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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本书

“喂,祁钺,你喝醉了吗?”宋澄忽而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祁钺犀利的眉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而柔和,宋澄叫了一声,祁钺没有应,头蒙在宋澄的肩窝里,轻轻哼了一声。

宋澄偷偷伸出手指勾了勾祁钺的指尖,发现祁钺没有反应,便大着胆子将手又往前伸了伸,祁钺的手心还是如以前一样有点微微潮湿的热,宋澄轻轻点了点他的手心,笑得如同偷腥的猫一般。

“澄子。”祁钺忽然开口,吓得宋澄一颤就立马想将手撤回,眼看着已经从祁钺的手心里流出来了,却不料没祁钺伸手一抓就又抓了回去,祁钺将宋澄的手紧紧攥在手里,他伸手掰了掰宋澄的手指道:“还跟小鸡爪子。”

宋澄脸上一热就要将手夺回来,岂知祁钺喝醉了竟使劲直抓着不放:“澄子。”

宋澄措不及手慌张抬头,眼中竟有几分小鹿般的胆怯,祁钺将头歪至一边张嘴就笑了:“躲什么躲,小时候什么没见过,拉个手怎么了。”说着还将宋澄的手往怀里攥了攥。

“哦……”宋澄竟难得的没有回敬祁钺,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窝在门口。

“祁钺,你要走多久?”宋澄的声音有些低,祁钺没听清楚,只隐约听见宋澄在说自己从军的事,登时记起那日宋澄留在自己家门口的脚印,一时也将脸上带着的那点玩笑收了起来。

“澄子,你放心,我会好好回来的。”祁钺将宋澄揽进怀里抱了抱,宋澄默默点了点头,“好。”

“澄子,哥求你件事。”祁钺将宋澄松开,两人仍面对面站着,宋澄恍惚看见初见时的那个小豆丁,他点点头道:“你说。”

“我走了家里就我娘一个人在家了,她这人平常要强的厉害,可是到底是个女人,我不放心,澄子,你没事多替我看看她。”祁钺说话间已经流露出了离别的伤感来。纵使前路再好,可是到底舍不后的人。

“嗯,我会的。”宋澄应道。

“也照顾好你自己。”祁钺看着宋澄补充道。

“嗯,你也是。”

宋澄说话见头也低下来了,祁钺觉得宋澄可能是要哭了,他将宋澄的肩膀掰了起来,上前去凑近看了几眼,伸手又在宋澄脸上擦了擦才道:“没哭就好,没哭就好。澄子你是不知道,我最怕你哭了,小时候你只要嘴一瘪,我就怕的不得了。”

宋澄没好气踹了祁钺一脚道:“就不会说些好听的,要是我哭你就不去,我早就哭了。”说着竟有些破涕为笑的意思。

祁钺以为自己方才眼花了,低下头去再看,只见宋澄的两只眼睛都泛着水光,颜色微深应当是红了,祁钺心里蓦然心疼,他伸手将宋澄揽进怀里拍了拍肩膀道:“澄子别哭,等着钺哥,等我们打赢了辽国,夺回了燕云十六州,钺哥就回来陪着你们。”

“你说的,我可记着了。”宋澄贪恋着这个熟悉的怀抱。他的祁钺长大了,没长成他希望的样子,却长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一定。”祁钺笑着道。

宋澄将手伸进脖子里将拴在红线上的同板拿了下来,他向着祁钺道:“把头低下来。”祁钺乖乖将头低了下来,仍嘴里不闲着:“这什么,你的宝贝铜钱?”

“嗯,嫌弃?”

“哪敢。”祁钺笑着道。

说话间宋澄已经将铜钱系在了祁钺的脖子上,祁钺自己将铜钱拿在手上敲了敲道:“怎么感觉我戴上这么怪?”

宋澄笑道:“哪有。”

祁钺伸手将铜钱塞进了衣服里道:“行,你觉得不怪就好。”

“祁钺,你要投哪里的军队?”宋澄问道。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潘元帅的军队。”祁钺笑着道,“我爹曾是潘将军的亲兵,我也想做他的亲兵,站在和我爹一样的位置上,做我爹曾经做过的事!”

