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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快在出工之际,那个借着林帆家的捶衣棍的小孩找到林帆的家,给她还来了。

“五嫂,你跟这孩子很熟?”刘英准备出门见到这一幕,就往上凑。

“不认识,刚好洗衣服碰到借个棒槌给他。”

“真的?”林帆真想把手里的棒槌往她头上敲。

“我跟你说,你刚来不知道,这家人不是好东西。”

你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了,还好意思说别人!!

“你知道人家是谁啊?一个孩子能杀人还是放火咋滴,你一个那么大人了,当着人家孩子面这么说,恶不恶心啊你!”

“嘿,谁不知道就是臭老久呗,你可别连累咱们家。”

“家都分了,就别咱家咱家的了。”

地里的庄稼都已经灌浆完毕,绿绿的颗粒里面满满的白浆,涨涨鼓鼓的在微风下摇曳。根据经验来判断,如果接下来还是这样的天气,那么今年夏收成果应该还可以。

现在也不需要到地里拔草了,是用镰刀在田边把长得太长太茂密的滕草割干净。这样远远看过去,除了密密麻麻的小麦杆子,都整整齐齐的了。一块块的田地被分界清清楚楚,跟用笔画一样清晰。也避免岸边的草滕把阳光和空气给抢了,庄稼给闷坏了。

虽说是新社会了,可是种植技术其实没有改变多少。苗与苗之间间距很近,用他们的话说,多种一颗就多一把收获。

这是不科学的种植,但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林帆也不会脑热的去提什么意见。

这里小麦种,稻子也种一些。刚开始林帆下田插秧的时候,每次两三颗,还离得很大的间隙。结果人家要求她要返工,说她偷懒种得梳了,好赶进度。从那以后,人家怎么干她就怎么干。

其实人和植物没有区别,生存是需要足够空间的。

“嫂子,水喝完了,我那还有,还是泡的野菊花。”

“那挺好,太阳太辣,野菊花还能下下火。”至于喝不喝别人的水,现在人大多不太注意这个,林帆见人家没有水喝了,也不坚持所谓的卫生了,大头嫂子身体很健康,而且人家也没有对着嘴喝。

“你别忙,我自己倒,今天吃咸菜多了,嘴里干。”拿起林帆的水壶往她自己的水罐倒。

水壶也是好东西,没有工业票也是买不起的,刚好林帆家有,结婚那会张爱国买的,又没有别的带水工具。林帆直接就拿来煮水,撒点自家晒的野菊花,就整壶提着出工了。汗水一直流着,半壶水有时候还不够的。

大头嫂子家没有铁水壶,就拿小罐子装,这个就容易磕着碰着破了。

“哎!这活啥时候是个头啊!”

“咱们种地的一辈子都是跟土地打交道,风吹日晒的,直到干不动为止。”

“是啊,怪不得人人向往城市。”

“这年头,城里也未必消停,泥腿子辛苦是辛苦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咋会,都是三代贫农根正苗红。”

“嫂子跟你说。”大头嫂子左右看看,有的喝水有的休息,千奇百怪,没人注意她们的谈话。“不一定,现在啊再贫农也拼不住嘴巴惹的祸。”

“这么说咱村里有从土地走出去的人啊?”

“……有呢,当时多风光啊!县长都接见过他呢,现在呢!诶!”

“嫂子说说呗。”

“说来还是咱张家屯的人呢,张福生知道吧?”

见到林帆茫然摇头又说:“你可能不清楚,这张福生已经六十来岁了,他家家里兄弟多,父母还不得给他们寻出路啊,这人也到城里给人做学徒。可是人脑袋机灵嘴巴甜,人家愣是混得不错,最后还娶了个城里的媳妇儿。这个得多大的福气?听我婆婆说,都轰动了全村。可是这城里媳妇儿是独女,人家让张福生留在城里给老丈人养老,这就跟入赘一样了。当时他们家不缺儿子,也不太乐意,好在老丈人也豁达,不要将来的外孙跟他们姓,只要给他们养老送终,外孙还姓张。这样两家都开心,张福生啊就到城里生活享福去了。”

反正都在休息吹牛,林帆和大头嫂子也边墨迹边说。

“张福生很会钻营,后来又进工厂当会计,他就生了一个儿子,叫张坤!这个儿子不得了,从小聪明伶俐,读书也很厉害,后来在燕京大学当老师,听说还是教授啥的。你说得多风光啊!可是听说这个张坤不知道是怎么的说错了话,反对主|席,还是啥的,被打倒了!听说被曾经的学生,就是那个红|卫|兵拉出去批|斗。她娘就是因为拉扯之间摔到脑袋了,当场就去了。这个张坤说是要去劳动改造什么的,有人帮忙给弄回原来老家。要不然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呢!这里虽说没有多少人欢迎这样的坏分子,都不想跟他家沾着,刚回来那会,时不时就|红|兵到村子里开□□大会,好在咱们都是一个祖宗的,都不太动手,但也不会伸出手帮忙。”

估计就是“右|倾”那场风波吧!

