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春季原本应当是万物复苏,冰雪消融的时刻。

可是连年的旱灾终于带了它的另一后果,蝗灾。

蝗灾究竟有多么恐怖,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铺天盖地的蝗虫说过之处亦如雷霆阵阵浩荡声势,大片的翅膀掩盖了天际,人们甚至无法看到日光。

大片的农田被蝗虫瞬间吞噬,农民饲养的牛羊甚至来不及逃跑,瞬间便被倾覆的蝗虫噬咬,转眼便会成为一座骨架。

从二月开始,蝗灾便已经从河北漫延,无论是粮食还是牲畜,更甚至是百姓,都有惨死在蝗虫手下。奏章自春天便一刻未曾消停。

皇帝多次下达罪己诏,除此之外,多次祭天多次祈福,可是这从天而降的蝗灾似乎并未消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三月皇帝看着满殿关于灾荒蝗螟的奏折,在硕大的压力下,艰难地抬起头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只说了一句“宣旨,大赦天下!”

即便蝗灾这般泛滥严重,仍旧无法阻挡长安城中高门贵府家的寻欢作乐。

市坊之间以平康坊的“红颜笑”最甚。更有诗人形容:服玩珍奇;金鉔薰香,黼帐低垂;皓体呈露,弱骨丰肌。

当日阳光绮丽极为明媚,一位风流公子带着几个小斯,衣着华丽绣着隐隐金线团窠纹广袖衫,带着一丝好奇和放荡的神色在平康坊内随意转悠。

身后几个小厮都带着阿谀笑脸,“少爷,听闻这长安城内的伎乐坊数这件‘红颜笑’最为出众,咱们不妨进去瞧瞧?”

那少年看了一眼小厮,然后带着悠闲的笑意,纸扇一抽放回手中,看着红颜笑三个镀金大字带着极度的奢靡,大摇大摆的走进“红颜笑”内。

一个看着很是精明贼眉鼠眼的男子,躬身迎来了贵客,“这位公子,咱们‘红颜笑’可是京城最有名的伎乐馆,咱们这里的姑娘都是扬名天下的!保证把公子您伺候的乐不思蜀。”

梁少清看着‘红颜笑’内部的装潢,软红色的纱幔,围绕着亭台楼阁水榭花池,来来往往都能听到女子娇软的浅笑和低语声,姑娘都长得美艳娇媚。

“好,只要把本少爷伺候高兴了,本少爷重重有赏!”那人得意一笑,随意摇摆纸扇。

小二听见梁少清的话,随意问了一句“少爷口音不似本地人啊。”

未等梁少清讲话,便听闻身后小厮颇为傲气的说“我们少爷是燕国公世子,我们可是从幽州来的,你们伺候好了我家世子自然重重有赏!”

小二听闻这句话,眼珠子转了几转,随即便反应过来,“哎呦喂,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既然世子亲临自然不能怠慢,小的保准为少爷挑最好的姑娘来伺候少爷,少爷里边请。”

梁少清笑笑,这长安天家富贵地,果然是人杰地灵,连个跑堂的小二都这般机灵。

不容他多想,迎面而来的娇软女子便足以夺去了他全部神志。

……

满秋几乎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几方消息。她搁下紫毫小楷毛笔,安静看着宣纸上的经文,流淌在温暖的日光下,“传令下去,瑶光殿江贵妃体恤皇帝愿自请居瑶光殿偏殿,为苍生祈福。”

无波无澜的眼底,掩盖着仿佛昨日都没有流逝的悲伤。

这些日子,有很多流言像碎纸片一样传到深居简出的满秋耳中。百姓纷纷流传,天降惩罚主要是由于皇帝偏宠贵妃,这贵妃是什么身份。江贵妃是先太子妃的亲妹妹,如今最得圣宠,皇后甚至因为此女的存在不得不禁闭在宫。

这意味着什么?江贵妃,狐媚惑主,诱惑皇帝不顾纲常伦理。即便是上天都看不下去,故此下降惩罚百姓。

江然传来这个消息时,满秋一声冷笑,这背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都不用想的。

可她深居内宫比旁人更加知道这所谓三人成虎的厉害,这个圈套崔相已经为她布置好,她自然不能让那人称心如意。

当夜皇帝便来到瑶光殿,临近黄昏,天色还未昏暗。

李明瀚隔着瑶光殿很远便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那声音太过清脆,这世上唯有孩童不知忧虑和苦恼。

进入大门后便看见承安带着承淇承奥两个孩子在练习射箭,满秋和念念坐在殿外石凳上看着他们三个。

承安自从那场重病之后便瘦了不少,整个人终于月兑离小肉包子的方向开始不断拔高,眼睛也终于没有几块横肉挤压着,反倒看着清俊了不少。

承安拍着胸脯跟兄弟们作保,“本王可堪称本朝小‘冯唐’,我跟你们说啊,这弓箭我可以离着五仗远便射中靶心,哎,这‘入木三分’指的就是本王。”

承安正在自催自擂,念念一席红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坐在满秋身旁吃着苹果,顺便抽空来白他一眼,“就你啊,还小冯唐,你忘了前年秋猎是谁把箭矢射到韦大人平巾帻上的?我可是记得韦大人拿着那个帽子给阿爹念叨了整整半个月,阿爹差点没烦的让你禁足。”

“哎呦喂,长寿长公主你又皮痒了是吧。”承安对自己老姐嚼舌头的行为很是不满,啧啧嘴,“这女人还没嫁人呢,嘴巴就开始这么碎了,以后小心你夫君厌烦啊。”

“阿娘,你看他”念念怒不可遏指着李承安这个小胖子对着阿娘撒娇。

满秋笑笑,正准备说话便听见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我看谁敢厌烦咱们家长公主!”

