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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国公府的枫叶会并没有大肆铺张,想必平阳公也知道区区举人,在京城尤其是勋贵面前不值得炫耀太过。

也因此,两日后,便只有几家亲眷带着子女过府话话家常。

“怪道前两日我听着枝头喜鹊叫呢,却是敬哥儿考了功名。”一个尖下巴,吊梢眼的老夫人与平阳公夫人闲话:“贵府与我家就隔着一条巷子,可是要沾沾文曲星的喜气!”老太太夫家姓蒋,原是永宁伯家的老封君,然而爵位不是世袭,也只到她的孙辈。雪上加霜的是两年前年轻的永宁伯曝街惨死,顺天府尹涉案调查,发觉前永宁伯是赌博斗殴,不仅伤人性命且将自己赔了进去。因着这桩丑闻,爵位就被皇上收了回去。如今偌大一个府上,只靠着原来的家底撑着,却不知还能在京城勋贵圈沉浮多久。

刘氏看着蒋老夫人殷勤的面孔,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说起来她和蒋老夫人算不得手帕交,却也是往来交际总能见到的,哪成想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还要遭遇这些事。虽则刘氏的大儿子已是上封世子,但想起这几年幼子的事,她还是有些气闷和后怕。

说着,刘氏的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哪里就是文曲星了,我依稀记得姐姐的孙儿在哪家族学,是不是明年就下场?”

“是我娘家的族学,”蒋老夫人连忙接道:“比不得别个,也就拘拘他的性子罢了。先生说至哥儿现在还有些欠缺,少说也要翻过明年再提下场的事儿。”

两人说着,王希音就带着淳哥儿拜见各家夫人来了。

全了礼,立马就有夫人拉了王希音的手,道:“还是国公夫人教养的好,瞧着姐儿模样性子真是样样好,只恨不能是我家的姑娘。”

这话一出,厅堂就静了片刻。

王希音只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掌滑腻得很,略略挣了下,垂手道:“太太谬赞了,希音顽劣,当不起太太这般看重。”

那位夫人脸上的笑就这样凝滞片刻,又强挤着呵呵两声:“……这话说的。”却是再挤不出别的话来。

蒋老夫人看了全场,嘴角微撇,这般轻狂,不定是哪家新贵的家眷。平阳公的嫡孙女哪是这些人肖想得起的,便是有了这份心思也不能在明面上摆出来啊。

她看着王希音亭亭玉立在旁,十一岁的小姑娘生得比同龄高些,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如一棵笔挺的小白杨,脸蛋白女敕圆润,一双杏眼清凌凌的好似含着光,睫毛的阴影洒在鼻梁上,樱粉的唇抿着,到底年纪小,恐是还有着对刚才那位夫人失礼的怨气。

这小姑娘相比时下京城最受推崇的身形是有些茁壮,但那股子倔生生的精神头实在喜人。蒋老夫人心里一叹,要不是家里失了爵位,这么好的小姑娘倒是可以为至哥儿求上一求。

现在么……她看了眼几位夫人各色的面孔,借着喝茶掩去了神思。

“……到祖母身边来。”刘氏出言打破寂静,她本是强势性子,只是国公夫人的名头戴了几十年,怎么也会做点面子功夫。说话的这个夫人是个面生的,倒是她旁边那个拧着帕子忐忑又尴尬的年轻媳妇有几分面善,像是洛阳杨家的女儿,吏部左侍郎的二子媳妇。平阳公夫人唯一的嫡女儿就嫁去了洛阳杨家,却是嫡支,王家和杨家是故交……想罢,她就温言道:“我这个孙女儿被娇宠惯了,夫人不要见怪。”也不等那夫人回话,径自对王希音道:“见过礼,就带你弟弟去院子罢。今儿个咱们家也有娇客,都是你叫姐姐的,好好学学人家的礼数。”

王希音乖乖应是,拉着弟弟走了出去。

“阿姐,我们不去花园么?”淳哥儿懵懂地看着在厅堂外走廊徘徊的王希音,歪着头问。他的模样像极了五女乃女乃梁氏,只一双眼随了王家。

王希音确实不大想去,那几个跟着来的姐妹都是平阳公府往日亲近的人家,谁也与谁不陌生,只是越熟悉,王希音越知道她们要拉着她说些甚么,她实在有些不耐烦理会。

只是今儿个是给远在家乡的父亲庆功,她作为主人少不得要招待一二。

想着,王希音就对淳哥儿道:“一会儿前院开席,你去见过祖父罢,想必二哥也会来,跟着他行礼回话不要莽撞。”