宋澄心想,跟着潘美总比跟着杨业好,最起码危险也少些。他嘱咐道:“祁钺,你到了军中一定要记得,跟潘不跟杨。只能跟着潘美,绝对不能跟着杨业出征,知道了么?”

“为什么?”祁钺问道。若是换了旁人,他肯定会问一句是不是看不起杨将军是降将,可是这话是宋澄说的,一起相处这么多年,祁钺知道宋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所以才追问了一句。

“你答应我就是了,反正你是给潘元帅去做亲卫的,跟杨将军也没什么事。”宋澄避开祁钺的眼睛道。祁钺也不跟宋澄因着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吵起来,他非常干脆地点头道:“好,答应你了。”

“一定要记着。”宋澄觉得不放心,又嘱咐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祁钺笑着道。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悠远的古韵穿透汴京的每一个大街小巷,传入了千家万户。祁钺听见钟声笑着向宋澄道:“澄子,过年好!”

“过年好。”宋澄笑着道。

祁钺觉得宋澄笑起来比以往见过的女孩子都长得好看,他忍不住伸手去戳了一下宋澄的笑脸,宋澄伸手就给拍开了。虽说祁钺只比自己大了两岁,可是这个两岁在少年时就特别的明显,此时祁钺已经有了大人的轮廓,而宋澄仍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有点雌雄莫变。

祁钺叹道:“澄子,你说你要是个女子该有多好,我娘就常常念叨,要是你是个女孩子,就直接给我娶了做媳妇,多省事,省得她四处相看。”

“你娘再给你相亲事?”宋澄猛地攥紧了手指,原来祁钺已经长大了,如果他……如果他什么,宋澄想不下去,这个人明明是自己的。

想至此处一张小脸已经拉下来了,祁钺见状立时觉得不妙了,他忙道:“这不是我没从军前的事了么,自从我说自己要去从军,我娘就再也没提起来过谁家姑娘了,我娘说省的我祸害人家姑娘。”

“哦。”宋澄表示自己知道了。

“祁钺,过完年我可能就要跟着老师一起去苏州看大哥了,他要娶那位程家小姐了。”宋澄道。

祁钺点点头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澄想了想道:“六七月吧,正好跟着商船从汴河回来。”

祁钺笑道:“东南之地向来繁华,你去可要好好玩。”说着揉了揉宋澄的脑袋。宋澄有点了点头:“祁钺,我不想长大,长大就要分开了。”

祁钺忍俊不禁道:“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人总要长大的,长大了才能做跟多的事,一辈子做小孩子多无聊啊。”

夜色深了,两人也就各自回去睡了。

次晨一早,宋澄刚想就迷迷糊糊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想来是崔大哥已经来了,他忙穿上衣服整理了下头发跑出去看,果真是崔平之来了。崔平之穿的一身旧衣物,说笑间已经很是精神了。

两年前崔夫子到底还是去了,崔平之仿佛骤然失去了依靠,一下子就垮掉了,后来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没见他来过。宋澄每每去探望,总是见他眉间积着一层郁气。

“崔大哥!”宋澄笑着跳了出去,“过年好。”

徐夫人笑着道:“这孩子,一大清早就惦记着你了。”宋澄闻言忙向着徐夫人和徐夫子道:“老师师母过年好。”

徐夫人嗔笑了一眼道:“都进屋吧,外面冷。”

徐夫子笑着当先进去了,宋澄腻歪在崔平之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叽叽咕咕的。崔平之与宋澄一起与而为长辈拜了年,便说上正事了。

“夫子,我听说你们要去平江府。”崔平之问道。

“是啊,覆之要成婚了。”徐夫子说话间笑意满满,捋着胡子的手表示他现在很高兴。徐夫人坐在老伴一边也抿嘴笑了。

“我想与夫子同去。”崔平之道,“家父生前就嘱咐平之常跟在夫子与澄子身旁,再说我也不放心你们三人去苏州,此去路途遥远,澄子还小,路上难免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还是我跟着的好。”

宋澄识相地没说话,崔平之这话绝对没说错,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万一路上遇见什么问题了,连个能挡着的人都没有。宋朝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他可没这胆子。

