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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瑾在东跨院呆的时候有些久,再到雪沧斋时,颜九渊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时瑾进屋,见这人正倚在铺了凉席的矮榻上闭目养神。

听得珠帘轻响,他也没睁眼,冲着时瑾勾了勾手指。

屋里的丫头这么多,怎么就知晓是她?

时瑾心里纳闷,便站在原地没动。

颜九渊似乎知晓她在想什么,闭目笑了笑,说:“过来。”

时瑾抿抿唇,看他一条长腿随意屈着,右手懒散地搭在额上,竟有两分薄醉的样子。今儿在玉茗楼也没吃多少酒啊,以他的酒量,怎会醉?

时瑾想着,到底往前走了几步,想瞧瞧他的面色。

正离着这人还有一臂远的距离,颜九渊乍然伸手,箍着她的腰把她拖到了暖榻上。

时瑾低呼出声。颜九渊已侧过身,两手抱着她的腰,头脸埋到她的肚子上,沉笑道:“听得出你的脚步声。”

时瑾被猜中心思,微微一嗔,两根手指顶在他的肩膀上推了推,反引得颜九渊更欺近些,睁了一只眼睛看她。

肚月复处气息灼热,闹得时瑾颇不自在,便勉强问:“不是要去别院么,什么时候走?”

颜九渊头又往她肚子那儿拱了拱,说:“我瞧你东西都打点好了,也别在家里歇午觉了,咱们这就走,带你摘樱桃去。”

他说着走,人却不动。

时瑾干坐了会儿,瞧着窗外尚未晴开的阴天,不知怎的就有点儿着恼,语气不大好地说:“要去便赶紧,不去便罢了。”

说完,她心里更恼了——不就是一个谢明容,她至于么?

颜九渊亦听出她语气不善,抬起头看她。

时瑾绷着脸,与他对视一眼,转向别处。

颜九渊看了她一会儿,少顷,一个翻身坐起,扬眉道:“听夫人的,走。”

时瑾也不说话,重新去梳洗,绿绮给她挑了件海棠红百蝶穿花的斗篷,雨天里,那蝴蝶也被洗过了似的,五彩斑斓。

颜九渊站在她身后,打镜子里看她,嘴角噙着丝笑。

还笑!

时瑾气不打一处来,横了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结果刚出院门,就碰上了让她更气的事情——那位秋姨娘又顶风冒雨地来摘花了。

今儿她应当是刚来,衣衫还未被沾湿,见到两人似乎吓了一跳,忙往旁边避,又屈膝福礼说:“妾身听说爷和夫人今儿出门了,这才敢来摘些花。”

出门?方才回来,下那么的雨,前院后院的都忙着备雨具,给两人收拾,又闹了颜清和颜敏的事,早有婆子在底下悄悄议论了,她能不知晓?

看来是来了两回没见着人,今儿有些着急了。

时瑾便笑了声,从头到脚打量她,见她今儿穿了一身淡黄色襦裙,藕色素花斗篷,鬓间仍旧只斜斜插了支珠钗,很有几分家常的雅致。

——这秋姨娘颇懂自身的优势在哪里。

时瑾又睨了眼旁侧的颜九渊。见颜九渊也在看秋姨娘,心里对自己冷笑了声——哪里一个谢明容?这不就还有一个。

她微微眯眼,正思忖着要不要当场给秋姨娘个难堪,试试她在颜九渊心里的分量,但话还没出口,先听颜九渊问了句:“你是哪个院的?”

秋姨娘脸上微红,轻声回道:“妾身在雅风居。”

雅风居?那就是雪沧斋这边的了。是自己院里的姨娘?对,好像是有那么一个。

什么时候纳进府的来着?应该有三、四年了,他前年不在京里,去年只回来了两趟,还是为和时瑾的亲事之故。这姨娘叫什么来着?他都忘了。

且她跑到雪沧斋门口来做什么?时辰还赶得这般巧?

颜九渊脸色便有些不好看,斥道:“这里是雅风居?”意思她不好好在自个儿院子呆着,乱窜什么。

秋姨娘咬咬嘴唇,小声道:“妾身是要到怡芳院去,正好路过这里。”——怡芳院是颜奚棠那位李姨娘的院子。

时瑾睃了她一眼——榜样定的挺好。

只是她不是苏君,也不愿意听她睁眼说瞎话,有再一、再二,没在再三的,因笑了笑,说:“秋姨娘今儿不摘花了?”