“他那爹张福生带着儿子孙子回到咱村,就亲自上各家的门拜访,身段放得很低。那些年纪很大的长辈,有跟他是同辈或者他的父辈的也看在同祖的面上,约束下面的子孙不要去他家找麻烦。村里的二流子也不会随便去找麻烦,就是看在那些老人的面上。”

这次的遭遇中张坤不但瘸了一条腿,她娘也因此丢了性命,损失惨重!

“他们家是不是有个七八岁的孩子,我在溪边碰到过,挺小的男孩,而且竟然自己洗衣服!”

“是张坤的儿子,也是可怜,出事的时候,那孩子也才几岁,张坤天天被批|斗。他那个妻子也跟他划清界限了。他那妻子是听说是大城市的姑娘,跟他是同学,长得很漂亮。刚结婚那会,张福生还带他们回来祭祖过。真是俊男俊女。要我说啊,还城里的,有文化又怎样,还不如咱乡下的姑娘,没啥文化,大字不识两个,长得也不讲究。可绝对不会丢下残疾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不顾的。”

林帆笑笑没说话,这种事这种人哪里都会有的,不限城里和乡下,不过乡下的女人受教育程度少,认的是嫁鸡随鸡的命,好也受,坏也受,没有离婚的意识罢了。

真没想到张家屯也出这样的人物,大学教授,才华肯定不一般。林帆当时看那孩子就觉得很不一样。

有那样的爷爷和爹,只要他们没有自暴自弃,颓废恍然,教出来的孩子跟村里的区别就出来了。

人最怕就是受打击后一蹶不振。

不过林帆也就因为好奇,但是现在知道这样的故事,也了解情况了。

说到底跟她家也没有啥关系,这年头,悲惨的人到处都是!

大头嫂子跟林帆说话的时候,难得的一直维持着低音。“要我说啊!主|席说啥就是啥嘛,干啥反对?不是傻子是什么!”

林帆端详大头嫂子一会,没想到这样的村妇会想得这样通透。这时候可不就这样?大势所趋嘛!

收工钟声响起,陆陆续续扛着锄头拿着镰刀往村里走。交了工具,做个登记就跟大头嫂子走了。

“砸他砸他,坏|分|子去死吧!”

“老子|反|动儿混|蛋,老子英|雄|儿好|汉!”

“戴|高|帽,开|飞机,坏|人嗷|嗷|叫!”

到半路两人就看到几个村里的黑孩儿们在拿石头土块扔向另一个男孩。一边扔一边唱着口号。

玩的还挺开心的!

其他的家长见怪不怪,也不苛斥他们,甚至有人还哈哈大笑。

林帆看到被排斥被扔石头的就是那个在溪边洗衣服的男孩子。

这个孩子也怪,人家扔他也不跑回家,就稍微避避还站在那里。没有哭也没有害怕,没有因为人家的欺负而有什么愤怒不甘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其他孩子,平静得可怕。

不到十岁的孩子!

“大虎,你干啥呢!”林帆认出张建设家的大虎在里面就出声叫他。

“你们这群小鬼,是想吃一顿竹笋是吧!”大头嫂子嗓门也一吼出来。

孩子们因为听到大人的呼声,都转过来,然后对着林帆她们做个鬼脸,呼啦啦的都跑开了!

剩下那个孩子,看着林帆她们一眼,低下头蹲下整理一小垛柴,把散开的重新捡好。但由于人小力气小,总是捆不紧。

“你这孩子,婶子来!”大头嫂子三下五除二,给绑紧了,交给他。

“赶紧扛回去,扛得动不?”

“谢谢,拖得动!”

这孩子不是用扛,而是半抱抱拖的回家去了。

“多好的孩子啊,我家那几个小子有人家一半懂事儿,我睡着都能笑。”

“嫂子你就不知足吧,我看那几个侄儿不知道多好呢!而且要是可以,哪个孩子这样懂事家里父母不得心疼死啊!”

“是啊!”大头嫂子也沉默了。

林帆不觉得这孩子需要别人的同情,前世她早早的就没有父母爱还不是那样过,今世也一样。所以她理解这个孩子的倔强!

都是认真生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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