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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阳光下,风儿在喧嚣,墨绿的草丛上,立花在歌唱。

眼前的三十九名合训成员正头顶蓝天白云进行基础训练,而她却不得不因为身份问题老老实实地待在旁边当移动风景区,偶尔喝个茶,偶尔数个蚁,偶尔从草坪顶端滚到最底处,仲间则全程摆着一张如高岭之花般的永冻脸,冷漠至极。

责任诚可贵,俸禄价更高,一想起石原矢也那双充满着神圣光芒的眼睛,他就忍不住直哆嗦。

驯服者与被驯服者之间的羁绊永远是美丽而又纯粹的。

对此,立花只想拍桌大喝一声死道友何必死贫道。

有句古话说得妙哉,会哭的崽有女乃吃,但古人说这话的时候未必亲身实践过,这导致千百年后的某花在讨女乃时碰上了一鼻子灰,最终酿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人间惨剧。

“我想加入。”

“抱歉,石原小姐,你在说什么?”

“我想加入训练!”

“我们家族有祖传的耳病,可以请你再重复一遍吗?”

“……愿天照大御神保佑你。”

立花放弃讨女乃,主动承担起身为一个移动风景区该承担的责任。

宇津谷丸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稍稍侧头,在阴阳助和阴阳权助看不见的角度冲立花做了个鬼脸,转而笑嘻嘻地继续训练,心情恍若春天到来一般美好。

……抽不死你。

他们现下正在练习脚力,练习道具由云天三月友情赞助,以木板为基本,外裹绸布,内部用木棉填充,为了区别队伍还特地绑上不同颜色的巾子,据说稚名泷准备了数百张之多,怎么踢都是够的。

练习规则也很简单,一人持靶,剩余七人轮流侧踢下劈,直到弄坏十张为止。

秉承着出卖会长绝不手软的原则,宇津谷丸在听到规则后迅速把稚名泷给踹了出去,阴阳助还特欣慰地拍了拍稚名泷的肩膀夸奖他要好好发扬这种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奉献精神,当事人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大家炙热的目光丝毫不输于悬挂在天边的灼灼骄阳,他能做的只有给宇津谷丸放几句苍白无力的狠话,然后灰溜溜地拿靶去了。

“嘿嘿嘿,”宇津谷丸露出了邪恶的微笑,顺势卷起袖子,“是时候报压榨之仇了。”

立花莫名打了个寒颤。

万流的几位成员见到这一幕自然是喜上眉梢,宿敌就在眼前,不趁机搞点破坏简直对不起对方队友的叛国壮举,在这一刻,态度是认真的,力道是凶猛的,半轮练习下来稚名泷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足以让立花叹为观止。

于是,为了不辜负天神恩赐的良机,她也偷偷模模地混进了队伍。

宇津谷丸愣住:“你不怕被仲间罚倒立啊。”

“如果打稚名泷会遭到惩罚的话,”立花沉吟片刻,语气坚定到了让人心生敬畏的地步,“我愿意!”

“好样的!”宇津谷丸发现自己从未看她如此顺眼过,“让稚名泷那个浪得无法无天的家伙瞧瞧什么叫做群殴的力量!”

而这边,我们的稚名浪子还在合计着怎样拿靶才能做到受力面积最小,当他终于思索完毕时,死神已经来到了面前。

浪子吓得花容失色:“你不是在休息吗?!”

立花学着宇津谷丸的样子嘿嘿低笑两声:“休息哪儿比得上你重要。”

“别,别过来!”

“叫也没用,你的大限到了。”

说话间,立花已提膝往前顶,稚名泷飞快地反应过来用靶子挡住攻击,可这只是虚晃一招,立花在提起右膝的下一秒便亮出蓄力已久的左腿,绷紧脚尖,直直扫向靶子最边缘,稚名泷猝不及防,被势大力沉的夺命一击踹得倒退数步,连胳膊都麻木了,跟在立花身后的宇津谷丸见势头大好,赶忙冲上去发动连招,稚名泷唯有扭动曼妙的身姿不断闪避,可单枪匹马怎敌得过左右夹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败下阵来,柔弱得只能任由敌军搓扁捏圆外加上下其手。

这边单方面的厮杀和稚名泷的惨叫引起了旁侧队伍的注意,宇津蓝丸恰好是持靶者,见状,他暗自咽了口唾沫,死气沉沉的鱼眼睛第一次有了生气:“够惨。”

