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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彭特很久都没有心情那么复杂过了,虽然他的脸皮厚度是和他的年龄成正比的,也许还要厚一点,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安娜说

“难道对于你来说,有人救你,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而是值得疑惑的事情?”

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耳朵尖有些发热,当然可能是自己理解偏差的有些厉害,可是总感觉……总感觉十分的开心。

安娜当然看不出来此时此刻卡彭特脸上是开心的表情,因为他整张脸几乎都被血糊满了,而且也没有在脸上表现的很明显,这就导致安娜看卡彭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感觉可能是自己说了什么不太对的回答,于是认真的思考了几秒,但是也没想出什么答案,大概只是本能吧……

两个人就沉默的在海风呼啸的甲板上对视了一阵,最后还是卡彭特开口了,但他没有再提一开始的那个话题:“叫伦恩的那个小子,你打算让我怎么处置他?”

“嗯……?”

安娜愣住了:“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有必要那么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我什么时候有为难女人的爱好了。”

并没有什么误会,你就是凭心情去为难人,不分男女,安娜也不想直面纠正卡彭特,不过既然这个难办的男人都这样说了:“能不能先把他留在这里,然后等下一次靠岸的时候将他交给陆地上的人,当然这种累活就由我去……怎么样?”

“行吧,不过我得提醒你,像他那样的小孩如果随便交给什么人的话,很可能几年之后你会在我们抢劫的奴隶船上见到他,不过样子肯定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可爱了。”

为什么几年之后我还要跟着你们去抢奴隶船啊,安娜抓错了一个重点:“我知道,我会想办法……把他交给宪兵的,之后肯定会有人把他送回布尼塔。”毕竟伦恩是海尔默最后的一个了……

卡彭特听完安娜说话之后也没什特别的反应,他伸手将一边吸血鬼的尸体和杰勒米的皮抓在手里,然后从甲板上站了起来,就在他站起来的途中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安娜的脚边,那是杰勒米衣服上的一颗银纽扣,上面还有一些已经干掉的血迹。

卡彭特没有在意掉在地上的纽扣:“可以,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你想要把那个小鬼送回布尼塔,那么就要戳瞎他的眼睛以及割掉他的舌头和指头。”

“为、为什么??”

“为了我们的安全。”卡彭特说着拿着那一堆恶心的东西大步朝船舷边上走去,然后也不犹豫的就将它们丢入了海里“如果你觉得这样残忍,那就直接杀了他。”

到底哪一边才是残忍……

“必须得这样做么?”安娜绕过还留在甲板上的狄尔达的尸体朝卡彭特走过去“就没有其他的……”

“没有,换做之前是只有一种办法,直接杀掉。”卡彭特的眼睛看向安娜胸口下面的伤口,那里的血已经止住了“比起那个,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的感觉,比如说觉得发热,或者手脚有些轻飘飘的。”

“你不要总是拉开话题。”安娜有些急了,她上前去拉住卡彭特的手腕“伦恩该怎么办?”

卡彭特叹了口气:“别再装了,阿丽埃娜,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这是你也已经明白了的事情。”

“……”安娜抓着卡彭特的手收紧了一些

“我们已经做了对于那个男孩来说十分残忍的事情,我们杀掉了他所有的亲人,然后到这里你要因为可怜他,要因为仁慈心放他活着回去,去面对满屋子至亲之人的尸体,这种仁慈心对双方有好处么?都没有,他会留下永远的悲痛回忆,而我们会得到一个穷追不舍的复仇者,并且最终他依旧会死在我们手上。”

卡彭特伸手将安娜垂到脸颊边上的头发别去了耳后,然后捧着她的脸颊,视线交汇在一起:“所以换一种想法,杀掉他,那就是两边都得到了好处,他会永远忘记一切值得去仇恨的痛苦回忆,而我们也除掉了一个目击者。”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安娜看着卡彭特,他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单纯的注视着她,在对她诉说他所认定的价值观,但为什么总是觉得…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安娜不知道为什么突兀的想起了之前,卡彭特替她拿回了父母的遗物之后说的话

‘逝者留下来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不会更加的……算了、没什么。’

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行了,我也不是想要故意为难你,只是说下我的准则而已。”卡彭特把手从安娜脸上放下来,在他的手离开之前安娜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我不会觉得你残存的仁慈心对我们是种拖累,因为你不是错误的一方,所以那个男孩暂时先把他关在柯丽娅上,等你想出你觉得可以接受的办法之后再处理他的事情。”

