑国公的母亲是代宗皇帝的小女儿,追封郑国庄穆公主。论起辈分来,还是当今天子的姑婆。当年她下嫁时,因嫁妆太多了,许多御史都上了折子。天子虽不得不有所削减,但后头还是又找了许多名目赏她钱财。以至长安人都遥指她家是‘金窟’。”

云秀想想长安郑国公府的气派,觉着还真不愧“金窟”之名。

从代宗皇帝至今快五十年了,依旧能令她这个见识不算短浅的世家女发此感慨,可以想见当年究竟是何等富贵逼人。感慨间云秀忽的想起,代宗皇帝朝似乎是番贼叛乱才平,藩镇之乱又起的时候啊……她读的那些专门八卦仙师、歌颂太平的稗官野史,提到代宗朝都不忘叹一句民生多艰,也亏代宗皇帝有脸这么有钱的嫁女儿啊!

裴氏有些后悔在云秀面前臧否她娘家亲戚,又道,“不过,郑国公能有今日之名望地位,倒也并非完全是祖上蒙荫。”

说话间,马车终于转了出去。

很快便绕过街角,进了三才堂。

她们去得晚了些,里头已聊了半天。

本以为有郑国夫人的地方,必然少不了欢声笑语。谁知走到院子里,却先听到呜咽哭声。

云秀简直莫名其妙——她二姨那个性格,就算是为她主持公道,也不至于把郑氏给骂哭了啊!

忙和裴氏对视一眼。

裴氏也惊呆了。心想,真不愧是郑国夫人——虽常有不厚道的读书人将她比虢国夫人,但郑氏这种坏人,果然还得她这样的贵妇人来教训啊!

婶侄俩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细听里头动静。

却听郑国夫人也带着哭腔,安抚郑氏,“别哭了啊……你家老太太若在天有灵,必也见不得你委屈。谁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姐夫公务繁忙,孩子们又小,妯娌们都跟着丈夫在外地,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哪件不得你来料理?饶是如此,也不忘朝夕守在床前,为老太太侍疾……外头人若要还对你说三道四,可真应了哪句‘孝妇难为’……好妹妹,我知道你委屈。可咱们女人还能怎么样?也只求自己无愧于心,再求郎君能体察我意而已。其余的便随外人去评说吧。”

她每说一句,郑氏的哭声就大一分,仿佛委屈了这么多年,总算是遇到知音了。

云秀:嗯……果然这才是她二姨的作风。

裴氏:……忍!住!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加重了脚步。

里头的哭声这才收敛了几分——也难为郑氏哭这么响,还能听到外头的动静。

进屋的时候,郑国夫人眼泪早擦得干干净净,连眼睛都不见红过。倒是郑氏还红着鼻头,似有哀怨的看了裴氏一眼,仿佛裴氏就是那些不理解她的人中的一员。

郑氏语带嗔怪的招手令云秀过来,“……听了信儿就赶紧过来,怎么能让长辈久等呢?快拜见你二姨吧。”

郑国夫人道,“先向你母亲请安吧。”

云秀:……老天啊,为什么要把这俩人凑一块儿!

“……母亲,二姨。”

她怕再被她二姨下什么令人难堪的命令——比如要她向郑氏认错道歉。忙问道,“二姨,您怎么来了?”

郑国夫人道,“在京城待得烦了,出来住一阵子散散心。恰路过蒲州,就过来看看你和你母亲。”又笑着和裴氏打招呼,命人送上见面礼,道,“前年你成亲,赶上我守母孝,也没给你准备什么贺礼,今日补上。”又道,“我家中老爷常夸赞你家郎君是少年辈的翘楚,欲引为忘年之交。我亦喜爱你的为人,有心效法,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纵然才撞见先前一番表演,裴氏依旧觉着这番话说得实在让人难以冷脸应对。

推辞一番,见实在推辞不过,便也收下了。

郑国夫人又对郑氏道,“怎么光见云秀,没见云岚呢?这么久没见,我都有些想她了。”

——这当口云秀娘家来人,郑氏这不是心虚嘛。听令狐韩氏这么说,忙吩咐人叫云岚过来。

又问令狐韩氏,“不知你打算去哪里散心?”

令狐韩氏笑道,“原本想去韩城——你知道,我娘家祖籍就在哪里。但走到蒲州就已乏得很了,懒得再走。准备先就近住一阵子再看。”

郑氏已被柳世番教训过,不准备再找云秀的麻烦,当然不介意她住的近。

忙问,“可找到住处了没?若没有,我倒知道几处好宅子。”

令狐韩氏笑道,“这却不必麻烦,家里在华阴县就有几处别墅,倒还能住人。”

旁人口中的能住人,在她眼中也只配养猪罢了——她口中的能住人,那得是十分气派舒服的宅子才行。

郑氏深知此类,便不再强求。只笑道,“华阴县离得也不远。”

令狐韩氏笑道,“是,走马也就几刻钟功夫。日后我频频叨扰,你可不要嫌我烦才好。”

郑氏笑道,“我巴不得你每日都来呢。”

令狐韩氏又转向裴氏,笑道,“这一说就想起来了。我这趟出门,因要久住,所以带了不少东西。你们从街口来,怕没被马车堵住吧?倒是我疏忽了。”

她说得越多,裴氏便越觉着这人真是和婉体贴。想到自己先前月复诽她奢靡,不由略觉惭愧,忙道,“还好,您没怪我们来迟就好。”

反倒云秀,听令狐韩氏说要到华阴县小住,忙提醒,“您打算住多久啊?外头比不得长安那么富贵热闹,还时不时有兵乱呢。”

令狐韩氏哭笑不得,“你个小没良心的,就不希望二姨多住几日,常来看看你?”

