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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马车停稳,秦书宁已经等不及一个箭步冲了下去,还是车厢里王希音咳嗽一声,她才回过味来讪讪笑着,伸手要扶梁静业下车。

梁静业哪敢叫她服侍,还要躲开,却是被身后王希音拦住:“公子小心脚下。”他脚步一顿,秦书宁早等不及一把握住他的手连拉带拽将他“扶”了下来。

“贵公子一位,您里边请哎!”跑堂的小二见了来人眉开眼笑地上前招呼。

“嗯。”梁静业点点头:“你们这儿都有什么好茶水?”

小二鼠眼一转,秦书宁已经丢了块碎银子上去,他忙不迭接了,笑嘻嘻道:“谢小爷赏,咱们家好茶好水都是常有的,就看您好什么口儿。”他又凑过去,贼兮兮道:“还有好花,颜色也是尽有的,包您满意!”

梁静业拧着眉想着要说什么,秦书宁已经瓮声瓮气道:“公子,此地嘈杂不合您的身份。”

那小二也是个耳朵尖的,连忙叫道:“亲姐姐哎,咱这是大堂,人是多了点,小爷什么身份,咱怎么能叫小爷跟那群浑人一处!爷,您高抬贵足,咱们楼上请,那儿都是雅座清静得很!”说罢好似生怕梁静业抬脚就走,连忙躬身将人往楼上带。

到了二楼,小二已经要指雅间了,又是秦书宁道:“这还有楼上,肯定更清静,小二,带我们去三楼!”

小二顿时一副苦瓜脸:“姐姐,您可真会挑地儿!那三楼小的轻易也去不得,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这怎么是为难?”秦书宁道:“有地方不叫我们去,你们是不想做生意了?”

小二忙赔不是,又道:“姐姐您是不知道,三楼都是包间,惯常都有官贵人包着的。您主子是钱主子,小的一眼就瞧得出来,可您也该知道,咱们京城那有的地方不是有钱就能去的。”

秦书宁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更大声了些:“我还不信了,这年头还有我们公子花钱去不得的地方!”

这么一闹,原本茶楼白日的声音就不甚多,此时更是一片寂静。

“龟孙子玩意儿,连个客人都招呼不好要你何用!”一道腻滑尖锐的女音从楼上传来,王希音抬头望去差点没闪下眼,三楼走梯上一个白胖的妇人探出头来,她满身金饰,脖子上都要叫十来条金链子勒出道道儿,十根手指也是圈着各色金戒指,再去细瞧她的模样,白腻腻的香粉糊了半盒,朱唇一点,两颊飞云,王希音觉得她再也不能直视胭脂了。

就见那妇人打量了梁静业一番,笑道:“这位公子好面生,头回来罢?咱们这儿的规矩,这三楼也不是去不得的,一百两银子压住,您满意就好,不满意我们包退。”

这一百两只是个开路费,之后点的酒水和姑娘自然另算,想必价抬得这般高那些个要装大头蒜的,没几个敢说自己不满意。

梁静业有些踟躇,一百两对他可不是小数目。

“我还当多贵,区区一百两罢了。”秦书宁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我们公子刚给我说是去对面买河捞的,便宜你们了。”

胖妇眼尖,瞧出上书三百两和晋中字样眼前一亮,亲自下来接待道:“原还以为公子是京城人士,却是从山西来的,咱们楼里也有不少贵客打那过来,想必公子也是听说了罢。”

梁静业眼观鼻,冷道:“不过听了一耳朵,却没想到贵楼难进啊。”

“这是我们不对,您快请,好叫您知道,咱们这儿也就这么些规矩,都是为了贵人们玩着舒服。您这是头回来,下回便宜哪个也不敢把您拦喽!”胖妇笑得一颤一颤,不作声的王希音很怕她脸上敷的粉落自己一身。

正想着,身前梁静业一挪,不甚宽厚的肩膀挡住了王希音的视线和胖妇的粉末。

那胖妇也是个人精,特地歪过头对王希音造作地眨巴眨巴眼儿,道:“爷这对婢子有趣,辣的辣,甜的甜,小爷好福气呀!”

梁静业不喜她这般品评,皱眉:“胡说什么。”

“哎唷瞧我这嘴,”胖妇假惺惺地打了自己一巴掌:“您楼上请,咱们这儿的虽比不上您这两个小婢,却也各有不同,看您是否有合眼的?”这么一番扭捏姿态将三人引到楼上一个房间,那三楼果真是幽静的好地方,大堂的人还能看见二楼,却只能瞧见三楼的地板。白日上去都十分昏暗,角落放了红罩的青铜镀金镂百花纹的灯,地上还铺了波斯地毯,走上去几无声响,来回一共五个房间,只有最里头那间门窗里透着灯火。

“爷,您这一身金贵与这清香菊最是合衬,里面请?”