卡彭特看着脸色慢慢缓和下来的安娜,现在他做的让步并不是突然善心大发,而是不愿意将安娜逼到崩溃。

他清楚,只需要再让这个红发的小姑娘在他身边多待一段时间,她的想法迟早会彻底改变,迟早会成为同他和亚里一样混沌不清的人。

……

…………

“抱歉了,接下来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得不待在这里,但是放心我会每天都给你拿吃的和喝的过来。”

安娜将伦恩带到了‘柯丽娅’最底部的甲板间中,这里是存放一些不容易受潮的东西的地方,并且船上的牢房也建造在这一层。

牢房一共有六间,全都并排挤在这层甲板最里面,安娜挑了一间最干燥的将伦恩带了进去:“毯子什么的我等一下也会帮你拿过来,如果还有其他什么……”

“够了。”

伦恩打断了安娜的话,然后朝牢房里面走去,矮身坐在了不知道在这间牢房中铺了多久的稻草上,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多和安娜交流了。

“……”恩,这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安娜也没有叹气和觉得不耐烦的立场,但是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伸手将之前捡起来裹在腰带里面的杰勒米的纽扣拿了出来“那至少让我把这个给你吧。”

她也没有走到伦恩面前去,而是蹲子将那枚银纽扣放在了脚边的地上,然后转身出去将牢房的门锁住了。

伦恩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枚被安娜放在地上的纽扣是属于谁的东西,但是他年幼的脸上依旧没有出现什么表情变化,也没有上前去捡那枚纽扣,只是安静的坐在牢房一角。

安娜也没有立马离开,她一直在想之前卡彭特对她所说的那些会让人精神受创的偏激观点,虽然清楚的知道卡彭特说的那些都是错的,但存在于现在这个环境之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卡彭特。

“伦恩。”

男孩依旧没有理她,安娜也不在意了

“你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是想要回去布尼塔,还是更想直接死掉。”

“我想要你们全部都去死。”

听见回答的安娜突然笑了起来:“也是,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答案了。”

伦恩的脸上终于又有了表情,是一股扭曲的愤怒:“所以究竟为什么你们这群魔鬼要杀了杰勒米,明明该死的不是他!”

关于杰勒米安娜也不打算多说更多谎言了:“晚一点我会给你拿吃的和毯子……”说话的时候安娜身后的梯子上传来了脚步声,亚里从上面爬了下来:“还没弄好他,需不需要我直接把他打晕?这样也清净点。”

“不用了……”

“恶魔!!!你们这群恶魔,女神不会饶恕你们的,如果我死在了这里,我就要用我的鲜血和我的心脏来诅咒你们!!”看见亚里,伦恩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因为他下意识的已经认为杀死杰勒米就是亚里和卡彭特中的一个,或者干脆就是他们两个一起杀的“就连最愚蠢的牲畜都比你们干净!!”

亚里也没怎么在意:“我下来拿锁链的,你要和我一起上去么?”说着他在一边的箱子中翻找出了一捆铁链拿在手里。

也没有其他理由留在这里了,安娜就跟着亚里离开了最底层间回到了还依旧被太阳照耀着的甲板上,‘柯丽娅’的船桅上还停留着几只白色的海鸟,意外祥和的气氛就仿佛之前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存在一样。

“不过你拿铁链是要做什么?有什么东西需要固定么。”安娜跟着亚里的后面,他正扛着那捆铁链朝船尾走去,亚里回头看了一眼安娜:“你要跟着我一起去看看么?我要把狄尔达的尸体捆起来挂钩在船尾外面。”

“……”安娜想起了之前这条船的船尾挂满了布尼塔皇族的尸体,说起来她还从来没有问过这事情“把尸体挂在外面的意图是什么,当成战利品炫耀?还是单纯的侮辱?”说不定两者都有。

“不,挂在船外是有别的原因。”亚里重新朝前走去,随着他的脚步,那些铁链发出叮呤当啷的撞击声“狄尔达也算是我和卡彭特的老熟人了,你之前应该也多多少少察觉到了对吧。”

恩……是有点感觉出来了

等走到了船尾最顶层的甲板之后,亚里就将肩膀上的锁链放到了船舷上,狄尔达的尸体也在这里,被随意的扔放在地上,可能是因为粗鲁的搬运,狄尔达的心脏已经有一部分顺着伤口滑出了胸腔,他的嘴还半张着,干枯的血液混合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黄色液体凝固在嘴巴边上,双眼睁开到眼球都要掉出来了。

怎么看都是一具极其丑陋的尸体,但安娜看见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感觉了。

亚里像是中场休息一样,干脆的斜靠在了船舷上,他低头看着脚边狄尔达的尸体:“他应该是第三十二个了,或者应该还有几个但是我记不太清楚。”

“……?”

