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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时瑾醒的时候发现自己一只手还模在颜九渊的单衣里,顿时一脸凌乱,假装镇定地抽回来,结果还没等她松口气,颜九渊在那儿闭着眼闷笑出声,时瑾微恼,扯了丝被往他脸上盖,被颜九渊拦腰截住,按着好一通揉搓。

梳洗时时瑾脸还有点儿红,见游妈妈笑意深深,以为她先去过东跨院了,便问:“祖母昨晚服了药,今早可是好些了?”

游妈妈笑道:“老太太看见爷和夫人和乐,自然开怀。”

时瑾微微低头,自己也笑了。

当天颜九渊先进宫,时瑾去和颜老太太学规矩,下半晌让人接了沈道乾和巩氏回来,因时瑾次日要进宫受封,沈道乾虽不受待见,到底也觉得与有荣焉,因又留了一日,到了第三日一大早才带着巩氏等人启程回临江。

老太太留在靖国公府,时瑾和颜九渊去送,两厢都没甚离别愁绪。巩氏木木怔怔的,沈时琬则一直在车里没出来,只有沈道乾长叹了一声,说:“仔细你祖母的身子,她若住不惯,我让人来接。”

“等祖母身子好了,”时瑾道:“我与堂哥说一声,让他来接就成,不劳烦父亲。”

沈道乾被噎了个正着,只得讪讪道:“也好,左右等玬姐儿的婚事过了,我们亦是要回苏州的。”又觑着颜九渊问:“过阵子玬姐儿成婚,都督带着时瑾回来么?”

“未必腾得出空儿。”颜九渊客客气气说:“况且家里操持的都是能耐人,我与时瑾回去也帮不上什么手,还是不去给岳丈添乱了。”

沈道乾“哎哎”两声,不大敢多问,只好就此辞别。

车马前行,隔着十几、二十余步复又停下,路边站着一人,时瑾看得真切,正是陆瓒。

他也是来送行的。

陆瓒想来早看见了他们,施施然一揖手。

时瑾顿了顿,说:“我先回车里。”颜九渊却拉着她不动,冲前头微微点了个头。

须臾,沈道乾下车,一边朝这头看一边与陆瓒说了几句话,片刻,又冲时瑾等人摇手,返回车上,真正走了。

陆瓒目送几眼,没有回自己的青布马车,而是折身朝他们走来。

时瑾看着他越走越近,下意识抓紧了手心,颜九渊侧头看了看她,没出声。

陆瓒走到她跟前两步远,站定,稍稍欠身,先行开口:“颜都督,瑾妹妹。”

时瑾蹙眉,这称呼眼下听来颇不合时宜,刚要说话,颜九渊却已道:“我知陆编修是我岳丈门生,与内子也算相识,这叫法在家中时也就罢了,但如今她已出嫁,再不是谁的瑾妹妹,陆编修还是称一声‘颜夫人’的好。”

陆瓒面上平静无波,稍稍眯眼,看着时瑾颔首:“颜夫人。”

时瑾还了一礼,道:“有劳陆公子来送家父。”

“应该的。”陆瓒随手挽了挽袖口,他今日穿了件半旧的竹青色长衣,袖子盖手,他索性挽起来,隐约露出袖口两片竹叶。

时瑾神色一动。

这衣裳她识得,两边袖口的竹叶……还是她绣上去的。

她记得,初见陆瓒时,他便穿了件青色长衣,神情冷淡,踏在小杌子上,正帮沈道乾整理书架。后来的许多次,他都是穿着这件长衣,洗的次数多了,颜色发白,袖口也快磨出洞来。

当时时瑾已听说了些陆家之事,知晓他父亲早亡,下头还有一个弟弟要养,因而他母亲将他过继到了大伯家。

然而过继过去没两年,他大伯母竟也有了自个儿的孩子。只是那孩子生下没多久,就得天花早夭,这是后话。

彼时正赶上陆母焦氏有孕,陆瓒在府学里,连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更别说有谁帮他缝缝补补。沈道乾实在看不下去,找了几件自己的旧衣给他,又叫他将自己的衣衫换了,让巩氏帮他补补。

