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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书凝参见修仪。”

听她如此称呼岳凌兮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御前女官了,遂轻声回道:“不必多礼。”

书凝本是肩负着任务来的, 见她一丁点儿架子都没有愈发觉得欢喜,旋即笑盈盈地说:“修仪初来乍到, 想必对很多事情都还不熟悉, 不如奴婢一边替您更衣梳妆一边介绍吧?”

岳凌兮欣然接受。

两人来到铜镜前, 书凝从妆奁中抽出一把象牙梳,开始为她盘发。

“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服侍您,连同这宜兰殿中的其他人一样, 都以您马首是瞻, 所以您不必有所顾虑。宫中大大小小的人和事, 但凡您有疑问都可以来问奴婢, 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首……是瞻?”

书凝见她一脸懵懂, 于是用夷语解释了一遍那个成语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 跟着便扬起了拂云眉, 诧异道:“你会说夷语?”

“会一点。”书凝给她挽了个简单的飞仙髻, 然后在耳侧别了支翠玉簪,“陛下说虽然您的口音学得不错但词汇掌握得还不是很多,这样方便与您交流。”

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看来是给她送心月复来了。

岳凌兮心中微暖, 刚开始那种束手束脚且不知所措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与书凝的聊天也主动了一些:“陛下还吩咐了什么?”

书凝将女乃白色纱衣的袖子分别套进她的左右手, 道:“也没什么其他的, 您若是担心无法胜任女官之职,待梳洗过后,奴婢自会向您详细说明。”

岳凌兮轻轻颔首,待穿好衣服就朝净房去了。

不久,二人离开了宜兰殿,来到楚襄所住的玄清宫前。

“修仪或许不知,御前女官与普通女官不同,不仅要协助陛下处理政务还要负责陛下的生活起居,从晨起到夜眠时时要侍候在旁,丝毫马虎不得,所以这里今后会是您最常来的地方之一,您可记清楚路了?”

岳凌兮很快点头,神色却有些怪异。

记路对她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无论多复杂的地形都不成问题,宜兰殿和玄清宫之间隔了一座御花园,看似弯弯绕绕很多条路,其实非常近,对于脑子里已经形成了立体图的人来说完全不算回事,若是她会轻功直接飞都飞过来了!

书凝不知她在想什么,径自继续说道:“每日早朝是辰时开始,陛下向来是卯时一刻起身,练完剑后才会用早膳,您须早些在外祗候,万不可误了时辰。”

难怪他在战场上那般骁勇善战,甚至比许多武将都要厉害,原来是日日勤练的结果。

岳凌兮如此暗想着,嘴上不忘回答书凝:“我知道了。”

“至于进殿之后具体要做什么以及各项礼仪规矩奴婢与您边走边说吧,内皇城占地颇广,又分东西二宫,内有九门十二司,有些地方畅行无阻有些地方却去不得,这个非常重要,奴婢先带您大概了解一下。”

“好。”

两人继续向西行去,途径一片竹林,葱茏之中似乎有动物在叫,女乃声女乃气的,还夹杂着竹子断裂的声音,岳凌兮顿时停住了脚步,神色略显惊讶。

宫中还豢养了小兽?

书凝瞧出她的疑惑,主动领着她踏上了鹅卵石小径,迈着小碎步往深处走去,未过多时,一方篱笆围成的小园子出现在眼前,水车叮咚作响,木梯高低错落,还栽着许多花草,甚是简朴清新,然而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居然有只熊猫在中间翻来滚去!

岳凌兮站在那儿半天没吭声,眼睛微微发直,心却已经软至融化。

实在太可爱。

说也奇怪,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怕生,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翻了两圈就到了篱笆边,透过缝隙嗅着她们身上的味道,闻够了就坐下来继续啃笋子,咬一截再剥一层皮,熟练得令人忍俊不禁。

书凝乐得直捂嘴,随后解释道:“这熊猫本来是太后娘娘豢养的,只是因为她与太上皇去了行宫避暑,这才放来东宫交给陛下养着。”

岳凌兮想靠近点又怕惊了它,只得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过了片刻忽然心血来潮地问道:“它有名字吗?”

书凝面露狡黠:“有是有,可奴婢不敢直呼,您还是去问陛下的好。”

这是何意?

岳凌兮心里奇怪,却没有再问下去,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后来两人又去御书房那边转了一圈,弄明白楚襄每天的基本行程之后就回到了宜兰殿,书凝不知从哪儿搬来了朝廷官员名册和历代女官的手札,让岳凌兮好好参详,还说如果有问题直接问她便是,然后就退去一旁候着了。

岳凌兮自然也明白身为御前女官不能一问三不知,必须尽快对整个朝廷熟悉起来,这样才能为楚襄分忧,于是她先抽出了官员名册开始阅览,大约半个时辰就看完了,除开有个别生僻的名字不认识以外其他都没有问题。

随后她又翻开了女官手札,顾名思义,就是女官每天所行之事的记录,由于这种东西最后都要交给吏部归档,所以女官们的遣词用句都极为严谨,甚至有些乏味,唯一的优点就是详尽,让岳凌兮学到了不少东西。

然而,这样的记录到先帝时就终止了。

岳凌兮翻了翻桌案上所有的册子,确定不是自己遗漏了才转过头问道:“书凝,为什么太上皇在位时的女官手札通通没有?”

