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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片刻后黎穆从那一句话中回过神来,免不了恼怒异常,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带他来此处存的竟是这种心思,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好端端的便要为他相什么媳妇?莫不是这几日他做错了什么,师父想要将他赶走了?

顾渊见他神色如此,已有些惊了,心想自己大约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黎穆是要生气了,可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只觉得黎穆现今这脾气果真是阴晴不定,便开口安抚道:“徒儿,你不必讳疾忌医,繁衍生息,本就是如生老病死一般的寻常之事。”

黎穆听顾渊如此说,更觉心中无名火起,抑不住便高声怒道:“什么寻常之事!”

顾渊被他这一句话的语调吓得稍一哆嗦,正不知该如何往下说去,老婆婆已领着族内的年轻女子们出来了,那长着狼耳朵的小姑娘也在其中,方才洞内昏暗,顾渊这才看清她穿着一件花布衣服,甚是娇俏可人,那小姑娘笑嘻嘻朝他眨了眨眼,又看见黎穆神色阴沉,不由得吐一吐舌头,对黎穆扮出一副鬼脸来。

老婆婆慌忙伸手一敲她的脑袋,板着脸故作凶恶道:“不得无礼。”

小姑娘委委屈屈嘟起嘴,倒还是望着顾渊,像是要以此博他可怜,黎穆只觉得月复中一把怒火越烧越烈,却想着此处尚有外人,他需得给师父几分面子,只好硬生生忍着。再看那老婆婆笑吟吟与顾渊道:“顾公子,我这儿的年轻人可全在此处了。”

顾渊方被黎穆那一句话吓得回不过神来,他偷偷瞟一眼黎穆,低声咳嗽道:“嗯……知道了。”

老婆婆便又笑着转身去问黎穆:“小公子可曾有……”

黎穆冷冷道:“没有。”

老婆婆先是一怔,大约是不明白为何一转眼黎穆已换了一副脸色,却还是笑吟吟着说道:“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不满意也是常态,顾公子带他到别处看一看,说不准就能遇上心仪之人。”

顾渊想这老婆婆的脾气着实好得很,便也摆着笑意要与她客套:“婆婆说的是。”

黎穆却在他身旁冷声说道:“不必再往下看了。”

顾渊皱起眉来,轻轻一扯黎穆衣袖,道:“休得胡言乱语。”

“不曾胡言乱语。”黎膌uo撑?灰眩?拔胰?伎床簧稀!包br />

顾渊原还扯着他的衣袖,此刻却被他狠狠一下打开了手去,黎穆显是在气头上,转头便大步离开,顾渊呆怔怔唤一句“徒儿”,毫无回应,人已是走得远了。

众人面面相觑,老婆婆许是怕他下不来台面,连忙说:“年轻人脾气难免暴躁,过一会儿便好了。”

顾渊茫然无措,他低头望一眼自己的手,方才黎穆显是真用上了力气,他手上火辣辣地疼,也只好轻轻揉一揉,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处做错了。

他呆了片刻,还是决意拔腿去追,毕竟是自家徒弟,也是自己造的孽,无论如何都得先将人追回来了。

若是黎穆真想甩掉他,顾渊怕是跑断了腿也追不上的,可顾渊不过是走了片刻,到一山野小村之外,便见着黎穆在原地侯着他。

顾渊走上前去,见黎穆犹是神色阴沉,不由得心生胆怯。他毕竟不是尹千面,若待会因争执而打起架来,自己一定会被揍得缺胳膊断个腿的,委实可怕,甚是吓人。

黎穆见他走来,竟连“师父”二字也不肯唤了,冷冰冰板着一张脸,问:“这件事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顾渊尴尬道:“这……为师见你近日心情烦躁,坐立不安……”

他脸上微微泛红,已是说不下去了。

黎穆冷然道:“接着往下说。”

顾渊反倒是觉得自己像是个受审的犯人,支支吾吾半晌,实难启齿,一句话倒也说不出来。

黎穆微愠道:“你为何不说了?”

顾渊只得道:“我以为……柳……柳长青告诉我!春季之时妖兽难免会有些烦躁火旺……”

他嗫嚅着抬起头望了黎穆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牙关一咬,两眼一闭,也顾不得接下来会如何了,直截了当道:“我以为你是发/情了!”

黎穆:“……”

顾渊等了一会儿,听黎穆不曾开口骂他,这才小心翼翼睁眼去看黎穆,他见黎穆脸色阴沉不已,不由便更加慌乱。

黎穆咬牙切齿道:“这些话都是那只公狐狸教你的?”

顾渊喏喏道:“的确……的确是柳兄。”

黎穆怒道:“我这就赶去去束桐镇将那只公狐狸的皮扒了做衣服!”

顾渊吓了一跳,慌忙拉住他的手,道:“他是好心!你别去闹事!”