这回却是王希音开了腔:“都是香菊,奴婢却觉得玉芙蓉更雅正些,公子觉得呢?”清香菊在五间的最外间,而玉芙蓉靠里,与最里间还隔着一个金牡丹,但却不至于两屋紧挨叫人生疑。

梁静业抬起的脚就收了回来。

胖妇哪里看不出门道:“遇上公子这对玉人儿,我这是嘴也拙眼也瞎了,您这身打扮那就是我们玉芙蓉的客人没跑!您看着脚下,慢些走着。”

甫一推开门,满室的熏香气扑面而来,王希音立时打了个喷嚏,再抬眼去看屋子摆设倒也不出奇,这还是套间,进去有轩窗罗汉床,还有圆桌木凳,茶具也擦的格外清亮,隔间门上挂着与窗帘一样的玫色纱帘,透出一丝暧昧的颜色。

梁静业强作镇定走了进去,秦书宁和王希音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来这种地方,自然是不错眼儿地四处去看,不一会儿来了个衣衫轻薄的婢女上茶,还放了一篮子鲜花才退下。

王希音一时好奇就想去拿那娇艳欲滴的白玉兰,却被梁静业叫住:“表、静……儿,这花不能动。”他月兑口要叫表妹才意识不对,又改口却发现叫得更加亲昵,顿时有些无措。

秦书宁和王希音都没察觉,只是端着同样好奇的小脸问他:“为何不能碰?”

梁静业难堪道:“据说这每一朵花都代表一个姑娘,一会儿再有婢子来上茶上水,瞧见哪朵被折了,就会叫那花名的姑娘来。”这也是他听身边同窗说的,实情如何也是初次见。

“想不到里面门道这么多。”王希音再不敢碰,去问秦书宁:“和那间屋子隔着一处,我方才怕挨得太近叫那妇人起疑才点的这间,书宁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办么?”

秦书宁扬眉笑道:“瞧我的罢,这点子距离算不得什么。”说罢她推开轩窗,又去瞧自家房间没有婢女进来,提起裙摆踩着罗汉床就翻了出去。好在下人衣裳本就以方便为主,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转眼间她就踩在了窗外探出的灰瓦上。

王希音一把抓住她,身子都被带出大半:“你小心点!”屋瓦都是叠着的,根本禁不住人:“这也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再高的房梁我也踩过。”她见梁静业也是一脸担心地看着,更加得意:“书呆子,我可比你强罢。”

梁静业没说话,可见王希音也提了裙子要上去,连忙喝止:“这般危险,你去凑什么热闹?”

王希音才不管他:“本就是我求着的事,书宁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她动作笨拙,但好在身形柔软且梁静业不敢鲁莽去抓她,也叫她翻了出去:“劳烦表哥在屋里稍等,我们去去就回。”

秦书宁不防王希音这么个娇小姐也跟了出来,眼中满是赞许,唇间一指,嘘道:“轻些。”叫王希音跟着她的脚印去踩点。

两人磨蹭了一个房间的距离,再不敢将身影投到金牡丹的窗纸上,秦书宁从怀里掏出两个茶杯,却是方才从房间顺出来的,让王希音跟她学着把茶杯扣在墙面盖上耳朵听。也幸亏这一处楼房遮着楼房,才没把两个白日做贼的叫人看见抓起来。

王希音努力辨认着声音,竟真叫她听到了几句模糊的对话。

“……日,你要怎么带我出去?”是个娇柔的女声,间或还有哽咽。

“再不必担忧,我必是……”却是安家大公子安健的声音:“莫哭,我对你倾心,你是知道的。”

“那又如何,你娘只喜欢大家小姐,我是什么位分上的人物,再不必说了,后日你带不走我,我必要迎客的。”十分决绝。

“你、你……你就不能,再多等我几日?”已是有几分急,显然之前已经说了不少。

“等等等,我从去年九月等到现在,还叫我怎么等?妈妈原是叫我十月就挂牌的,是你说重金带我走,这才白等了这么些日子。如今你来三楼,除了押金酒水都不敢点了,妈妈早就不满,昨儿还念叨着白白让我空长一岁,不知道等我真挂了牌,她要怎么磋磨我……”那声音从委屈到哀怨,转薄怒又降卑微,便是王希音听了也觉得婉转曲折,更别提屋里那人心中怎般怜惜。

“你要信我,自从去年八月十五月下廊桥见过你,我心中再没别个。”安大公子坚定道:“再有五日,五日一到我就带你回府。你这般乖巧贤惠,我娘必是会喜欢你的。”

秦书宁撞了撞王希音,收了茶杯蹑手蹑脚要她往回走。王希音最后只听到两人在日期拉扯,便再没有旁的信息了,虽然不知道秦书宁为何这么快就叫她回去,但还是依言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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