“不是没有手札,是没有女官。”

书凝端来一杯凉茶,笑眯眯地塞到她手里,淡淡的中药味和茶香混合着飘散开来,微苦却甚是解暑,光闻着就觉得脑子骤然清醒了起来,可岳凌兮只是把它放到了边上,并追问道:“为什么?”

“当年有人想借着女官往太上皇枕边送人,太上皇一怒之下干脆削了此职,是以没有。”

她这般直言不讳倒是令岳凌兮很意外,定定地凝视她片刻才道:“你很坦率。”

闻言,书凝掩唇笑了起来:“修仪谬赞了,哪里是奴婢坦率?是陛下说您是这么个性子,让奴婢有话直说,不要在您面前绕弯子。”

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岳凌兮几乎能想象到楚襄说这话时的表情,连眼角眉梢的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生来就镌刻在脑海中一样,想着想着,连手中捏的纸页都像被灼热的日光点燃了,烫得她的手微微一缩,册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书凝眼中闪过疑问,旋即弯腰去捡,岳凌兮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连忙又问道:“那为什么陛下也不曾有过女官?”

这个问题算是把书凝难住了,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知怎的,岳凌兮莫名把两件事连起来了,既然太上皇为了太后可以罢用女官,或许陛下也是如此。

难不成……是因为殷贵妃?

岳凌兮尚未发觉自己把想的事情说出来了,殿外已经有人负手走了进来,半边阴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桌角,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恰好对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陛下?”

楚襄盯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想起刚才听到的话,眼角一阵轻搐,“你看了那本书?”

“我没有。”岳凌兮眸中一片清清浅浅的水色,不知有多干净透澈,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我只是扫了两眼。”

是了,忘了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了,几十页扫过去还能不知道情节?

楚襄蓦然俯下了身体,把椅子转过来然后撑在扶手上,将岳凌兮牢牢地困在中间,男性独有的厚重气息喷洒过来,弄得她颈间发痒,她稍稍挪了下位置,下一秒又被他扳了回来,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着,呼吸交融,心跳共鸣。

“朕说过,那本风流天子是杜撰的。”楚襄向前倾,薄唇几乎贴上她的鼻尖,“宫里压根没有殷贵妃这个人。”

岳凌兮小幅度地点头,避免撞上他的脸,然后又继续问道:“陛下之前为何不用女官?”

“宁缺毋滥。”楚襄切金断玉般地吐出四个字。

岳凌兮似是明白了,仰着脸郑重其事地说:“陛下放心,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这句话还像那么回事。

楚襄气顺了,心里亦舒坦了,直起身子松开了对她的压制,谁知她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陛下,篱笆园里养的那只熊猫叫什么名字?”

她还真是什么都敢问。

书凝滴汗,趁他们没注意猫着腰躲去了外间。

楚襄闻言眸光一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深邃而明亮,她坦然与他对视,毫无惧怕之意,半晌过后他终于开口,声如风拂杨柳,在她耳畔低低回旋。

“它与朕同名。”

岳凌兮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坐在那愣了一阵,之后也没跪下来请罪,反而轻轻地念出了那两个字:“襄襄?”

外头的书凝已经绝望地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往下听。

“你放肆。”

楚襄果然斥责了她,语气却不见得有多重,她立刻并膝跪下,垂眉敛目地说:“我并非不尊陛下,只是……”

只是那颗黑白团子太招人喜欢,她一时忘了要避讳。

话未出口,她已被楚襄托住手肘拉了起来,触碰之处微微发热,似有暗火隔着锦缎在燎烧她的肌肤,她有些难耐地掀起了眸子,却见他一脸闲适地倚着桌沿,袍摆斜荡在一旁,和她腰间垂下的丝带缠成一团,而她的双手正不偏不倚地抵在他胸前。

“若是喜欢那玩意就交给你养,朕正好烦它。”

“我会把它养得招陛下喜欢的。”

岳凌兮轻声说着,眉眼间浮起一丝极淡的欢喜,楚襄瞧得分明,遂扬唇一笑:“好,朕拭目以待。”

身上那件绯色官服也是极合身的,玉带拢着纤腰,不盈一握,开襟处别了一枚银蝶胸针,纤薄的蝶翼遮着形状优美的锁骨,俯仰间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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