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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云蔚不动声色往韩绻和二凤那里斜了一眼,见两人背靠着背,乖乖在树下坐着,二凤老老实实打坐,韩绻大约觉得无趣,趁机开始打盹儿。他又暗自庆幸将这二人果断撵开,不然场面会更尴尬。

虽然非礼勿听,至此要紧关头,他也不敢轻易离开,只得靠在窥天镜一侧,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良久后终于听得里面平静下来,覃云蔚才再次拧开窥天镜往里看了看,他在此领域也并无经验,时辰未曾拿捏得当,因此还是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只得又转脸看向别处。

树屋中的两人却又起了争执,庄霙气息终于平稳下来,软绵绵靠在树干上,双目中隐隐泪光晶莹,恶狠狠瞪着方锦容,似乎要生噬了他一般:“你竟然敢乘人之危强迫我,我……我要杀了你!”

他想去掐方锦容的颈项,可惜手足绵软不能得逞,被方锦容轻易捉了手腕子按住。方锦容对他强迫之语避而不答,只慢吞吞替他将衣领往一处扯扯,遮盖得严丝合缝,方才平心静气道:“适才的确有些惊险,你魂魄不稳妥。”

他此刻也觉得不适,但他素性坚忍,按住自己后腰艰难地挪了一侧去,却听庄霙还在发作个不休:“不稳我自有法子,要你管吗,要你管吗?!你这般黑,我才不要与你……与你……”他捞不到方锦容的衣角,便在地下狠狠拍了两下。

但是方锦容长得黑又怎么样,此事已无挽回余地。思及此庄霙气得胸口一阵阵疼痛,再次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方锦容见状极有耐心地安抚着,温声细语殷殷垂询:“你有什么好办法,姑且说来听听,如果真的可行,我愿竭我所能帮你。”

庄霙道:“我自是有办法的,我千辛万苦买了那晏家老祖宗来,就是为了此事。我们先祖传下来一门奇特秘术,名叫阴阳幻生之术,此术法可取用躯体的骨骼或血肉,经过各种炼制培育,会重新生成血肉之躯,且和他生前一模一样。可惜记载这法术的典籍只剩下半部,我这些年仔细参详,觉得就算是半部,也可冒险一试。”

此言一出,不但方锦容脸色微变,连在禁制外偷听的覃云蔚也跟着吃了一惊,此事与他息息相关,忙又凑近些接着听。

方锦容道:“那你想怎么样?”

庄霙道:“我要用晏家老祖宗重新造一具躯壳出来,夺舍重生!”

方锦容无比震惊,哑然半晌后道:“为什么是晏家老祖宗,他……是因为传说他生前相貌超群之故?”

庄霙道:“自然是这个缘故,否则这世间谁比得上我如今这副躯壳,便是夺舍我也没处夺去。但还另有一个缘由,夺舍者血脉与之越是相近,夺舍后融合度就越高,几乎可与本体无异。那晏冰尘,我却与他有血脉之亲。千年前的晏家曾是玉螺洲第一修行世家,当时晏冰尘有一至亲胞妹,如她兄长一般的聪明绝伦,却因为与家族修炼功法不合而负气出走。她在玉螺洲无处容身,只得长途跋涉来到了莽山鬼域,嫁了我的先祖为妻。她随身携带的半部阴阳幻生之术,最终流传到我手中。另半部我估量应在晏家君澜府之中,但让属下悄悄潜进去找了几次,却没有找到,只是听说了晏家老祖宗之事,便把他买了回来。”

他自觉好转不少,挣扎着坐了起来,一边喃喃道:“我一定要造出一副精美绝伦新鲜**的躯壳,然后再夺舍。等到我再次美起来,才不要你这黑炭条,哼!”

方锦容竟不知说什么好,片刻后道:“你随身携带了那个法术典籍吗?可否给我看看?”

庄霙立时模出一只玉简给他,方锦容握在手中感知片刻,忽然将玉简收了起来:“这玉简我替你收着了,省得你胡来。”

庄霙一怔:“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方锦容郑重道:“首先凭着那半部阴阳幻生之术,你万一造出个邪祟可如何收场?其次,你夺舍后还算是你本人么?等我回玉螺洲后,设法进入当初得到苍狱剑的崚嶒禁地中去,再寻一寻其中玄机。”

庄霙忙伸手去抢,却哪里还有玉简的影子,他顿时撒泼打滚儿闹了起来:“究竟哪里不好?再不好也比如今这半人半鬼好,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过吧!你若是敢滚回玉螺洲,就永远别再来找我!”

方锦容顿了一顿,坚持道:“我觉得你还是目前这样妥当。我随着你出走,已经违背了**盟之盟规,回去后可能要遭受惩戒,若是真不能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我。”

庄霙却:“……我才不找你。”他一只手不知何时模上了方锦容的衣袖,死死攥住,方锦容觉察到了,在他手腕上轻轻拍了拍。

原来俩人才亲热过也可以这样胡闹,听庄霙咬牙切齿的口气,也不知这究竟是爱是恨。而方锦容他该是喜欢庄霙的吧,不然为何可以为他做到此种地步。可为什么庄霙一直对他各种冷嘲热讽,他却反而动了心?他究竟看上了那骄纵蛮横的大鬼主什么?

