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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迷雾重峦。

尽管以陆铭为首的科考队成员们刻意选择了在大多数植物自然凋零的秋季进入这片诡异的森林,但几乎只是几百米的行进,就让这支队伍中一向以博学著称的许多人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天真。

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森林中,似乎一切都散发着诡异的味道。数不清种类的植物密密麻麻的盘绕在他们的头顶,遮天蔽日的挡住了原本就极其微弱的阳光。明明是枯叶成堆的秋日,卷了边的枯叶几乎要在他们的脚下堆成了山。但让科考队心生不安的是,比起他们脚下碾作尘泥的枯叶,在这片森林中更为常见的,却是那些他们无人识得,在自然的威胁下依旧苍翠而生机勃勃的奇怪藤蔓。

“当心些,别去碰任何东西——”眼神防备的走在科考队的最前面,年近四十的科考队队长紧了紧身上的背包,小心的迈过脚下纵横的藤蔓,身上银色的防护衣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摩擦的沙沙声,“陆彦的指南上提到过这些植物,但那本书上并没有说,它们居然会有这么多……”

“不,我想它们是进化了,”紧紧的跟在队长的身后,队伍中唯一的女性探险者乔梦一边侧身避开一株色泽血红的植物,一边沉声开口,“上一次陆彦进来的时候,离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年。这么长的时间,只要土壤充足,不缺水源,二十年,足够这些植物完成很多次变异了。”

“二十年?你是说这些鬼东西二十年都在不停的长?!”愤愤的砍断拦腰的藤蔓,负责应付林间的凶猛野兽的狙击手扛着沉重的弹药箱,瞪大了眼睛惊喊出声。

“刘栋!小声点儿!”皱着眉看了眼走在队尾的狙击手,队长秦征忍不住出声警告,“这林间藏着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准。要是惊出了什么东西,岂不是全员给你陪葬!从现在起,谁也不许大声喧哗!”看着刘栋在他的呵斥下默默的闭上了嘴。秦征沉着脸,看向刘栋身边那个队伍中年纪最小的青年。

“陆铭,你到前面来。”他开口,语气中有些不易察觉的冷意,“你父亲不是说只有你能找到入口么?缩在后面有个屁用!站到前面来,现在就开始找!”

在秦征冷冷的命令下一声不吭的走到队伍的最前面,背着比他上身还要长的登山包,脖子上挂着一串奇特项坠的陆铭抬眼看了秦征一眼。在众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中,他悄然握紧了胸前的指骨。

“父亲书中有写,想要进入迷雾之地,必先穿过森林间那层最为浓郁的迷雾——”不动声色的看了面色阴沉的秦征一眼,陆铭的语气未变,神色却隐隐有些嘲弄的意味,“可如今,从我们进入这林中开始,队长可曾见到半片“遮盖视野,不识人面”的浓郁之雾?”

没有理会秦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陆铭向周围看了看,又似笑非笑的回过头,冲秦征挑了挑嘴角,“队长既然对家父所著的指南半信半疑,又何必借了父亲的话来难为我?现在这样的情况,您明明心里清楚——就凭着周围这稀薄的雾,莫说能遮住人马,就算是人,都照样看的一清二楚。”

侧眼朝黑着脸的秦征睨了一眼,陆铭的眼底浮起淡淡的嘲意,“要是今天换您做那人马族族长,您就真会蠢到把自己的部落埋伏在这种稀薄的雾后?”

“陆铭!你这个!……”

“CUT!——”

熟悉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遍全场,饰演秦征的演员一愣,下一秒,他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熟练又自如的出了戏。微笑着拍了拍祁俊彦的肩膀,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对眼前的年轻人的欣赏。

“你很好,很好!刚才我都要忘了这一幕马上拍完了,差点就要把你的台词接下去了——”

“哪里,前辈过奖了。”对着眼前的男人疏离的弯了弯唇角,祁俊彦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外套,背过身套在身上。身后的男人似乎把注意力转向了一旁饰演乔梦的新晋影后曲嫣然,无趣的挑了挑嘴角,祁俊彦正准备迈步走向保姆车,就并不意外的听到了身后那两人刻意压低的讨论声——

“到底是祁衡的亲弟弟,可惜和哥哥比起来就有些……”

“……资源好就是不一样,也是福气,圈里有几个人能像这样……”

面无表情的垂了眼,祁俊彦一言不发的大步走回自己的车前。僵着手指打开门的时候,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动作。然而车门终究还是被狠狠的摔上,震得他耳边一阵嗡鸣。

“祁,祁哥……”身后的小助理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不敢开口,即使这脸色在助理们看来并不陌生,但每一次看到,还是忍不住暗自心惊。此时的保姆车里除了坐在前面休息的司机,就只剩他一个助理。坐在后面权衡再三,小助理咬了咬牙,仍是小心翼翼的伸出手递了保温杯过来——

“祁哥,要不要喝……啊!”

递过去的保温杯被祁俊彦狠狠的打翻,扎扎实实的砸在小助理的脚上,疼得他差点飙泪。吃痛的动了动痛到麻木的脚趾,小助理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顾不上检查袜子里的指甲有没有淤青,他低下头,躬起身去够夹在座椅间的杯子。

“够了!都给我滚出去!”