一转眼过了十五,朝廷的募兵的告示也下来了,想来是宋太宗想要加快伐辽的脚步,这下连祁忱也跟着入伍了,祁钺倒是意外的多了个伴。

祁钺和祁忱走的那天,祁娘子第一次回了老宅。祁家家宅不算小,祁钺女乃女乃也尚在人世,可是因着当年祁钺父亲的死,祁娘子与婆婆不和就搬了出来。如今祁钺也这么大了,祁娘子年事渐高也明白婆婆的苦楚了,于是就乘着这个机会和好了。

祁忱母亲哭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反而祁娘子一直笑着。祁钺一直牵着母亲的手,直到募兵的地方才道:“娘,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珍重,等儿子回来。”

祁娘子给祁钺理了理发道:“知道了,娘在家等你。”

祁钺向着后面张望了一眼,今早上去见宋澄的时候,宋澄睡的正熟,他便没有将宋澄叫醒,只是轻轻抱了抱他,要说这些年除了祁娘子,就是宋澄一直在自己身边了,连祁忱也比不上他与自己亲厚。

“祁钺,你等等!”祁钺刚转头就听见宋澄在自己身后叫,祁钺回头望去,只见那个小书生一如既往的穿着一身青衣,只是从没见过他这般慌慌张张跑起来的样子。祁钺忍不住笑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你怎么不叫我啊!”宋澄跑过来扶着祁钺喘气,他伸手抱了抱祁钺道,“你一定要好好回来。”

祁钺见宋澄将头埋在自己胸口不抬起来,便伸手抚了抚宋澄的头道:“你好好读书,等你长大了,我就回来了。”

“嗯。”宋澄蹭了蹭就松开祁钺,他将徐覆之赠与自己的匕首塞给祁钺道:“给你!”

祁钺伸手接过轻轻抽开刀鞘,只见寒光耀眼,他惊喜道:“澄子,你哪来的?这是给我的?”

宋澄点点头道:“嗯,在战场上永远不要让自己没有武器,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一定带着它。”却没说是哪里来的,如果宋澄说这是徐覆之给自己的礼物,祁越定然是不会要的,不去瞒着他。

“嗯。”祁钺向着宋澄点头道,“我要走了,咱们回头见。”

这情形仿佛从小到大祁钺每一次说再见的时候一样,但是祁钺这次走了,明天是见不到的。

宋澄忍者眼泪点点头道:“嗯。”

祁忱站在一旁笑着道:“瞧你那小媳妇的样子,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哥的。话说澄子你怎么不跟我道别啊,真是没义气,眼里就剩我哥了。”

宋澄破涕而笑:“少贫嘴,你也好好回来。”

祁忱伸手捶了一下宋澄的肩膀道:“一定。”

两人排着队一会儿就不见了,宋澄转身才看见祁娘子和祁忱的父亲,两人看着已经走远的儿子忽然升起些同病相怜的意思,相视一笑。

“走吧,澄子,我们回去。”祁娘子向着宋澄的道,又转身向祁忱的父亲的:“小叔也早回。”

祁忱的父亲点头回道:“大嫂慢走。”

宋澄这一回去,就开始准备去江南了。

宋时以苏州为东吴,常州为中吴,湖州为西吴总称三吴。正所谓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宋澄这一折腾倒是将祁钺走的时候那些舍不得的离别情绪渐渐放在一边了。

汴河三月才通航,现在只能走陆路去江南,徐夫子为了南行特地买了辆马车,一路上徐夫子和徐夫人坐在马车里,崔平之和宋澄坐在马车外,就这么一路悠哉悠哉道江南了。江南早春,花开正好。

徐覆之一晃四年未见,已经在江南水乡的浸润下,多了几许温润。纵使路上走得慢,徐夫子和徐夫人也是年纪大了,经不起颠簸,一行人到了苏州时都是满身风尘。

苏州城内路况颇为复杂,幸亏徐覆之早得了信在城外等着接,不然非得好好绕一番才能到家。

宋澄见到了城门口就跳了下来,与崔平之两人将两位老人家扶了下来。徐先生下了马车看着苏州笑叹了句:“是个好地方。”

徐夫人哪还顾得上看城池怎么样,下了马车就牵起徐覆之的手看儿子怎么样,打量了半晌觉得这江南水土果然养人,儿子长得比以前更好些了,脸上登时就多了笑意。

徐覆之这几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苏州买了个大宅子,周围环境幽静,宋澄一眼就瞧出来这是给两位老人家养老的。再四处打量,果然是个好地方,徐夫子与徐夫人二老向来豁达,想来能在儿子身边就是好的,至于落叶归根什么的,二老身子还硬朗,现在说来为时尚早。

徐夫人与徐夫子见儿子买的宅子也是欢喜,儿子过得好,当父母的怎能不欣慰?