天街小雨润如酥,稚名浪子抱头哭,不过好在仲间是个警觉的人,当他发现稚名泷已经在用**维持地表温度的时候赶忙现身制止,把除立花以外的男同胞们挨个数落了一遍,用口腔分泌物将战场上的熊熊战火从头浇到尾,为首的宇津谷丸更是被教育得连心灵都有重塑的迹象。

“仲间大人,”立花缓缓举起手,“其实我也有份。”

仲间:“……你倒诚实。”

他犹豫再三,最后以稚名泷没死透为理由,做了个简短的总结便走远了。

宇津谷丸朝立花伸出手:“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立花果断握住:“客气。”

天色将晚,凉风习习。

火舌舌忝舐着黑夜,像破碎的残星一样在空气中抖动,八位队员紧靠树木坐着,有的偏头睡去,有的则用树枝挑柴火下的炭块玩,谁也没有出声打破这片沉寂。

半刻钟后,立花拍拍衣摆站起。

稚名泷下意识地问道:“你干嘛?”

“随便逛逛,透气。”

“夜不归宿还找这么脆弱的借口?”

“少管闲事胜造七级浮屠,”立花挑眉呲牙,“你又不是我妈。”

稚名泷微笑:“是爸爸。”

她没再跟他纠结十九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究竟是谁让谁诞生了的世纪难题,只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径直离开。

约定好的要把夜叉召唤出来,她可不能食言。

蝉鸣响起,尘世间的躁动纷纷消散,独属于夜空的云霭盘旋在树林上方,漂浮不定,却始终维持着缥缈的形态将山腰笼罩。

立花走到一处最为偏僻的地方,随即取出从仲间那儿拿回的小纸人,准备念咒,可就在她微微启唇的同一时间,幽绿浮光掠过,将她的目光尽数转移了过去。

离这儿不远有一片湖泊,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普通的湖水相差无几。

但如今,却是有些不大一样了。

男子浸立于湖心之中,墨黑色长发倾泻而下,月光明净,仿佛在上面泛着淡淡光泽,湖水漾起潋滟涟漪,他的眼眸也随着圈层荡开变得时明时暗。立花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楞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法回神。

渐渐地,她放松了本该屏住的呼吸,湖里的男子稍稍蹙眉,身影忽然出现在岸边,抓起堆放在地上的竹纹衣物后瞬间消失。

啊……走了。

立花捂住眼睛,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寡欲咒,半晌,才把夜叉召唤出来。

“隔这么久才想起本大爷,良心已经渡过三途川了吗?”

“你还站在这里就是我良心尚且存活着的最好证明。”

夜叉弯腰,摁住对方的下颚问道:“这小嘴撅得能挂夜壶了,说吧,谁招你了?”

立花默不作声。

“你家佛祖的金身坏了?”

立花表示佛祖告诉过自己沉默能创造奇迹。

“又做了对不起咱们夫妻感情的事?快点头,本大爷好磨刀。”

“没看见我正和逻辑沟通着么!”

“那玩意儿已经跟你无缘了,”夜叉举起拳头,“沟通不行,打通倒可以试试。”

立花双手护胸作誓死保卫清白状:“我要告你家暴。”

夜叉大笑两声,可还没等他收尾便被立花扑了个满怀,身子向后仰,直接倒在茵茵绿草丛上,原因可以归结为幸福来得太突然,他还没做好心理和躯体的双重准备。

感觉到后背被摁住,暖和的温度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立花一个娇羞,将脸埋入了身下人的胸膛。

但她说出的话却跟此情此景完全不相符。

“视奸让人心情沉重。”

夜叉抚模着自家猴子背部的手猛地一顿,警惕与困惑并存:“你奸谁了?”

立花拽住他的衣襟:“你那沧桑的背影。”

“……哦,”夜叉接着吃豆腐,“有本事奸正面,只敢玩阴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月色撩人,他的言辞却比月色更加肆意猖獗。

两人十指紧扣,静静地沐浴在晚风中,树叶落地的声息都格外清晰,草叶摩擦着他们手上的皮肤,竟没有半分不适之感。

“喂,石原立花,”夜叉的唇角流露出一丝笑意,“在你做好扑过来的决定时,你就注定要被本大爷纠缠一辈子了。”

立花将掌心覆盖在他的嘴上,喃喃道:“安静点,我睡觉。”

“……真会挑时间。”

回应他的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夜叉敛眸注视着立花的睡颜,赤金色瞳孔中出现了明显的情绪变化,可最终还是没勇气把想法化为实践。

算了,来日方长。

第二天一早,立花是在离队伍不远处的灌木丛边醒来的。

“抓到你了,擅自离队的小丫头,”宇津谷丸每天都是这么的有活力,他叉着腰,迅速将表情转换为了刻薄样,“你恶劣的生活作风需要纠正!”

