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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被吓了一跳,一时噤若寒蝉,片刻后二凤嗫嚅道:“你看,有人愿意养你。覃哥哥偏你……小金蛟都给你随便用。”

金金入境前化成战甲,如今正穿在韩绻的阴萝衣之下。韩绻被二凤不软不硬噎一下,竟是反驳不得,把眼珠子往那边斜了一斜,见覃云蔚已经把法阵图又捡起来,接着垂首参详。

他心中窃喜,一路小跑奔到覃云蔚身边,大腿还得下跪才能抱住,韩绻不能轻易失了师兄的身份,于是抱住他一只手臂:“师弟师弟,你可要言出必行。如此师兄我这后半辈子可就有了指望,我这里先行谢过。”

覃云蔚“嗯”一声,伸出一根手指敲敲自己面前的法阵图,又指指韩绻的嘴,在他唇上点了一点,意思我在看图,你不要乱吵。

韩绻呆住了,尔后不由伸出舌尖儿舌忝了舌忝唇角,却见覃云蔚神色依旧冷漠淡然,原来他是无意之举。韩绻心中一动,忽然觉得似乎哪里不对的样子,想莫非禅修都是如此?毕竟他们讲究六根清净红尘不染,少几分人情味儿也是正常的。

他暗自思忖着,决定抽空还得多端详端详这位师弟。

两日后,书玄诫偷偷模了来向覃云蔚禀报,说是蘅月殿那边已经整装待发,随行属下三百人,他好不容易争取来几个名额。冥界规矩颇多,还请各位给个面子,进去后千万莫要轻举妄动。

覃云蔚道:“不劳你操心。进去后见机行事,不行我们各走各的,不牵连你。”

三人随着书玄诫混在去冥界的鬼修队伍中,登上了一只乌木色双层大船,三人谨遵指令行事,倒也不曾有破绽。见庄霙红衣高冠伫立于船首,身后是殷玄感带着一对相貌清秀的少男少女。方锦容身着一件暗绿色阴萝衣随在他身侧,依旧长身玉立英挺峻拔。

大船在那少年一声令下后,缓缓起飞,向着蘅月宫后层层叠叠山峦飞去。

随着山岚雾霭渐浓,先是还能看清船只周边数丈外景物,俄而,几欲伸手不见五指,雾气渐渐变得冰凉无比,这比不得俗世间冬日里冰天雪地的寒冷,却是阴气过重导致。韩绻虽然身无灵力,但有金金化成的战甲,倒还能捱下这彻骨寒冷。二凤修为浅薄,片刻后便有些抵受不住,牙齿格格打架。覃云蔚不动声色把两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至阳真气形成一层薄薄防护,将两人包裹其中。

这冥界离得蘅月宫似有一段距离,船行两三日,依然未到目的地。那庄霙让殷玄感把晏冰尘也带了上来,每日里都要去看两三遭。这日韩绻躲在暗处观察他之时,发现他把晏冰尘扯到甲板上坐好,盯着那张老僵尸脸怔怔看了一个时辰,末了还模出一面精巧的小镜子照照自己,再看看晏冰尘,不知在比较什么。

从前只知道大鬼主爱美,而此时此刻,韩绻觉得他是真有病,且病得不轻。

这一日,大船终于渐渐放缓速度。听得前方隐约有哀婉哭泣之声,袅袅兮动人心弦勾人魂魄。站在船首的方锦容试探着放出灵识,灵识却湮灭在无边无际的雾霭之中。庄霙道:“此地已经进入冥河一条支流,再往前便是地府入口处,这里散落着一些零散孤魂小鬼儿,又不肯好好修行,天天在这儿哼唧着指望人垂怜,不用搭理。”

行不多远,各种怪异的声音越来越近,萦绕船周不去,似乎有呻/吟哭泣嘶喊之声,还有长指甲抠上船壁的抓挠声,令人后脊骨阵阵发寒,庄霙忽然喝道:“走开。谁再胡闹,我揍死他!”

顿时万籁俱寂悄无声息。

方锦容问道:“在下一事不明,需请教大鬼主。既然他们已经是鬼,又如何揍死?”