“覆之,你与程家姑娘的亲事,怎么商量的?日子定下了没有”徐夫人问道。

“我已经下聘了,就等着您二老来主持,那边的二老也等着你们呢。”徐覆之笑着道。

“好,好。”徐夫人连笑着说了两句好。

徐覆之又笑道:“我们这事与旁人不同,爹娘想去程家看看也行,程家二老也常说想见见你们。”

徐夫人又连着说了两句好,转身跟着徐夫子商量。徐夫子道:“覆之承蒙程家照顾这么几年,理应上门拜见。”

徐覆之笑着命人去准备了,徐夫子颇看不惯他这个买下人的行为,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买了下人,没个学好的,赚些钱就想着使唤人。”

徐覆之一听父亲这话登时笑了,“爹,我做生意人情往来没个管家不行呐,你说一起做生意的人隔三差五上门,你总不能让儿子一个人既伺候客人又做生意吧。”

徐夫子一想也是,遂将剩下的话咽下了。

程家不算什么富足之家,最多温饱,自从徐覆之来这些年常常照应,倒是比以往好多了。徐家一行人在家里歇了两日就准备了礼物上门拜访程家。

程家住的不选,转两个巷子就到了。江南青瓦湿路,倒是许多诗意。

“就是这家。”徐覆之到了一家门前笑着道,走走上前去扣了扣门道:“程伯父,程伯母。”不一会儿里面就应声来开门了。开门的是程父,他一见徐覆之带着一行人进门,登时就知道是徐家父母到了,当即笑着同徐家二老问好。

徐夫子与徐夫人相视一眼,觉得这应当是在问好,便回了几句初见甚好的话,什么我们家覆之有劳你们照顾了。徐覆之和宋澄强行憋着笑见三位老人打招呼,然后牛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下竟然也进门了。崔平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懂。

江南人说话都是吴侬软语,程家一家子也不会说官话,徐夫子一行人到了程家,登时开始了河南话与江苏话的碰撞。幸亏有徐覆之翻译,不然真的连沟通都不行。

徐夫人又与程母一起去看了程家姑娘,程意雅今年十七,真是花儿一般的年级,又生的温雅秀丽,两人进去的时候正在做女红,徐夫人远远瞥了一眼,只见两只鸳鸯绣的活灵活现的,徐夫人登时心里更满意了,模样好,手又巧,看着有些腼腆,性子也当不错,是个持家的好女儿。

“伯母。”程意雅向着徐夫人施了一礼道,脸上已飞起几片红晕。徐夫人笑着走近拉着程意雅看了许久,生怕说话准儿媳听不懂,岂知说了两句便发现这准儿媳竟然会些官话,两人登时说起来了。程意雅心道幸亏自己当时为了与徐覆之说话学了这么多官话,不然这会儿就坏了。

宋澄这边也别特殊关照了,徐夫子一家早就把宋澄当自己的孩子养,程父家也是祖辈的书香人家,说起诗书条条是道,宋澄觉得自己简直是又上了一次学堂,好不容易等着徐夫人来才算逃过一劫。

黄道吉日也早就选好了,两家人稍一合计,便将日子定到了一个月以后的初六。

徐夫人一回去便风风火火的张罗了起来,什么事都是一手包办,管家整日就跟在徐夫人身后听她差遣顺便做翻译。徐夫子则每日与自己下棋,或者看书,有时候去钓鱼什么的,日子过得悠闲得很。

宋澄带着崔平之一脸逛了许多天的苏州城,盖因苏州自古以来手工艺发达,刺绣,瓷器,印刷等。宋澄最有兴趣的,还是印刷。他一连去了许多书局书馆,全部发现这里的书仍然是雕版印刷,所以每家书店卖的书种类都是极为有限的。

