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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见着喻理姐姐真是吓了我一大跳。”罗敷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田亚为在外赶着车,听见这话含糊的“嗯”了一声。

“之前总说的上是个丰腴美人,如今瘦月兑了相,问她她又不好好告诉我缘由,白白叫人担心。”罗敷见田亚为听这话兴致不高,向帘后凑了凑,“小叔叔今日怎的如此冷淡?”

“我若是表现的积极,你那醋劲儿还不翻了天去。”他专心看路,将话题支到了十万八千里远,心里却是暗暗计较一句,“瘦成那样,十有□□是做贼心虚了吧。”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娘从前还打算撮合你二人呢,小叔叔怎么个看法?”

“怎么个看法?没看法。”他语气恶略,将马车停了下来,一甩帘子伸了只手进去,“到了,还不下车。”

“这样凶,要吃人似的。”罗敷搭着他手下来,露头出来先瞄了眼田亚为的表情,果然是板着脸不高兴的样子。

“值得你气得这样,我再不说了还不成?”罗敷小声的讨好,“我赔罪的。”

他乜她一眼,冷言冷语道,“你我都到了这一步,还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扯进来做什么。如今都要见长辈了……”

后面声音陡然软了下去,言语之间溢出些委屈意味,“我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你可倒好,将我往别人身上推。”

罗敷凑近看他红彤彤的眼,挤眉弄眼的戳戳他的腰,“就那么高兴啊?”

田亚为果真叫她逗弄的不好意思起来,甩甩袖子就要先进去,小姑娘如今真是胆肥了不少,竟然也敢调侃起自己了,想当初每每叫自己捉弄羞得不敢见人,那时候多可爱天真。

今天这老油条模样,当真是自己做下的孽。物极必反,撩多了都她都免疫了似的,反手还能将自己一军。

“我也高兴的。”罗敷不跟着他前进,反倒是背手站定,她那样笃定,歪着脑袋等他回头,等他回来携她的手,从这起点一直走到尽头。她心中尽是缠绵情谊,从眼前这一瞬似乎能看透日后几十年光阴,叫人不免期待万分。

田亚为越走越慢,一句话叫他身上似乎背负了千斤重量,再挪不动半步。心里渴望她再多说些,因那被人重视在乎的感觉实在是好,让他沉湎不可自拔。

“我是说,我同你一般,期待这一天,熬得整晚不得好眠……”罗敷拾阶追上,将他右手捧在两手之中,“如何,要一起么?”

他眼角眉梢皆是春意,“为什么不?”

“还要不要进来,躲在大门口卿卿我我,叫我老头子白看半天的戏。”二人正携手对视,猛不丁有人突然出声,叫人吓了一跳。

“外公。”罗敷娇娇唤他一句,立刻挨了过去,“起得这样早啊。”

“一早就听说你要来,人都到了门口,左等右等不见人进来,这不是出门亲自迎接来了。”罗敷外公日子过的孤单,膝下女儿尽数嫁了人,一辈子又没得个儿子。夫人早些年身体不好留下寡夫女儿,便撒手去了,他又不肯再娶,到一把年纪了还是随性的很。时不时上山隐居数日,在庙中吃斋念佛,过得倒是消遣。

外公早年征战沙场,也曾是一员虎将,罗敷幼时听说娘说过,好似从前外公同先,皇交情匪浅,只是如今这位皇帝临朝,外公便自发退下来,他那位置也很快就叫后来人取而代之。

外公瞧着田亚为良久,“你这小子不错,老头子我倒是没看走了眼,在临南也算展了一番拳脚,后生可畏啊。”

田亚为肩膀叫他狠狠怕打两下,外公当真是老当益壮,田亚为半拉身子都给他拍麻了。

“外公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敷好似发现了什么她从前不知道的事情,“小叔叔去临南,外公竟然知道?”

田亚为背手逆光站着,晨起的霞光倒不那么刺目,他今天这一身宝蓝衫子很是打眼,精神又利索,外公看他做配自己这外孙女,勉勉强强也算及格吧,“这小子是个一根筋,上年缠着外公请求指点,我那时候以为他急于求成,一看便不是个稳重的,一直没想搭理他,哪知我上山那次他在山外跪了一夜,第二日更是错过了武科大比武,才算表示些许诚意。”

“小叔叔错过了武科考试,原来后面还有这么一出。”罗敷鼓了股腮帮子,“小叔叔不觉得可惜么?”