庄霙道:“人死为鬼,鬼死成魙,揍成魙便是。到了,下船。沛蓝洙白,带路。”

他身后那一对少年男女越众而出,当先领路。暗雾四面八方弥漫过来,依旧伸手不见五指。但是随着沛蓝洙白前行,雾中有些星星点点的亮光逐次闪起,细看是大片的花朵,光秃秃一根茎,顶上狮子头般炸成一簇烟火,烟火尾端微微闪着暗红色的光芒,连绵起来成了花海。花海中一条幽微静谧的羊肠小道,在无边无际浓重如黑墨的混沌中蜿蜒而去。

方锦容左右看看,尚未开口询问,庄霙道:“曼珠沙华,没见识,哼。”

方锦容道:“在下的确见识浅薄,大鬼主请包涵。”

韩绻和覃云蔚等缀在一干人末尾,见前面人不留神,韩绻弯腰拔了一棵曼珠沙华拢入袖中。

正前方隐隐一处殿堂轮廓,飞檐斗拱,雄伟阔大。两个漆黑的东西从殿中一路迎了出来,其中一个操着细弱的声音哼哼唧唧道:“是大鬼主驾临了么?幽冥接引殿蓬荜生辉!大鬼主这里请,这位是新来的客人么?哎哟阳气好生旺盛,小鬼奴儿得躲远点。”

庄霙唇角微翘,笑问道:“少盟主,你看这两个东西生得黑不黑?”

方锦容对这两个黑不溜秋眉眼不分的小鬼头打量片刻,不好多说什么,轻轻“嗯”了一声。不料庄霙接着道:“我听说你们玉螺洲有句俗语叫做什么‘乌鸦落在猪身上’,后一句是什么?”

方锦容道:“只看见别人黑。”

庄霙奇道:“咦?难道不是一只更比一只黑?”

方锦容道:“黑些也属平常,如大鬼主这般肤色白皙风姿绰绝的男子,世间的确不多见。”

庄霙终于心满意足,笑道:“算你有几分眼光。”话音才落,另一团更黑的东西突然从殿中滚出,化成一阵风扑了过来,然后一不小心绊在门槛上,扑通摔倒,那货就连滚带爬地一把抱住了庄霙的一条腿:“大鬼主,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冥界中等了这么些年,可算把您给盼到了!”

庄霙顿时僵住不动,片刻后,艰难地把腿从那东西双臂间抽了出来,低声斥责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方锦容问道:“这位是……”

庄霙道:“接引殿殿主老蒋。老蒋我问你,十年前我往六天宫周遭放了一批从桫椤海带回来的魂魄,都是遭横祸身死投不得胎,便让他们在这左近先就着周边阴气养一阵子,能修的就修个死魂道。你还记得此事吧,此中可曾有一个名叫凤覆茗的鬼?”

老蒋忙道:“记得记得,大概有几万口子鬼。至于凤覆茗……人多,老蒋我实在是记不得了。”

庄霙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为何当时不登记造册?让你偷懒!”

老蒋忙道:“登记造册有,待老朽进去找找,大鬼主稍安勿躁,这边请这边请。”恭恭敬敬把庄霙和方锦容迎入殿中。

覃云蔚跟前几步,但见沛蓝和洙白一左一右守住了殿门,那殿外又有黑黝黝一层禁制,自己这等末流跟班自是不许靠近的。他对韩绻比个手势,扯着二凤不着痕迹后退,离得第一殿远了些。

三人放眼望去,此地曼珠沙华已经不见踪影,身后是大丛的观音竹、鬼蜘蛛、幽面紫背草、一窝丝等,韩绻把拢在袖中那株曼珠沙华也拿了出来端详着,二凤凑过来低声道:“韩师兄,这是什么?”

韩绻道:“大鬼主说这是曼珠沙华,我看来看去,不过是一株平地一声雷罢了,只是经过此地极阴之气滋润,比之外面的多了一丝阴灵之气。”他把那球形根茎试探着往二凤嘴里塞:“据说此物鲜脆甜美,你尝一口试试?”