宋澄想着,自己回去一定要将景向书馆开起来,见过别人开书馆的样子,才觉得自己家书馆真是破烂。崔平之不懂宋澄在想什么,只是跟着宋澄四处窜。

一转眼就到了大婚前夕,整个徐府都张灯结彩,里里外外都是极为喜庆的颜色,甚至徐覆之的屋子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红色。

徐覆之当天晚上是怎么也睡不着,便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月色亮的很,仿佛白天一般。

“大哥。”宋澄从窗户里喊了一句,“你怎么还不去睡?”

“我坐一会儿。”徐覆之笑着道。宋澄踩上鞋就出来了,徐覆之在月色下坐的有些落寞。

“你明天成亲,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人不都说吗,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乐事。”宋澄笑着同徐覆之说,徐覆之模了模宋澄的头发笑着道:“你还小,不懂。”

“我已经十五了。”宋澄反驳道。

“十五也还小。”徐覆之笑着道,“我听说祁钺从军了?”

“嗯。”宋澄点头。

“舍不得?”

“肯定的啊,战场上那么危险,再说我们长这么大还没分开过。”宋澄低头道。

“我与意舒是在沙场上认识的,那时候我刚入伍,还是个新兵,他也是。意舒同你新嫂子长得很像,你还没见过程姑娘吧?”徐覆之忽而想宋澄问道。宋澄笑道:“没有。”

“第一次见到程伯父的时候,我就在想,意舒老了是不是就是那个样子。”徐覆之笑着摇摇头道,“刚来苏州的时候很难,前两年做生意总是亏多盈少,又言语不通,觉得着实辛苦。那时候我唯一有的,大概就是这里是意舒的故里,这里有他托付给我的人。”

宋澄没敢说话,就听则徐覆之一个人说话,也许这些话,徐覆之只能对着自己说。

“那次在战场上死的人,本应该是我,意舒是为了我才被,才被辽军伤了的。他伤重不愈,军中有没有足够的药物,大夫束手无策,熬了两天就去了。那两日他跟我说了许多,说他这一生的经历,最后舍不得的是自己的妹妹尚小,高堂年迈,无人赡养。我说,我替你养,我替你照顾。可是澄子啊,你说为什么我照着他说的做了,心里还是这么空?仿佛为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大哥。”宋澄叫了一句徐覆之,其他什么都没敢说。

“夜深了,回去睡吧。”徐覆之起身笑道。

“嗯,大哥也早点睡。”宋澄道。

徐覆之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回去,鞋一月兑就躺在了床上,满屋红色甚至有些刺眼,他伸手将自己的眼睛挡住,扯过一旁的被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次晨一早徐府外叫鞭炮争鸣,喜乐齐奏,徐覆之穿着一身新郎服骑着高头骏马,身后众人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就去迎亲了。徐夫子和徐夫人近日也换上了新衣,宋澄和崔平之在外面招待宾客。

“程家女儿真是好福气,当年程家公子死在北边的时候,程家以为天都要塌了,没想到徐老板来了,长得一表人才,又有本事,愣是给程家将这天给撑起来了。”

“可不是嘛,真是好福气。我原来还想着我家有个侄女,想要许配给徐老板,没想到人家已经有婚约了,还好没开口,不然两边尴尬。”

宋澄学的快,这些吴语已经大多能听懂了,此刻徐覆之迎亲还没有回来,就听着这些客人一个劲在这里唠嗑。

“新娘子来了大伙儿快出去看看!”忽而有人在门口喊了一声,登时院子里的人都想外面涌了出去,宋澄也忙跟了出去,崔平之则因为有孝在身回避了。

宋澄出去的晚了,只见徐覆之已经将新娘子从外面抱了进来,道了火盆前才放下,程意雅扶着徐覆之的手挂过了火盆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程意雅之巨的头上的红盖头完全将视线挡住了,只看得见脚下的几寸地方,为了不滑倒只好紧紧牵着徐覆之的手。