这世间情为何物,缘何而生又缘何而灭?覃云蔚有些茫然,师尊和师兄为了他以后顺利进阶,曾带着他入世十年,也算是煞费苦心,他却始终无法体这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却是什么缘故?难道是因为尚未与命定之人相逢,所以这情缘二字才勘不破打不开悟不透?

他起身,按住胸口来回踱步,剑眉微蹙神色凝重。片刻后却终于放弃,觉得此事太难琢磨太耗费心力,还是莫要自己为难自己了,等将来回转云天以后,寻到师尊问一问再说吧。

此举惊醒了不远处正在打瞌睡的韩绻。

韩绻见他举止怪异,目光随着他来回游走,想师弟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所以魔怔了。他心中越发好奇,对着覃云蔚摆摆手,一脸谄媚之色,想让他网开一面,让自己也过去听听,又以唇语无声问道:“容哥是在帮大公主疗伤吗?”

覃云蔚:“……算是。”

韩绻怒:“那你从头看到尾,我却为什么不能看?”

覃云蔚道:“不能就是不能。”他眼光转到韩绻身后,突然脸色一滞,闪身便抢到了他和二凤身后,一枪横扫过去,灵力流转处,数根长藤倏然缩了回去。

韩绻和二凤大惊,齐齐回身去看,见不知何时身后暗绿色的浓雾已经覆盖了整座密林,雾中几百根水桶粗的长藤如巨蟒般扭曲舞动不休,长藤尽头对着自己的方向,却生着一张张暗绿色的人脸,或哭或笑或嗔或怒,竟是神色各异。

两人后脊骨发寒,忙将法器祭出,头顶上刷刷数声响,几百根长藤又齐齐垂掉而下,似乎活了一般缠绕过来,覃云蔚喝道:“退后!”曦神枪金光大盛,护着两人且战且退,韩绻和二凤也刀剑齐出,那长藤却砍之不尽伤之无用,疯狂向着三人抽打而来。

激战中忽听得身后砰一声巨响,却是方锦容和庄霙所处之树屋炸开,原来那组成树屋的枝条不知何时纠结得密不容针,将两人包裹其中且越缩越小,竟是欲将之绞杀其中。二人觉出不妙,慌忙收拾起一腔旖旎情思,直接动用法力破壁而出。

覃云蔚已经带着韩绻和二凤退到树屋前,庄霙忽然看到覃云蔚和韩绻竟然在外面,他本就余悸犹存,此时又想起他们联手暗算自己之事,不禁往后瑟缩一下。方锦容见状脸色一顿,却低声安抚道:“别怕,也暂且先别和他们计较,回头我与韩绻细说。”

庄霙闻言菱唇微微一扁,虽有愤怒委屈之色,却也真的言听计从,什么都不再多说。

三人呈三足鼎立之势将韩绻和二凤掩在身后,各执法器拒敌,一边左右环顾,见那暗绿色浓雾中似有星火闪烁明灭,渐渐越来越多,聚拢成群蜂拥而至,竟是千万个怨灵不知从何处涌现,在几十丈开外游走不歇,强盛的怨毒之气弥漫而出,先有细微的呢喃之声响起,尔后渐成呼啸之音,尖利刻毒之处,如毒蛇蜿蜒钻入耳中。

这些声音大有强控人心摄人魂魄之意,韩绻虽然修为暂无,然境界尚在,勉强还可抵挡,二凤却只觉得头痛欲裂,直接丢掉法器掩住了双耳。

覃云蔚所面对的地方聚拢怨灵最多,见这怨灵去了一批再来一批,仿佛无穷无尽,如此耗费人的灵力,可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一边竭力抵挡藤精树怪和怨灵的合力攻击,一边凝神观望,发现这怨灵游走方向似有规律,仿佛呈环形在缓缓转动,那么它们该是有个中心位置。

他看得片刻,终于察觉那边隐隐似有什么物体,怨灵拢聚成团,将之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侧首低声道:“方少盟主,请暂且为我护法。之前得罪大鬼主是我之过,过后再专程赔罪。”一边从二凤身上将天钺神弓招过来。

方锦容答应一声,重岚剑荡起一片茫茫白光,将他一并纳入防护圈。覃云蔚张弓搭箭,携带至阳灵火的箭矢连珠炮般激射而出,穿越疯狂舞动的藤木和重重怨灵,硬生生劈出一条通道来。怨灵随着箭矢去势望风而逃,遥遥的密林深处,显出一个物体。

那是一个径约三尺左右的圆球,通体做青碧色,本体莹润细腻,表面附一层淡淡血色荧光,一道道血纹流走于表面。无数怨灵呈磷火状,绕着那棵玉球团团飞舞,强烈的怨气形成一层雾障,明灭闪烁之间,遮掩得那玉球时隐时现。

箭矢飞至圆球近前一丈处,却忽然停滞不前,箭上所附灵火瞬间黯淡下去,纷纷坠地。然而这一瞬间,也教众人彻底看清了那玉球本体,韩绻喃喃道:“难道这是碧落无垠?”

传说碧落无垠为一种产自北方极地万丈寒潭之中的美玉,本性极阴,曾杀灭修士无数。修士鲜血被吸取沁润本体,因此血纹流动煞气逼人。旁边那些怨灵,该是修士们的魂魄化成。此物用做阵眼来设置杀阵,杀阵等级可提高数重。

他忽然叫道:“容哥,容哥,这才是真正的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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