亚里抬头看了看安娜疑惑的表情,有些干瘪的笑了几声:“你知道他是布尼塔负责掌管宗教事务的家伙对吧。”

“算是……知道吧。”

海风呼呼的从他们耳边吹过,偶尔能听见几声十分难听的海鸟叫声,在安娜回答之后亚里就安静的看着狄尔达的尸体,他浅亚麻色的头发隐隐约约的遮盖住了眼睛,所以安娜不太看得出来他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亚里才从动了动,他仿佛才梦醒一样,而且看见安娜还站在他对面就有些惊讶:“你还在这里。”

“……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安娜也不知道亚里怎么了,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要我去叫卡彭特么?”

亚里又望着海面发了会儿呆,然后就像是梦呓一样:“说起来,那天遇见卡彭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天气,有清爽的海风和刚刚好的阳光。”

“遇见卡彭特……?”

“是的,就在我父亲死后不久。”

“我很抱歉……”听见亚里这么说,安娜的嗓子突然有些干哑。

“不用替我感到抱歉,他是一位身负责任的传教士,并且忠诚于他侍奉的神与主。”亚里的目光从海面上收回来,好像已经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他带着六岁的我一起离开了家乡的教会,去往已经被布尼塔所殖民的异教国家,那里现在应该已经改名了……可能是叫坦拉堡之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狄尔达的尸体从地上拉起来,像是破布一样搭在船舷上:“同我们一起的传教士还有很多,我记得我们是第三批抵达那里的传教团,那时候大家都兴致高昂,他们用在船上度过的几个月时间修改又修改了自己准备对异教者们演讲的宣神论,我的父亲自然也是这样,他写了整整四十张纸,几乎每一天就要抓着我读一次。”

亚里抓过铁链从狄尔达的手臂下绕过,在他胸口上捆了一圈

“但我们实在是自作多情的太过分了,当我们的船在航行了五个月抵达了坦拉堡之后,已经在那里驻扎了很久的布尼塔教徒们来迎接我们,他们在同我们握手的时候都顺势的塞了半个拳头那么大的黄金给我们。”

“起初我们都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几天之后渐渐的也就明白了,甚至已经有同我们一起搭船的传教士和他们串通成了一气。”

铁链绕过了狄尔达的脖子,在这上面缠了两圈

“最早抵达坦拉堡的军队和教徒发现这个地方完全是由黄金构筑而成的,河床中随处可见豆大的金砂,山洞中只要用火把一照就会如同龙的藏宝洞一样闪耀,当地人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他们。”

“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们便向布尼塔的王隐瞒了坦拉堡的实际情况,进而强迫当地人去开采金矿,自己则坐享其成,将黄金藏在袍子之中,对之后到来的传教士和军队他们就用黄金拉拢,如果有反抗的那么就直接杀掉,再伪装成是异教徒的反抗所造成的伤亡,而这些事情,掌管所有宗教事务的海尔默一族当然都知道,但他们没有向女王禀报,而是收取了那些人的黄金,包庇了他们的行动。”

亚里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在狄尔达狰狞的脸上比划了一下,然后朝着左眼狠狠的扎了下去:“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我的父亲忠诚于他侍奉的神与主,他装作接受了与那些人合作揽收黄金,但私下却在找机会带着我乘船返回家乡,可惜我的父亲是个比较愚钝的人,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马脚。”

“那天晚上他们就将父亲勒死在了我们自己的房间之中,而我在他们撞门进来的时候被父亲拼命从换气的小土窗中推了出去。”

发泄一般自言自语的男人没有将那把匕首从尸体的眼睛中拔出去,他直接松手把尸体从船舷上推了下去,一阵铁链的嘈杂的撞击声过后甲板上又回归了平静。

“于是我活下来了,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跑到海边,然后跳进去的。”在将狄尔达的尸体挂到船外之后亚里仿佛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很多“我溺晕在了海水之中,醒来的时候自己就在一艘陌生的货船上,随后我那艘货船主人卖去其他的奴隶船上了。”

“我在奴隶船上当了几年如同死人一般的活人,一直到那个晴朗的午后,卡彭特带着他那艘噩梦一样的船出现在我们的航线上。”

“我……”安娜想要对亚里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也没办法说出些什么。

“你不用对我说什么,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证明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我有正当的理由能够去找伤害过我的人复仇,他们杀了我的父亲,但我杀了更多他们的亲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是卑劣的,我和卡彭特的所作所为也同样是卑劣的,甚至更过。”亚里低头看向安娜“我们不值得同情也从来没有乞求同情。”

“但你不一样。”

“阿丽埃娜,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用让自己走上跟我们一样的道路。”

亚里的声音很轻

“去找乌提尔帮忙,让他帮你离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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