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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沈时琬。”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颜九渊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

她若不是沈时琬,那她是谁?

沈家在这个年纪左右的嫡女的不是只有一个么?如今她和沈时琬倘使是两个人,按年纪她比沈时琬大些,到底谁是嫡出的?

颜九渊轻轻闭眼,这倒也不重要。

不论嫡出庶出,他要娶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现今问题是她既然不是沈时琬,却为何要以这个名字嫁过来?

凡女子婚嫁,无不求明媒正娶,名正言顺,怎么会用旁人的名字和八字?除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这苦衷是什么?

……难不成沈时琬的名字和八字有益处?

想及此,颜九渊倒是记起来了,都说沈家女儿命格福盈,宜夫宜家,当初老太太和甄氏操持此事,甄氏还笑说他如今竟也信起这个来了。

他冲得自然不是这个,当时也就是一听,还觉得有几分可笑。

要按这么想,那“命格福盈”的名声就是沈时琬的?可当日在鼓楼与益王较劲……

坏了!

颜九渊猜到此关节,蓦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当初见了她,曾问过临江府的人那是谁,那官员说“闻得沈提学家中有一嫡女,生而命福,就差不多是这个年纪,想来正是此女。”

靖国公府名声在外,旁人心下大多觉得他们在意这个,殊不知颜九渊听得多了,反而对“福命”一说有些不喜。

他随口一问,次日就离开临江赶往京城。

路上想起两回,心觉那女孩儿有点儿意思,可也就止于此。

于男女之情上,他自知是个寡淡的人,能记住的女子,还不如他审过的细作多,并非是记性不好,只是没那份儿心。

遂此次记住了人,反叫他心生烦意。

况且,那沈家姑娘冲撞益王是为何?他当时离得不近,听得虽不大清,可也看到那盏酒是替旁人喝的。

啧啧。

他快马加鞭回了京城,没两日,益王这事儿便传到了京中——因临江府学里闹起来了。随即便有了参益王的折子。

皇上阅了折子当时并没有说什么,过了几日他进宫,怀德帝在御书房与他说话,言谈间提起老益王来,慨叹当初兄友弟恭,感情甚笃,如今小益王屡遭弹劾,令他颇为痛心。

颜九渊听出这言外之意,不过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他完全可以站中,可他当时却顿了顿,说了句:“长辈疼护晚辈,越是疼爱,往往管其愈严,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陛下一片爱护之心,小益王自该感念。”

怀德帝大大点头,隔日便准了弹劾益王侵占官田的折子,遣朝中官员去查。

此事颜九渊过后想想,归为不过是顺圣意罢了。再者他也没那个闲工夫多想,当月底便去了广东。

只是没料到,在广东竟又叫他见到了人。

压在心底的那点儿不好言说的滋味渐渐浮上来。

老天有意,这怪不得他了。他想也不必去细究那滋味是什么,先把人娶回来再说。

因此前年冬天一回京,他便与靖国公说,寻了冯老先生保媒,只是他心里头与自个儿犯病,亦顾忌沈家姑娘名声,不好说自己扮做瑶人时见过她,便提起当初益王的事。

事情几经传演,沈家姑娘的名声也传到了京里,他一说起来冯老先生便点头道:“沈道乾这个女儿我倒早有听闻,想十几年前他会试得中,家眷来京时我还曾见过,只不过那时还是个一两岁的女乃女圭女圭。如今长大了,该找婆家了。”

他说罢微微一笑,道:“世子久经沙场,难道也信福命一说?”

颜九渊道:“冯老慧眼。与是否生而命福无关,只是听闻她当日折了益王的面子,胆色有佳,冯老只需提此事便可。”

冯老先生颔首,笑眯眯道:“也不妨,左右都是这丫头。沈道乾嫡出的,及笄左右年纪的女儿也就这一个。”

他年前是匆匆赶回,广东那边的事情还没完,在京中总共留了不到半个月,便又赶赴德庆,再回来是年中时亲自督办聘礼,他没有细查,亦没有往“传言里可能是两个人”上头想。

此事是他大意。

颜九渊吁了口气——好在迎花轿前让权妈妈先去认了回人。

不过他当初提了益王的事,是冯老保媒的时候没有与沈家说?如若说了,外人不知,但沈家人必然清楚中间有误,为何也没有说明?

他放下手中东西,叫颜梧:“备马,去趟冯老先生府里。”

时瑾收拾完东西,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就叫绿绮去前院看看是不是去别处了,绿绮回来道:“好像是有事出府了,让夫人不必等,先睡吧。”

时瑾看看时辰,已经二更末,这么晚出去,是都督府有事?她下午睡了许久,这会儿倒不困,又又等了等,结果快到三更颜九渊还没回来,她撑不住了,只好先行歇下。

冯府。

冯老先生披着件外袍,刚刚睡着就被叫醒,呵欠连连,一脸不乐意。

颜九渊告了个罪,道:“实在是有事相问冯老,不得已这么晚来打扰。”

冯老先生哼了一声,颜九渊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此来是想问问,去岁请冯老给九渊做媒,冯老与沈家说亲时,可曾说了我那话,提的是当初冲撞益王的那位姑娘。”

冯老先生连打了两个呵欠,说:“提了呀。”

颜九渊看着他,似乎让他再确认确认,冯老捻了捻翘起来的一撮山羊胡,说:”老头子虽六十多了,记性却还过得去,不会记差。”

颜九渊想了想,又问:“那先生可知,沈家共有几位嫡女?”

“就一个,”冯老诧道:“不是都让你娶回府里了?还问这个作甚?”稍一想,他又“嘶”了一声,说:“好像还有个小的,年纪不大清楚,怎的了?”

“可还有一位稍长一些的?或是……庶长女?”

冯老摇摇头:“未曾听过。”——女儿又不是儿子,有一个算一个,更何况庶女?他顿了顿,自言自语道:“沈道乾现在的夫人好像是继室,但发妻听说去得早,也没留下一儿半女。”

颜九渊略略沉吟,问:“已故的沈夫人可是早在苏州时就去了?”

“应当吧。”这个冯老也不清楚,因那时沈道乾莫说会试了,可能连乡试还没过,等到他会试高中,入朝为官时,已娶了巩氏,并且有了沈时琬。

遂不仅冯老,连他的同科当中,甚至还有不知他有发妻的,更别提自打出生起便被扔在苏州的长女。

颜九渊起身告辞,冯老与他说了半天,还没闹明白他到底是做啥来了,颜九渊行了个礼,肃容道:“日后可能有件事还需冯老帮忙。”

“老头子已经致仕,”冯老先生一乐,“得是都督帮我。”

三更末,颜九渊打冯家出来,长街漆黑,使得他心中愧意陡然大盛。

此事显然是出了错。

按沈道乾所中会试的时间来算,冯老所说的女娃亦是“沈时琬”。

看来,世人皆知沈家这位小姐,却无人识得他真正要娶的人。

是真的无人识得么?

也未必。

最起码,那陆瓒应就知晓她是谁。

既然有人识,他若真下番功夫去查,难道查不出传言有误?

能的。

只是他当时自己拧着,偏不肯太去在意。

颜九渊自嘲地笑了笑,眼下这摊子,也怨他自己。

不过他向来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意识到错了,随即便想错在哪儿,该怎么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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