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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回到空间里,甫一落地,便立刻回头去看神佛龛门上的六重花印。

果然已经消失了。

她心里默念着衡山,甚至充分发挥她身为理科生的方向感,在心里把世界地图都画了一遍,以给衡山精确定位……就为了能把通往衡山的随意门给打开,结果连六重花印都没拍上去。

……这其实也是想当然的结果。

要真这么容易就让她如愿,那金手指开得未免也太大了些。

看来还得徐徐图之。

失望之余,云秀终于静下心来。

——这一次从空间里穿出去时被人看到了。

所幸十四郎是个见多识广的好孩子,轻易就接受了她是仙女的说法,没把她当妖孽什么的送官。但以后在发生类似的事,她未必就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云秀觉着自己实在有必要尽快做个道具,能帮她在离开空间前,先探查一下外面有没有人。

她见琴还摆在梅花树下,便起身去收。

将琴抱起来时,忽然模到了琴身之下所鉴的阳文落款——这文字她倒是早就见过的,但因为是难以辨识的篆文,她便一直没在意。

这会儿却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十四郎和他的引凤萧,忽的起了兴致。

她便在草地上坐下,将琴身反转,细细辨认。

因已见过引凤二字,这两个篆文解读时骤然便简单起来。

因为上面鉴刻的,明明白白的是——“求凰”。

云秀抱着琴懵了好半晌。

饶是她文学素养堪忧,也能听得出来,“引凤”与“求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过再想想,她这个是琴,官配是瑟;他那个是箫,官配是笙。何况体量上就没什么可比性。应该只是一时巧合。

但云秀越想就越觉着,考场上恐怕没那么多一时巧合。

何况她四婶才告诉她,这张琴是那位韦皇后用过的,韦皇后身旁可是有李邺侯这个活神仙。而十四郎那管箫则直接是另一个好事的活神仙罗公远所留。

这两个人年代相差不远,也许他们见过呢?也许这一琴一箫原本真的是一套呢?

会不会那六重花印之所以开启,就是因为她在这头奏琴,他在那头吹箫,琴箫和鸣,交互辉映所致?

……

想起自己才傲娇的对十四郎说,我可不一定回去,回去了也不一定会留下来。云秀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有些没脸见人呢……

衡山暂时是去不了了,十四郎也不知能不能再遇见——想到遇见后还要向他解释自己不是什么仙女小姐姐,以及为什么要冒充仙女小姐姐,最后再询问他能否和自己合奏一曲以帮着她揭开随意门之谜,揭开后也许还得询问他是否愿意转让那管箫或者和她同行,云秀就觉着暂时还是别遇见的好。

她依旧得留下来宅斗。

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更加确定——不论为了求仙的线索还是为了未斩断的尘缘,这张琴都不能留给郑氏。

只是她若硬梗着不肯交出来,庇护她的四叔四婶恐怕会很为难。

以郑氏没理夺三分,有理逼死人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真的闹大了,惊动了族中耆老,事情就更难了结了。

云秀绞尽脑汁思考应对之策,只觉着修仙十年加起来,都没这片刻之间虚耗的心神多。

虽依旧没对策,但总算让她想起个疑点来——郑氏为何要说她变卖老太太的遗物?还有那张琴,她既然知道已经不再她屋里了,会不会……是搜过她的房间了?

一个人在这里乱想也没用。云秀决定,回去看看。

八桂堂和荣福堂是连着的,在空间里也算是同一处宅邸。

只需要在随身空间里找到自己想进的房间,推门出去就成。

——当然,因为有十四郎这个教训了,这次云秀推门出去前,小心的勘察了一阵子,确定外头没人,才从空间里出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所幸今夜月光明亮,能照着她模到灯台,点起火来。

回到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便又涩涩的难受起来。

树倒鸟散,人走茶凉。世事繁盛衰败,真就只是转眼之间的事。老太太把着手指教她弹琴,张妈妈靠在廊柱下边绣花边看着她们乐,杜若薜荔姐姐领着小丫鬟们在庭院里折取鲜花,春桃冬杏儿她们在墙角唱着歌谣颠钱玩儿,一时被薜荔姐姐呵斥了,便一窝蜂凑到跟前来看她弹琴……种种情景仿佛都还历历如在昨日。