阴沉的声音里填满了显而易见的烦躁,祁俊彦抬起眼,一眼就看到了前视镜里大气都不敢喘的司机。握起拳用力捶向前面的座椅,他梗起脖颈暴躁的嘶吼出声——

“还要我再说几遍?!滚!都他妈给我滚!”

眼睁睁的看着助理和司机轻手轻脚的下了车,还顺便为他关好了车门。祁俊彦靠在椅背上闭起眼睛,只觉得心底的烦躁之意不但没有丝毫消解,反倒越发该死的强烈。

抬起手遮住眼睛,他努力平复着急促起伏的呼吸。越来越多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吵得他没有一刻安宁。眼前闪过一个个陌生或熟悉的身影,他们每个人都和蔼的看着他,对他笑,拍着他的肩膀夸奖着他的演技。然而一旦他转过身去,那些大同小异肆无忌惮的声音,就会在黑暗中张开爪牙,面露嘲笑的向他涌来,在顷刻间将他淹没,直到窒息。

“演技?还好吧,只能说不愧是祁衡的弟弟……可话说回来,要不是祁衡亲自教导,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他?”

“真好啊,有那样的哥哥在上面护着…凭什么有人就那么好命,就算什么都不去努力,照样能轻轻松松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个替身而已,还真当自己怎么回事儿了!”

“要不是他哥哥在,这电影哪里有他的份儿?”

“要不是他哥哥在,这奖项怎么会颁给他?”

“要不是他哥哥在……”

“够了!我说他妈的够了!——”

握紧拳狠狠的砸向前排的座椅,祁俊彦喘息着咬紧牙关,痛苦地闭起眼睛。

“什么?你说他后面的戏罢拍了?”

惊讶的抬起眼,顾笙歌放下手中的剧本,看向眼前生无可恋的泰薇。

“嗯,大概是又闹了什么脾气,”受不了的翻了翻眼睛,泰薇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拍完上一条就躲进了车里,听说他的司机和助理都被赶下来了,”示意顾笙歌看向远处破口大骂的封喻,泰薇颇有些感慨的“啧啧”了两声,“这还只是开机第一天,这个“陆铭”就给了封导两次下马威。也难怪封导把那边的经纪人骂的抬不起头,要我看这都算不错了。这要是换个脾气爆一点儿的导演,甭说骂他了,直接动手都有可能。”

“刚刚的那条我看了,他的状态不是挺好的吗?”疑惑的回想着刚才镜头前的祁俊彦,顾笙歌有些想不通此刻事情的发展,“二泽,你刚刚不是也看了,还说他演的好吗?”

“对啊,我觉得他发挥挺好的。”接过沈尊递过来的暖贴,尹泽低下头撩开身上的衣服,一边接过顾笙歌的话,“要说这事儿也真是蹊跷,我记得之前的有一部电影,我还和他搭过一场戏来着。那会儿他虽然不冷不热的,可也没现在这么情绪化啊……我猜这人呐,没准儿都有个自己的怒点。本来就是不能触碰的地方,谁被碰到了都得急。要是再冷不丁的被人戳了个正着,那发火也就不奇怪了。”

“怒点?”在尹泽说的一怔,顾笙歌垂了眼,莫名想到了那日在A大校园里,挡在他身前的郑珩昭。

相识两世,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郑珩昭真正意义上的怒火。想到那天那个人扯开了衣领,扑上去和韩政宇不顾一切的厮打。顾笙歌忽然就莫名其妙的对尹泽的话产生了一种认同感。

可祁俊彦的怒点,又会是什么呢?

“瞧瞧,你还说是传闻歪曲了他!少爷脾气就是少爷脾气,比起原先的那一位,真不知要差到哪去了……”

似乎完全没有把坐在不远处的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身后的树林里,清晰又隐晦的传来了一句毫无顾忌的抱怨。

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顾笙歌看了眼兀然止住话的尹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讶。

身后的对话仍在继续,不同于刚刚那道有些耳熟的女声,这次接过话的,却是一个声音低沉男人。

“唉,说起来明明是亲兄弟,怎么会差出了这么一截?祁家也是不幸,祁衡身体一垮,唯一的继承人,被生生宠成了个不知分寸的纨绔子弟……”

沉默的抬起眼,顾笙歌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刚刚还无限疑惑的事情,此刻却着实有些了然起来。

眼角瞥过远处的那辆保姆车,车门紧闭,孤零零的停在那里。周围众多的场务助理,似乎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接近。

封喻黑着脸坐在镜头后面商量着剪辑,似是有意把之后的戏尽量往前提。祁俊彦的经纪人一脸为难的站在后面,不住的低央求着什么。

想到刚刚握手时那人月兑口而出的叮咛,叹着气站起身,顾笙歌把披在身上的外套穿好,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往怀里揣了个保温杯。

抱着杯子转过身,顾笙歌迈开脚,神色平静的向那辆保姆车走去。

并不是什么存了坏心的孩子,却总会因为表达不当而遭人非议。若是他不了解也就作罢,可既然已经听到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他这样跟自己较劲。

毕竟,剧组的进度可是拖不起的。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场对手戏呢。

在助理们震惊的眼神中走到车前,顾笙歌伸出手,轻轻的敲了敲冰冷的车窗。

“陆铭,”他扬声唤他,眼角浮起浅淡的笑意。

“把门打开怎么样?洛凌想找你对对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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