二凤忙扭头躲开,郑重地摇摇头:“师兄自便。”

韩绻嗤笑一声,指一指身后茂密丰盛的各种植物:“这些花草树木比着五木聚阴法阵中的那些能伤人的树,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唯有一点,俱为极阴之物,有助于鬼修修行。你瞧,那些高大的如嗜血枫、观音竹皆都生长在外层,形成厚重屏障,往里而来依次是鬼蜘蛛幽魂草等,以接引殿为中心,从高到低层层跌落,如此布置,能有效聚拢阴气。因此这些植物并非天然生长,而是和那五木聚阴法阵一般,都是人为栽种的。”

二凤咂舌不下:“原来地府是这般情景,所以……鬼们也挺能经营的,小日子还蛮滋润的样子,对吧?”

韩绻笑道:“好日子谁不想过,不管是人是鬼,都得舒舒服服才成。”

忽然接引殿那边灵力微有波动,尔后看到庄霙和方锦容走了出来,方锦容脸色微有些阴沉,庄霙唇角带讥诮之色道:“这也不能怪我啊,我当时还被你砍了一剑,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能想的如此周全,一个个都给他们安排个好去处?不过既然知道有么个鬼,总之都散落在六天宫周遭,我们就一处处找过去吧。”那老蒋在庄霙身后哭唧唧跟着,被他狠瞪两眼,灰溜溜回了接引殿中去。

方锦容沉着脸不语,暗道你既然给他们安排不了好去处,你收他们做什么?可庄霙永远都理直气壮,他知道自己辩不过,索性/息了争吵的心思。

二凤低声道:“韩师兄,为何庄大鬼主在此地权势滔天?难道他是酆都大帝真身?”

韩绻道:“扯谈,哪儿来的酆都大帝真身。他自己说过,他是个大活人,修的生魂道。”

他见二凤一脸茫然,便接着解释道:“鬼修大致分为生魂道、婴魂道、死魂道、血魂道,其中唯有生魂道能为活人所修行。只是活人修鬼道须先炼成至阴之体,再结至阴之丹及至阴灵婴。但若是天生为至阴之体,就可以跳过炼体直接结成阴丹,此修炼的过程需要大量鬼物及阴性植物辅助修行。那位大鬼主若是修的生魂道,必定生来资质甚好,从小就被捧到大的,所以自视也甚高。生魂道毕竟是活人,在修炼感悟上及进阶速度上,在鬼修中堪称翘楚。

“至于婴魂道,是元婴修士不小心陨落后,若是元婴尚存,当时又无夺舍可能,元婴可接着修鬼道,但是比活人修士进阶要慢,攻击力自然也弱些。死魂道则是人死了后魂魄因为各种缘由未入轮回,就可以修成鬼修,此种鬼修常常带有极大的怨气,容易变成恶鬼。但若是机缘巧合接受教化,也许能激发向上奋进之心,攻击力比婴魂道还要高些。

“血魂道却是比较麻烦,从前的典籍中记载也不多,说是生前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死了后更是一心向恶彻底堕落,逮着机会就从地府逃逸出来的,修炼时靠吸取吞噬其余修士的元婴、金丹、**、魂魄等增加自己修为,吞噬越多,杀伤力越高,据说极难对付。且这种鬼修因为生噬血肉较多,比之死魂道修士,却是很早就能凝成实体,只是污浊不堪罢了。”

二凤听得悠然神往,末了道:“我从前挺怕死的,可如此看来死了也不用怕,还可以接着修鬼道。师兄你懂得真多,这些事情从来没人跟我说过,就是容哥也没说过。这都是谁教你的?”

韩绻乐得拍二凤肩膀:“哈哈哈哈,凤小二啊,我就喜欢听你夸我。只是这不用人教,你有一颗熊熊的八卦之心足矣。”

他笑完忽觉得不妥,忙离得二凤远些:“如今你还怕我吗?觉不觉得我礼贤下士温柔可亲英明神武博学多才虽丑尤荣?”

二凤道:“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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