如今却已寂无人烟了。

云秀持灯在屋里走了一圈。

东西什么的并未见少——原本老太太去世前,这屋里的贵重东西就已根据老太太的意愿,或是分与子弟,或是收纳入库了。就只剩几件云秀的私物,如今也都在空间里放着。

……当然,云秀是不会刻意拉开抽屉去看丫鬟们收纳其中的杂物的。

但依旧能看出桌椅杂乱搬动的迹象——郑氏果然来搜过她的房间了。

她又细细查看了一遍,才终于意识到,确实少东西了。

她屋里的琉璃花瓶和小鱼缸,好像还有她拿来盛玻璃籽儿的小匣子,都不见了。

云秀有些迷糊——郑氏拿走这些东西做什么?又不值钱。

难道是搜不到那张琴,气疯了,所以拿这俩摔起来比较爽的东西泄愤了?

云秀茫然不解。

她几乎是一无所获的回到了空间里。

思考时没事做,就顺手又烧了一炉玻璃。

待那玻璃出炉,她心不在焉的看着那一颗颗剔透鲜艳的玻璃籽,忽然间福至心灵,猜到了真相——

该不会……是把玻璃籽当成宝石了给没收了吧。

说起来,她二舅舅确实送过她一匣子籽玉和宝石籽。

……云秀瞬间参悟,一时间耳聪目明。

与此同时,云秀四叔处。

柳文渊总算从角落里翻出自己用的琴,伸手一抚——指上便是一层尘灰。

他也不吩咐人来,只自己动手擦拭干净,而后仔细端详。

裴氏端了宵夜进屋,忽见桌上一张瑶琴,忙将碗盘搁下,问道,“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柳文渊正调琴试音,听闻裴氏的声音,头也不抬,左手按取,右手轻拨,指下击金溅玉。他姿容本已极尽倜傥,挥手之间,便有如风过万壑青松。

裴氏本有问罪之意,竟一时看住了。

柳文渊笑道,“阿娘给云秀那张桐琴,我幼时常拿来玩耍。有一回被大哥追打得急了,躲藏时不留神撞翻,还将边角的漆给磨了。怕阿娘察觉,自己偷偷拿墨汁调了酱色,准备涂抹上去掩盖。结果正被阿娘撞个正着,将我一顿饱揍,从此就收起来,不许我去乱弹。冤枉的是那漆根本没撞坏,看着泛红,是因将墙面给蹭了。”他说,“那琴的模样我记得清,郑氏却见都没见过。就算到了她手里,她也未必认得出来。”

裴氏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觉头痛,心想果然挥斥方遒什么的就是错觉,男人如骏马,奔腾万里,照样栽在一枚蹄铁上,“你是要把假琴给她?”

柳文渊道,“是。一张琴而已,便说我拿来弹了,给她便是。她总不能也管到我头上吧。”

云秀清晨起床,同她四婶四叔一道用饭,依稀觉着这一日她四叔在她四婶跟前似矮了一截,说话时神色似乎有些刻意的恭敬和讨好。

当然他们夫妻间的事,她当侄女儿的是管不着的。

裴氏依旧待她如常,也并不追问她是否想明白了,准不准备把琴给郑氏。

但她昨日已将话说清了,纵然此刻不提,云秀也自觉压力,无法坦然自若。

到底还是主动向裴氏开口了。

“阿婶,那张琴的事,我想通了。”

裴氏暗暗的悬起心来,问道,“你是什么主意?和我说一说,我看看该怎么做。”

云秀便道,“我回去告诉她那琴的下落。”

裴氏点头,她还以为这姑娘会强硬到底。听她这么说,一颗心总算轻轻搁下——若云秀拒绝,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秀一顿,又道,“但她在众人面前指斥我变卖财产,我不能偷偷模模的去向她解释,须也得在众人面前将事说明白才好。”

裴氏不觉细看云秀,心想一夜不见,这丫头似是开窍了不少。

她也是在众人面前被郑氏污蔑贪图老太太的财物,若云秀能在众人面前分辨清楚,她自也能扬眉吐气。

但若云秀以硬碰硬,借机和郑氏鱼死网破……虽说裴氏和云秀交情尚浅,但想想柳文渊明明有颗聪明脑袋,却顶着一副我行我素的直肠子,便觉着云秀怕也不遑多让。

云秀,“四婶?”

裴氏回过神来,道,“明白了,我去同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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