淳哥儿如今已经七岁,倒是不适合再跟闺阁女儿玩耍,只是还没到十岁搬去外院的年纪,所以方才还是跟着王希音见的诸位夫人。

“知道了,阿姐。”大名无象的淳哥儿是个敦厚老实的孩子,也大约是他出生的这几年家里都在念叨功名、考学之类的话,倒把他说教的像个学子。他看着王希音遣丫鬟跟着自己,踟躇了下方说:“我也觉得阿姐样样好,阿姐不要恼了。”

小孩子还听不出刚才那位夫人说话的深意,只是单纯以为王希音不喜欢她的夸赞。

听了弟弟笨拙的安慰,王希音笑笑:“多谢阿弟,姐姐没事。去了前院要先拜见祖父才能随意行走,可记得了?”见他点头,她又对丫鬟道:“看好少爷,见过二少爷了再回来。”

目送淳哥儿离开,王希音轻轻叹了口气。立时有旁的丫鬟道:“四少爷懂事,三小姐不用太担心。”

“我哪里是担心他。”王希音蹙眉又展开,轻步往花园里去了。

“静姐儿,你可是来了。”一进了花园,便听到一声招呼,却是个鹅蛋脸的姑娘,一双细眉弯弯,身着交领高腰襦裙,若草色底团花纹饰的上襦,茜色下裙,掐着深色束腰,更显得身姿婀娜,纤如扶柳。

王希音笑着应道:“刚去厅堂拜见了各位夫人,可让小表姨久等。”这是去年刚点为兵部尚书的朱大人家的嫡幼女,闺名安安的。论起来,王希音要叫那位已过不惑的朱大人一声舅姥爷,只因他是五女乃女乃王梁氏母亲,宁国侯夫人的亲弟弟。

朱安安显然没继承朱家圆润的身材,她十四岁的年纪,娇小纤细,现下挽了王希音的胳膊,冷眼瞧着两人竟像同龄一般。然而她自己似乎并不以为意,娇娇地道:“并不很久,只是好些日子没见你,想得很呢。”虽说两家的血脉关系已经有些远了,但京城里行走看的是人脉。朱家显然对平阳公这门姻亲很看重,往日年节总会有来往,因此互相并不生疏。

而朱安安是家里娇宠的小女儿,虽然年岁比王希音大了三个春秋,又长着一辈,但教养上与王希音这个五房嫡长女完全不同,两人说起话来,竟是这个被叫表姨的娇软一些。

“知道小表姨念着我,前些日子我家绣娘新得了本绣花册子,里面很是有些新鲜花样,一会儿让夏樱拿给表姑看看。”大约王希音也习惯了与这个表姨如此相处,径自拿出表姨最感兴趣的事物哄她。

朱安安果然笑眯了眼,若不是心底还能记起自己是长辈,恐怕她真该撒着娇说,就晓得静姐儿疼我。然而还不等她说话,院子又有人来了。

“……好生偏心,只惦记你朱家表姨,瞧你们倒不是姨甥像是嫡亲姐妹似的。”人还没走近,抱怨先过来了。

王希音霎时只觉额角抽疼,笑着对这个穿樱色窄袖背子,宽下巴的圆眼姑娘道:“娇表姐勿恼,是希音腿脚慢了两步,才让小表姨上前接的。”她也不顾缠在身侧的朱安安,伸手拉了张娇,低语:“祖母一直念着您,晓得您今年及笄,留了些话与您,特特嘱咐我散了席,让夏椿领您过去。”

张娇这才转嗔为喜,反握住王希音的手,眼角带过朱安安一下,道:“那就多谢表妹了。”说罢也不理人,松了手就带着身边的小丫头嘀咕什么去了。

朱安安拿王希音挡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洗了三水的背子也穿得出来,褶裙都没烫过,就这也要来赴宴,真不怕招主家嫌弃!”她撇撇嘴,紧着王希音的胳膊:“平阳公夫人哪记得住她这个庶外孙女,不会又要你破费吧?”方才王希音的话她是听了个全,什么留了话,分明是拿东西打发这个张娇。

若说朱安安喜好时兴花样,也是与人互相交流,一本花样册子本就算不得什么,况且她有了新鲜玩意儿也会跟王希音分享。可这个张娇却不然,没个真金白银还真打发不走。

一点子头花、首饰,王希音还不会放在心上,这个娇表姐要真能被这般安抚下来,她不介意每次都破点财。

“表姨慎言罢,娇表姐家境差些,做妹妹的帮补不了别的,分些玩意儿与她也是应当的。”只要娇表姐别有旁的心思。

以朱安安的身份,自是不把张娇放在眼里的,只是耐不住张娇自己不知轻重,每每在平阳公府上与她争高低。也不想想出了平阳公府的宴席,她张娇还能再去哪家遇得上自己?

言语间,王希音又去招呼了别家的姑娘,都是与平阳公沾亲带故的,问候起来还算轻松。却是有一个浅红梅色单衣,素白镶蓝纹金边罗裙的少女有些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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