云秀:……不太想啊!

她当然知道她二姨对她好——烟火红尘琐碎熨帖的那种好法儿,譬如她写信给她大舅,他大舅派她表哥来看看。她都没写信给她二姨,她二姨不但亲自来了,还要就近住一阵子。她亲爹都没为她做到这一步。

可她二姨是富贵乡里出来的人,并且觉着人人都应该奔着富贵乡去。你要不听她的话直奔富贵乡而去,她会觉得你是在谦虚、你阅历还不够、你需要品尝下真正的富贵滋味,然后就会马拉不回头的直奔富贵而去。

说真的,云秀很感激,但实在是稍微有些受够了!

“我这不是怕您住不舒坦嘛……”忙岔开话题,“表哥呢?不是说你们一起来的吗?”

令狐韩氏正要作答,便听一声惊喜的欢叫,“哎呀,真是您来了呀!”

却是云岚跟着丫鬟进来了。进来见了令狐韩氏,忙上前行礼,脆生生道,“二姨!”

令狐韩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一年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云岚笑道,“您过誉啦。”又悄悄道,“我阿娘总不让我出门,所以我还变白了些……”恰令狐韩氏拉住了她的手,云岚一低头,惋惜的补充道,“但还是没有二姨您白。您好白呀!”

令狐韩氏太喜欢她这心无城府、嘴甜又快活的性子了。笑道,“老啦。还是小姑娘好看——怎么着都好看。”

便又命人给她们姊妹见面礼。却和给裴氏的不同,这次是一样样的打开给云岚看——除了惯常的小金鱼儿、两样珠串首饰之外,又因听说云岚开始习字了,特地给她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并将来历说清楚——本来是上贡给宫里头用的,她家老爷共分得几份,她分别给了谁。

郑氏被她哄得晕晕乎乎的。

她提到她家鲤哥儿也有,云岚耳朵尖,一双大眼睛倏的就亮起来,忙问道,“十七哥没来吗?”

令狐韩氏坦然笑道,“来了。”

郑氏正想,也许留在行在,没跟过来吧。就听令狐韩氏道,“就在外头车上。路上颠簸了些,他晕车,现在还倒在上头躺着呢。”又道,“他就这娇惯脾气,他爹都管不了他。你们也不用理会他,就随他去吧。”

过门而不入,实在很有些不给脸面。但郑氏也没法跟个小屁孩儿生气,呵呵笑了两声便作罢。

云岚眼睛转了转——大概终于想起“十七哥”的娇惯脾气,想起自己被他欺负的光景了。抿住嘴唇眨了眨眼睛,就觉着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他。

令狐韩氏便对云秀道,“适才不是问你二表哥吗?他拜见你母亲之后就出去了,想来这会儿和你十七哥在一块儿吧。”便连带云岚一起,笑道,“快去看看吧。”

云岚忙道,“不啦,我和您说话就好!”

云秀则忙不迭的起身,“这就去!”

柳世番衣带已解了一半,一听他四弟居然来信了,忙又系回去,道,“拿过来。”

柳世番打压柳文渊归打压,但要问家中弟弟们他最看重的是哪一个,毫无疑问也是老四。

当初若换成柳世训或者柳文翰要去考那一榜进士,柳世番也就随他们去考了——无他,进士是这么好考的吗?

不是他看不起他二弟、三弟的学问能耐,而是国朝进士真不好考。多少名扬四海的士子蹉跎于此,十次八次的落榜不中?如他这般年方弱冠,一举而中的,哪个不在当年就被看作未来卿相之选?他二弟、三弟能耐虽不差,可才学还没到这个火候。但四弟要去考,柳文渊却知道他不但一定考中,而且很可能名列前茅。

如今朝中党争已初现苗头,他又当炙手可热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当此时,他四弟一个满月复才华、满腔热血,唯独少阅历和根基,并且恰好对他亲大哥有诸多不满的弱冠少年闯入官场……柳世番稍一考量,就觉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说什么也要强压他几年。

但要说柳文渊因此就被耽误了,便看轻了柳世番的思虑。吏部铨试其实不必着急——晚几年考,学问更精进、性情更沉稳,到时一举拔取头筹,以显贵清要之职释褐起身。任上得到天子赏识,出去做几任地方长官历练一番,再加上柳世番为他留下的人脉、他自己积攒的资历,回京后就又是一朝能担大任的股肱之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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