正那几日巩氏带着沈时琬去了庙里,麟哥儿闹病,阮姨娘也不得闲,时瑾早间去请安,沈道乾想她针线尚可,便叫她顺手把陆瓒的袖口补两针。

这一“顺手”直费了时瑾两日的功夫,她将那磨毛的袖边全都攒了一圈儿,磨得厉害的打上补子绣了竹叶,针针线线皆是尽心。

只是她补了一回后,那衣裳就不大见陆瓒穿了。

时瑾以为他嫌弃,想之后没准就扔了,自己还生了回闷气。

却并没有么?可几年前的衣裳了,六、七成旧,不扔还穿出来做什么?陆家又不是从前那会儿。

时瑾内心翻涌,盯着他袖口出神,陆瓒似乎感觉到了,看她一眼,将两手背了过去。

“陆大人今日沐休?还是专程告了假前来相送?”颜九渊出声,打断了时瑾的思绪。

“我与黄大人出来寻几本古籍,正好送一送老师。”陆瓒道:“这便走了,告辞。”他说罢一拱手,上了自己的青布马车。

颜九渊却在他身后又道:“昨儿听闻宋家公子被大理寺寺丞要去,做了名录事。”

陆瓒稍顿,转身应了一声,说:“陆某也是昨日才知,方贺过宋大人高升之喜。”

宋青辰原先在翰林院没有官品,到了大理寺后做了个八品录事,看着的确是高升了。但是个人都知晓,大理寺中一个小小抄目文书的录事,和翰林院观政的庶吉士相比,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那日殿中之事,虽稍有回旋,但到底使他受了排挤冷落。

颜九渊浅淡一笑,又朝已远去的沈家马车看了眼——沈道乾与陆瓒没有闹翻,应是被陆瓒安抚或拿捏住了。他无声地做了个抚掌的动作,道:“陆大人前途无量。”

陆瓒面不改色:“不及颜都督。”

话不投机,陆瓒先行离开。

时瑾大略知道些宋青辰的事情,看陆瓒马车走远,问:“宋二哥……”话未说完,听颜九渊先问:“你刚刚出神想什么呢?”

想一件旧衣裳……时瑾抿抿唇,没吱声。

颜九渊看着她,等了半晌,见她不说话,也不问了,抬抬下巴:“先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将时瑾送回靖国公府,颜九渊便先走了。

时瑾去沈老太太那儿,路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是不是……不痛快了?

自成亲以来,两人还没置过气,时瑾更未见过颜九渊发脾气的样子,想想广东那次,最开始他可是想“捏死”自己的,今儿、今儿也不像啊。

时瑾有点儿莫名,再者说为了什么呀?就因方才他问自己在想什么,自己没答?

应当不至于。

但感觉总不大对。

时瑾想了一路,拿不准,只好先不想了,等晚间颜九渊回来再说。

她去到东跨院,正巧颜老太太也在,两个老人家不知说到什么,见时瑾进来,都盯着她看。

时瑾见过礼,被看得奇怪,也低头把自己打量一遍,没瞧出什么来,笑问:“两位老祖宗怎么了?”

沈老太太笑着摇头,说:“没事。”又问她:“渊哥儿呢?”

“去军府里了。”时瑾道。

颜老太太还直挤眼睛,又拍沈老太太的手,神神秘秘地:“等回来,瞧我的,瞧我的!”

时瑾听得云里雾里,颜老太太还直瞅着她笑,又说:“前日听你说起戏班子来,你和小九明儿去瞧不?”

时瑾不知颜九渊明日有空儿没空儿,道:“等晚些他回来我问问,祖母若是不嫌闹,您与我一块儿去。”

颜老太太摆手,“该叫他寻几日带你好好转转,京里好吃的可多了,你认准地方,回头我这老太婆可就有人跑腿喽。”

时瑾应说“好”,中午她和颜老太太都没回去,就在东跨院用的饭。

原本想等到晚上问问颜九渊,不料傍晚的时候颜梧回来禀说颜九渊要去西北大营,得后日或大后日才能回来,特让他说一声,送两件武服去。

时瑾收拾好衣服,又让绿绮备了些吃食,给颜梧带着。

颜梧却挠着脑袋说:“爷还在军府里没走呢,夫人、夫人要去瞧瞧么?”

“这会儿?”时瑾看了看天色,太阳都要沉山了,问:“你们爷是有事情,说要我去?”

“没,”颜梧觑着时瑾,“……没明说。”

没明说是个什么意思?时瑾又问:“有要紧事?”

颜梧摇摇头。

那她去做什么?军府里人来人往的,又是处公事之地。时瑾想了想道:“那我便不去了,有事差人回来禀一声。”

“是。”颜梧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二更,天色渐沉,没多久,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时瑾模模身上的薄被,那被子里还有颜九渊身上的味道,有些难以入眠。

然而,这雨夜里,未曾睡好的不止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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