徐覆之也笑了,任谁在成亲的时候会拉着脸,又不是被逼婚的。

徐夫人见徐覆之牵着新娘子进来的时候,眼圈也红了,一时间攥着帕子就哭了,徐夫子轻轻拍了拍老板的手背道:“是喜事,别哭了,孩子看见了不好。”

徐夫人点头应着将眼泪擦了道:“一时没忍住。”

要说徐覆之小的时候,闭着祁钺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祁钺那一身捣蛋劲十有**都是从徐覆之身上学来的。

司仪在一边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众人笑着给新人祝福,徐覆之抱着程意雅去了新房,外面的酒席才开始摆了起来,徐覆之挨着酒桌给来人敬酒,最后被灌的厉害了,宋澄就代了两杯,岂知宋澄酒力不济,两人竟然一起醉了。

等宋澄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这是宋澄第一次见程意雅,只觉江南女子大概就是如此了,如水一般。程意雅给徐夫子和徐夫人两人敬了茶,改了口,得了徐夫人和徐夫子的礼物,徐夫人牵着儿媳的手嘱咐道:“往后覆之若是又欺负了你的地方,就同娘将,娘替你好好收拾他。”

“徐大哥人很好。”程意雅说话间脸也红了,更添娇羞。

徐覆之向着母亲嗔道:“娘,你儿子像那样的人吗?”

徐夫子只捋着胡子笑。

大婚过后,徐家二老便暂时留在了苏州,毕竟儿子刚刚大婚,自己走了也不好。

宋澄与徐夫子商量过后决定去外面游学,正好崔平之跟着,众人也放心些。徐夫子给宋澄说了许多路上要注意的事情,徐夫人给宋澄带了好几件要换洗的衣物,徐覆之最直接,给了许多银两。

宋澄第一次去游学,终点定在了汴京,他想一路回去,然后再乘着徐夫子不在的时候把书馆好好打理一番。根据徐覆之和宋澄的预计,等程意雅有孕一年,带孩子再一年,老两口这次在江南少说能待两年,宋澄想乘着这两年好好将书馆收拾一番。

宋澄与崔平之从苏州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了。

这天中午天气热,宋澄和崔平之便在路边的小茶摊歇脚,避避日头,真好遇见三四个行走的商人也在这里歇脚,天南海北的事都教他们拿出来说。

“听说辽国的皇帝耶律贤死了。”有一个人忽然道,此人此话一出,旁边说话的人登时停了。正有人想着这话是真是假的时候立马就有人问了:“你从哪里听来的?真的假的?”

“骗你们做什么,我兄弟从北边做生意回来,他说辽国皇帝耶律贤前年就死了,现在掌政的是他老婆萧太后。不过这萧太后也是个风流人物,竟然和权臣韩德让私通,前些日子还命人将韩德让的正妻给毒死了!”那人立即道,说着将他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出来,闻者一顿咂舌。

“果然是些蛮夷之民,竟然连私通这事也做得出来,遭人唾弃,这事放在我朝,非得给她浸猪笼不可!”一人鄙夷道。

“话不是这样说的,我们汉人皇后太后比萧太后风流的多得是,早了有秦国的宣太后,近了的有武皇,就是这萧太后吃相也忒难看了些。”有一人喝了一口茶道。

“不知这位兄台可是辽国现在的掌权大臣是谁?”宋澄忽然开口,他向着说话的那人一揖道。

几个说话的商人转身见是个读书的小相公,也没轻视还了一礼笑道:“小相公也关心这打打杀杀的事?”

宋澄笑着回道:“同是宋人,如何能不关心?”

“小相公倒是看得开想,现在的读书人越来越不把打仗的爷们当回事了。”商人叹道,“据说辽国小皇帝登基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辽国大事是萧太后,韩德让和耶律斜轸三人做主。现在辽国腐烂道成这样,正是我大宋出征的好时机!”

“是啊,正是好时机,但愿官家能一举收复我汉家的燕云十六州,一雪前耻!”

“是啊是啊,就看潘杨的了。”

“我大宋名将何止潘杨,还有曹斌,米信等等,多着呢,定能出出五代残唐来的恶气!”

几人越说越热闹,连着崔平之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宋澄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萧太后,韩德让,耶律斜轸哪个是省油的?还与有幽州的耶律休哥,这仗不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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