田亚为还未来得及回答,外公语气颇不在乎,“不可惜,如今你再看他,该有的哪一样错过了,说来你还得感谢我老头子,身份地位虽是你自己挣的,老头不过就是给你指了条路,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外孙女居然也叫你给骗了去。”

“这么说,老爷子是认同我这外孙女婿了?”田亚为没想到进展如此顺利,老爷子从前位高权重,对田亚为从军路上多有帮助,在田亚为心中老爷子影响别人自当不能相比。且在罗敷爹娘心中老爷子地位非凡,若是真能得到他的认同,田亚为对二人日后要走的路也更有底气了些。

三人说着一同迈进了大堂,田亚为同罗敷心中正为外公认同欣喜不已,那边老爷子突然高喝一声,“跪下!”

罗敷一惊,身边田亚为却想也不想的撩了袍角,结结实实的双膝磕在地上,那声音“咚”的一声闷响,罗敷立刻心疼起来,便要随着跪下向外祖求求情。

老爷子冷着脸坐在椅上,手指在那茶杯托底边缘来回的滑。老人家眼力不如从前好了,眼神却依旧锐利。老了老了眼皮耷拉下来,眼珠蒙蒙有些浑浊,可那威仪似乎还在,那高喝之声底气犹胜从前。

田亚为一手扶住正要同跪的罗敷,“是晚辈觊觎罗敷,钦慕罗敷才貌,晚辈自知配她不上,如今这点成就在老爷子看来算不得什么……”

外公“哼”了一声,果真是瞧不上他这点子功绩,若同旧年老爷子的地位相比,他田亚为年纪太轻,在临南或还算说得上话,可举国十八府,临南所处又在最偏远的一府。如今调回了京城,背后又没有势力能支持他日后施展拳脚,若是这点子成就就沾沾自喜,以为了不起了,那也不过在少年当个青年才俊的名头,老来若想如自己这般自由进退,真真应了那句痴心妄想。

“外公——”罗敷本想使一出撒娇攻势,外公却将茶杯狠狠一趸,那气势吓得罗敷立刻不敢多言。外公年纪渐渐大了,好久不曾发这样大的脾气了。

田亚为将罗敷拉到自己身后,他虽跪着,直起身子依旧磊磊落落没有低微之态,“可,晚辈依旧请求老爷子能成全,准我同罗敷一起。”

“那你说说,凭些什么?我不求你位高权重,朝堂上呼风唤雨,那些经历老爷子我见识的比你想的多得多,我也不求你富可敌国,我知道你手上聚揽的钱财足可抵上一座城池,虽然不知你哪里那么大的本事。可老爷子不稀罕,我只再问你一句,除此之外你还凭些什么?”

他轻而易举否定了田亚为苦心经营的一切,抬手之间摧毁了那些风光无限的表面,他知道罗敷看重他的也并非是人前的这些美好。

罗敷好似突然明白外公的用心,她想自己爹娘,姨姨同姨夫,也定然都一一接受过这样的考验。

“亚为解决问题讲究一项方法,总结而言便是‘共性中寻求特性’。”

“哦?什么说法。”外公对他倒好奇起来,他这考验女婿的方法一向简单粗暴,少有能立刻领悟的,往往是一直不得要领,被自己逼着打着起誓才算做罢。

他“嘶”的吸了口气,想起罗敷他爹被自己打的哭爹喊娘,那书呆子愣是来一次被打一次,就这么心甘情愿被打的将自己女儿娶了回去。

“老爷子一生珍爱发妻,守着几个女儿活了一辈子,也未动过续娶夫人得子继承家业的想法,二哥二嫂十多年恩爱如初,几个孩子皆是二嫂所出,房中只这一位正头太太,二人亦是邻里之中一直为人称颂的模范夫妻。”

糟糕,一下子就给识破了,老爷子咂咂嘴,觉得田亚为嘴太会说了,好似不是个靠谱的。不打不骂,不哭爹喊娘的起誓,他这么镇定,叫人更不放心。

“吭——”老爷子翻他一眼,“哦,你知道了又如何,做不做得到,可还不一定呢。”

“如今我二人历经事情不多,只是晚辈认准了她,罗敷不日便要进宫,成婚一事一时半刻也不会立刻作数,仍有时间叫老爷子继续考量。”

没说大话,老爷子悄悄给打了个分,勉强合格吧,“突然有些口渴了啊,啧——”

罗敷一听戳了戳田亚为后背,“快去,快去啊。”

这便是,认同了自己吧,田亚为矮身站了起来,疾走几步上前提了茶壶便要上茶,手一模那茶壶却是冰凉。

罗敷看他神情便知道估计没了茶水,“我去提水来,一下下,一下下就回来。”

罗敷提壶一下子跑的没了影儿,田亚为陡觉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恐怕老爷子并没有那么好说话。

果真看他自身后拿出个葫芦,拔了盖子,狠狠闷了一口酒,“小丫头连外公一向拿酒解渴的事儿都忘了,有了男人忘了爷。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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