“至少我不会恶劣到去扒人家番茄秧子的地步。”

谷丸被噎得讲不出话来,继而暴跳:“这破事儿你还打算记多久!”

立花抬头望天:“直到生命的终点。”

“请让我结束你的生命吧,就现在。”

“真是充满诚意的请求,但我拒绝。”

海音寺青持一来到他们身侧,冷不丁开口道:“会长让我们去集合了。”

他悄然无息的动作把谷丸吓得连忙跳开,不过考虑到海音寺从很久以前就爱这样无意识地吓人,也就没太生气,只道:“好,我们一起过去。”

听到“一起”两个字,海音寺斗篷下的脸立刻染上几分铁青,他侧头看了眼处于茫然状态的立花,吞吞吐吐地拒绝:“不,不要!”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谷丸露出坏笑,以一米七的个子成功攀住了比他高一个头的神婆的肩膀:“不会吧,你还没跨过这道坎呢?”

立花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坎,什么坎?”

“我跟你讲,这家伙啊……”

“宇津!”海音寺厉声打断,但仍然无法掩饰其慌张的颤音,“快去集合!”

扔下这句话,他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立花扯了扯谷丸的袖子,问:“来,大声告诉我,神婆的坎是什么?”

八卦是妇女最忠实的朋友。

“他啊,”谷丸拖长尾音,故意买了个关子,“你猜?”

“他想插足你和稚名泷的爱情?”

“……他怕女人,”谷丸给立花的额头来了记一指弹,“快把你脑子里的废料拿去焚烧了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回归正题。

今天的项目是体力训练,由于立花实在太固执,仲间终于肯松口让她加入队列,不过顾及到男女体力基础有别,他还是降低了通过标准,原本需要围绕半山腰跑二十圈,到立花这儿却一下子变成了两圈,她多少都有些怨念,但仲间是如此解释的:“我不过是帮你减去了零头而已,有什么不对吗?”

这零头减得相当理直气壮。

立花:“……我是来训练的,不是来当山大王的。”

“这话跟石原大人说去。”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连身心都是属于她爹的。

多么惶恐。

然后更惶恐的事来了。

只听得阴阳助远远地对仲间喊道:“大人,有位叫妖琴师的式神想见石原立花!”

“妖琴师?”仲间细细在脑海内探索一番,发现着实没什么印象后才问立花,“你认识?”

“认识。”

“去叙旧吧,等他们跑完十八圈以后我再叫你。”

“……别派人过来偷听,不然我给老爹说你要拉着我殉情。”

仲间被她的活学活用感动得泣不成声。

来到树林,见妖琴师正站在幽径上,面容还是如记忆中那般淡漠,光影落在他的浅金色双眸上,莹如碎玉。

“妖琴师先生,”立花率先问安,“你找我有事吗?”

闻言,妖琴师转过身来,明明是一个非常自然简单的动作,但落在别人眼里偏优雅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没什么事,路过此地,顺道来看看你罢了。”

立花很想来句“你以为我傻”,可话到嘴边硬是换成了:“唔……没什么大碍,就是太清闲了。”

“清闲?”

“他们都不让我参加训练。”

妖琴师多少也明白其中的缘由,语气不由自主地温和了些许:“石原伯父很疼爱你。”

“我知道,”立花心里直犯愁,“可我真的很想和伙伴们一同训练,搞特殊什么的太窝火——”

抱怨因头顶上的舒适触感中止。

“不愿意变得特殊,但却不得不因现实变得特殊,我懂那种感受,”妖琴师轻抚着她的秀发,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专注,“这种感受有时会让人觉得烦闷,不过有时会让人变得愉悦起来,特别是在孤独寂寞的情况下。”

立花微怔:“……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的脸上浮现起笑容,淡然得恍若落于红梅花蕊的柳絮雪花,即将消融:“你对我而言就是特殊的,我并不窝火,也并不烦闷,懂了吗?”