黎穆反而是更恼了,他一把将顾渊的手打开,两次正打在同一个地方,顾渊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急急缩回手去。

黎穆本已要离开,听着顾渊的声音,此时又转过身来,正巧瞥见顾渊缩回手时手背微红,脸色还是沉着的,眼神却已变了,偷偷地拿眼去瞄顾渊的手,却一言不发不肯开口。

顾渊莫名挨了这两下,自也是有些少爷脾气,他见黎穆还想凶他,脑中想黎穆性子单纯,向来是极好骗的,于是将袖子一甩,故意气冲冲地:“你不是要走吗!”

黎穆哪儿见过他发脾气,一时无言,只说了半句:“我……”

顾渊道:“柳兄是好心,虽是办了坏事,你也绝不可如此怪他。”

黎穆抿唇不言。

顾渊见他不肯说话,便又佯装生气道:“你走吧,为师不留你。”

黎穆终于垮下脸来,仓皇唤一句师父,眼中像是有天大的委屈。

“我不走了。”他可怜兮兮说,“我不敢生气了。”

顾渊故意说:“你方才还说要去剥狐狸皮呢。”

“我不剥了。”黎穆委屈道,“师父不喜欢,那我就不剥了。”

顾渊叹一口气,心想黎穆果真是好哄,当下耐心着好声好气问黎穆说:“你近来究竟为何生气。”

黎穆皱眉,说:“我不曾生气。”

顾渊问他:“那你好好与师父说说,你为何每日心情烦闷?”

黎穆道:“我……我不喜欢别人与师父走得那么近。”

顾渊稍稍一怔,还未得开口,又见黎穆往下说道。

“我只有一个师父。”黎穆皱着眉头,显是苦恼极了,“师父自然也只能有我一个徒弟。”

顾渊不由哑然失笑,只道自己之前是想多了,这分明还是小娃儿争宠一般的想法,自己如何便想到了那些事上,他怪自己糊涂,伸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黎穆见他手背真是伤着了,不免有些慌神,匆匆上前拽住他的衣袖,要他将手伸出来看一看。

他拉过顾渊的手,这才发觉方才那两下自己用的劲未免太大了一些,好端端一双手,手背已整个红肿了起来,黎穆不知为何便觉心疼不已,慌忙问:“师父可还疼吗?”

顾渊笑道:“无妨的。”

黎穆仍捧着他的手,说:“都怪我。”

他忙着催动术力为顾渊疗伤,一面盯着顾渊的手,觉着师父的手是真好看,白玉雕的一般,握在手中软软女敕女敕的,鬼使神差便开口嗫嚅说:“我是喜欢师父的。”

顾渊未曾听清,便问:“你说什么?”

黎穆便提高些音调,道:“从未有人像师父对我这么好,以往师父也不曾对我这么好。”

顾渊心想,以往是尹千面那魔头刻意苛待你,而他是正人君子,自然得对徒弟好一些,此话还算受用,十分满意,便点一点头,说:“你知道便好。”

却不想黎穆直勾勾望着他,神色显得有些古怪,顾渊心虚别过脸去,就听着黎穆往下说道。

“我谁也不喜欢。”他说,“我想明白了,我只喜欢师父。”

顾渊呆怔回首,见黎穆目光灼灼,心中咯噔一声,只如临大敌一般,不知如何才好。

完了,徒弟竟是个断袖……还是个想搞师徒不伦的断袖!

他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该如何才好。

黎穆还握着他的手,轻轻以指月复在他的手背上蹭了蹭,惊得顾渊一下缩回手来,跳开几步外,强作镇定道:“师父明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如此尊师重道,为师十分欣慰。”

他已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只是仓皇间想要将黎穆所说的“喜欢”二字朝师道上引去,告诉他师徒之界断不可逾越。

却不想黎穆皱眉道:“不是这样的。”

他们正站在山野乡村之外,此时已至晌午,又是冬日农闲,不少人坐在门槛外懒洋洋晒着太阳,临近一户正是一对小夫妻,丈夫帮着妻子在屋外晾晒衣服,从头至尾眉目传情,甚是甜蜜,晾完了衣服,那丈夫偷偷搂一把妻子的腰,转头便跑,小妇人在身后追了两步,娇嗔骂一句混蛋,自己却又笑了起来。

黎穆伸手指了指那对夫妇,一字一句道:“是那般的喜欢。”

顾渊心下慌乱不已,面上却摆出一副怒容:“胡闹!”

黎穆不言。

顾渊还想要找些借口,他想黎穆应当是分不清的,他心性还如此单纯,怎么能明白什么是儿女情长,什么又是对亲人好友间的喜欢,他便说:“儿女私情与你所想的喜欢并不相同。”

黎穆打断他的话:“相同。”

“你闭嘴,不许说话!”顾渊故作恼怒,道,“你呆在此处,不许跟我回去。”

黎穆一怔,显是有些慌乱。

“你说你所想的情感与那对夫妻一样,那你就给我呆在此处,好好看清楚了。”顾渊道,“想清楚了再给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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