秋姨娘“哎”了声,低了低头,脸色有些尴尬。

摘花?颜九渊神情一冷,四下瞧了眼,漠然道:“此处有什么花可摘?”

时瑾半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前些天我就在此处碰见了秋姨娘,她多半儿是有些上火,要摘了这两旁的金针花入药,是以,我今儿还以为她又是来摘花的呢。”

“说来也巧,”时瑾看着颜九渊,“上回也是刚下过雨。不过不一样的是,这回爷在呢,上回爷连夜走了,没看到秋姨娘。”

颜九渊:“……”

——不是头一回了。

上回时瑾竟没与他说。她见着了秋姨娘,心里是作何想来着?

她说的那晚应当就是前些天他顶雨回来,怪不得之后他总觉时瑾有些不对劲儿,他当是苏君走后她心里难受来着。

苏君是怎么走的?不就是为个姨娘!

颜九渊神情动了动,看着时瑾,微微矮身,附到她耳边说:“上回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时瑾瞪了他一眼,让你去找秋姨娘啊?想得美!

她也不吱声,眼神就在颜九渊和秋姨娘之间巡梭。——她未尝不是有试探之意。

可颜九渊的神情……秋姨娘到底是得宠还是不得宠?他与旁人说话时,总是这般冷肃的,时瑾也没瞧出什么来,心说这人就是爱欺负自己,就与自己一处时,总是不正经。

正心下嘀咕,冷不丁听颜九渊道:“你老家哪里?”

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一向是个薄情的人。

秋姨娘觑他一眼,目如秋波。她已经多久没见过自家爷了?更别说被他垂问几句,因粉面含春,屈膝答道:“妾身家在沛县。”

“那正好。”颜九渊点了个头,“沛县盛产金针菜,你大可回去摘个够。”

“谢爷垂爱。”秋姨娘下意识先回了句,等说完才猛地意识到不对,一时咂过味儿来,当即面如土色,忙提裙摆跪了下来,急急道:“妾身有哪里不对的,还请爷和夫人责罚!”

时瑾在一旁也是微微愕然。

颜九渊这话是什么意思?妾室向来没有回娘家一说,若让她回去,那就意味着……要遣妾?

他说真的?!

时瑾还有些不能置信,前世里,她和潘姨娘闹成那般,也没见陆瓒要将潘姨娘遣回去。

秋姨娘已经在磕头了,眼看颜九渊求不动,便又忙冲时瑾道:“是妾室不长眼,不该两次扰了夫人!夫人怎么打骂都行,只别把婢妾赶回去,否则婢妾回去就没有活路了!”

时瑾看看她,此时笑出来是有些不厚道,但心里的确生了丝丝欢喜,因别开眼不看她。

颜九渊扫一眼小径儿两旁,又道:“你既如此喜欢这金针花,下半晌也别做旁的了,就将这两个园子的花都摘出来,切记,风雨不得停。”

说完,他给时瑾拢了拢肩上的斗篷,两人牵手而去,留秋姨娘还跪在湿冷的石径上。

秋姨娘万万没想到,不过是想借着见一面让颜九渊想起她,却惹出这么大的祸来。

时瑾坐上马车,直至快出城,还有点儿不能相信颜九渊真丝毫不念旧情,两句话就将秋姨娘打发了。

亦或者,两人间本也没多少旧情?

她忍不住去看颜九渊——这人总有些出乎她意料。

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颜九渊脸色竟有些发红,额上也有一层细密汗珠。

时瑾此刻心情不赖,也肯主动说话了,打量他几眼,问:“你怎么瞧着这般热?”

颜九渊看着她,嘴角勾了勾,只不说话,稍稍探前了身子让她擦汗。时瑾看他嘴唇也发干,便到了杯茶递过去,颜九渊接过来喝了,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要吃人似的。

时瑾被他看得不自在,偏雨天路滑,马车走得慢,直近两个时辰才到了城郊的别院。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甚至也没再提方才秋姨娘的事。

这别院时瑾是头一次来,一进门便先在东头看见了好大一片樱桃园,正值樱桃熟了,红的、白的挂了满树,雨水未消,看着尤其新鲜。

时瑾心情一下子豁亮起来,扭头对颜九渊道:“我一会儿带人去摘些!”

颜九渊见她目光澄亮,隐带兴奋,压住直接把她扑在车里的冲动,口中说:“今儿晚了,先让丫头们给你摘些。你不是要喝那梅花酒,我让人起出来了,先尝尝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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