“此次合训的主要目的是让参加斗技比赛的双方阴阳寮的正式成员提升实力,你可以适当参与,但不能对自己太严格。”

“我会常来探望你的,希望你不要感到厌恶才好。”

立花懂了,而且懂得还很多。

她不是没有思维能力的海刺猬。

“鸦天狗还在等我,”妖琴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明天见。”

“嗯……啊?”

迟钝的后果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别人就已经走远了。

这边,三十九位少年才跑到第二圈。

看见立花从树林里走出来,松尾光悄悄凑上前,眼神不怎么自然:“妖琴师跟你聊了些什么?”

“如何构建万流未来和谐蓝图。”

“我认真的!”

“我也认真的。”

“不跟你胡扯了,”松尾光干脆切入正题,“记得离他远一点,他可是我们万流专拖后腿的扫把星。”

立花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所以表现得很淡定,只象征性地提一句:“哪方面?”

“各方各面。”

他还打算透露点什么,不过阴阳助监督得严,刚起头就没空谈下去了,外加有一群损队友不断帮他吸引仲间的注意,再多讲半句都会被踢出队伍去划水。

是真正意义上的去湖泊里划水。

目送松尾光离开,立花陷入沉思。妖琴师的故事她略有耳闻,但细节尚且不清楚,无知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她可能要抽个时间找大河原藏岛侃侃家常了。

跟着少年们跑完最后两圈,夕阳已然西下。

日暮宁静明丽,霞光照射在巍峨的山巅上,丝毫看不出有夜幕即将降临的趋势。

立花替累趴下的少年们端茶倒水,忙得不亦乐乎。

“跟我预计的状态相差很选,”仲间把视线从天边收回来,“本来是想提前进行历练特训的,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延迟就不错了,从明天起围着半山腰跑二十圈就是你们的基础训练项目,谁都不准偷懒——”

立花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石原除外。”

“……真难为你的大喘气了。”

与立花的萎靡不同,稚名泷在听到可以历练时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情有独钟,头不晕了,腿不酸了,连腰间盘突出也治好了:“仲间大人,要以怎样的方式历练?!”

谷丸抬起眼皮子狠狠剜了他一眼,就差拿把弓把后者和仲间一起射成穿心莲。

立花蹲来,安慰道:“泷泷总是要长大的,你要多给他放眼看世界的空间。”

“在那之前先让我把他绑着从山顶上扔下去!”

“换种文雅点的方式,比如我帮你把云天三月吃到破产,稚名泷支撑不了全寮的口粮费只能回老家养豚鼠了。”

“……我也是吃云天三月的米维持生命的,你要我跟他同归于尽吗?”

“生前愿作比翼鸟,死后结为连理枝,多刺激多浪漫。”

“这话跟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瞎扯完毕后,仲间总算从生态问题说到了重点。

“此阵法是万流前任会长天海前辈留下的,经过精心改良,我们修正了一些图腾和咒语,将阴阳师平安传送到百里之外根本没有难度。”

立花稍微低头,见面前的土地上画着复杂的图腾纹样,仲间与其余两名监督者则分别站在三个角元素圆圈上,他们将手指竖于唇边,古老而神秘的咒语慢慢念出,光芒在刹那间如海之花般砰然绽放,一切都顺利进行着,可正当三人要结束灵力输送的时候,数道蓝光直冲天际,好似要震破苍穹。

场面一片慌乱。

仲间暗叫不好,急忙命令阴阳助和阴阳权助退出元素圈,遭到灵力反噬,草丛间赫然多出几滩鲜红色的血液。

“石……”谷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右手还保持着抓东西的姿势停在半空中,“不见了?”

“有人不见了!”

“是一队的石原和海音寺!”

“我们队也有人消失了!”

这边的声音嘈杂纷乱,而那边的石原立花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被一道道大海吞噬得几乎失去知觉,只能感觉到巨浪撞击在头部上,那天崩地裂般的海啸声混着水一同冲打着她的耳膜,意识逐渐空白,连挣扎也成了奢望。

身体顺着水流缓缓下沉,脖子像是被谁死命掐着,窒息已成为必然。蓦地,一双手穿透海面,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勉强拽住她的袖露,继而大力往回扯,在下一波海浪降临前把她带到了峭壁边缘。

“真不想在这种时候挽救人类的生命。”

立花的耳中传入这么句话,冷酷,却又隐隐蕴藏着另一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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