皇帝一身绛紫色龙袍绣着水纹和青云,带着一家之主威严又霸道的身姿,大步跨入院内。满殿的宫人皇子们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向皇帝行礼。

满秋亦从凳上起身跪拜,“陛下万安。”

眼前便伸出一只手,那手的主人带着一如既往浅薄的微笑,满秋伸手任由那人握住自己,面上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

长公主念念没脸没皮的跑过来,欢快的喊了一声“阿爹!”

三个皇子反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父皇突然前来不会又是教训他们课业没有完成的?父皇那么严厉,要是被他抓到岂不是又要抄书一百遍?三人彼此眼神交换,决定趁着父皇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偷偷隐退。

可谁知他们父王似乎长了后眼一般,“老二,老五老六,你们要去哪啊?”

三人立刻站定,承淇眼珠子转了转,赶忙摇着大尾巴讨好道“我怕父皇一路走来辛苦,这些宫人却并未给父皇添茶,儿子自然要亲身侍奉父亲,如此以尽孝道。”

这话里的拍马屁成分太过明显,满秋都忍不住笑了。

念念反应很快,“既然如此,三个你们便来侍奉父皇吧,父皇劳累一天,咱们做儿女的自当承欢膝下为父皇解忧才是。”阿弟呀,对不住了,谁叫你方才笑话阿姐来着。

承安脸上挂着惨笑,狠狠瞪了念念一眼。

皇帝故作不知,带着恍然的样子“方才是哪位英雄豪杰把自己比作冯唐的?”

“嘿嘿,阿爹”承安讪笑着上前。

“这样啊,当世冯唐大将军,您还不赶紧让我们看看你那箭无虚发的身法?”念念站在阿爹身后,带着有恃无恐的傲娇。

长寿你给我记住了!承安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后拿起弓箭。眼神对准靶心,然后拉弓,提气,力道掌握到恰好的那一刻瞬间撒下手掌。

“唰”弓箭冲破疾风,直直奔向靶心。

满秋特意望了一眼,不错,虽然不算正中靶心却也只有一寸远的距离。这孩子看来平日没少下功夫。

承安大喜过望,带着嘚瑟的眼神看了这边一眼。

李明瀚只点点头“唔,还不错。这些日子承奥也在军营里,让他来射一箭。”

承奥应声,接过兄长手中的弓箭,目光如聚,紧紧盯着眼前那一圈红心,吸气,拉弓,射——

满秋目光顺着那支弓箭,一起飞向靶子,也是直取红心,只是力道不够,在中心晃悠了两圈便就掉了下来。

念念也惊呼一声。这孩子还不足十岁,几乎可以算是箭无虚发了。

李明瀚点点头,似乎带着一丝满意的笑笑。

这孩子或许真的有些武学天赋,满秋颔首,也算是不曾辜负阿爹当年横刀立马名纵天下。

接下来便是承淇,这孩子虽然不及承安承奥,却也算是同龄人的翘楚。

皇帝看着三兄弟射箭,一时技痒甚至还亲自指点了三人几招。之后,又看了看几个孩子的功夫拳脚,父子几个指点了几招,似乎很有成效的样子。

知道天色完全暗下来,几个孩子才兴致勃勃的离开,还同父皇商议下次一同前往军营的演武场共同比试几招。

承安把承淇和承奥送回帝子殿,然后屏退了宫人这才褪下了面色上的笑容,跌坐在他们榻上,擦擦身上的汗水,“吓死我了,每次看到阿爹我便冒冷汗。”

承淇反倒没有开口,是承奥说话“阿兄,我们一定要这般对待父皇吗?其实他也很好的。”

承安抬头望着房顶上交错的横木,眼底闪过零星儿时记忆,一丝苦笑“他可以对你很好,可他也可以马上对你很差,甚至抛弃你的死活不管。那时候阿娘没有能力保全我们,只好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所以直到现在英英的身子也时常病痛。”

他常常做梦,在梦里想到当年小院子里的隆冬大雪,阿娘为他们缝补衣裳教他们习字“父皇喜欢我们,但他更爱他的权势,可是阿娘只有我们。”

承奥看着自己兄长,当年的事情承淇也跟他说过,或许当年父亲做的真的很过分,可是一切都应当过去了不是吗?

承淇走过来,小大人一般的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你说父皇这么喜欢我们,为何明知是崔相在谋害我们,他为何不出手保护我们呢。”语气淡淡的带着一丝落寞。

承奥看着自己兄弟,良久,点点头。我们都是阿娘的骨肉,我们也是这天下的皇子。

……

夜里,皇帝宿在瑶光殿偏殿。

满秋见皇帝面带倦色,便主动为皇帝按摩疏松筋骨。

文洁临走前放下了偏殿的轻慢软缎,芙蓉色的烛火在寝殿摇曳。瑶光殿带着满秋的喜爱,比往昔更加素简。

“陛下”一身珠光宝气卸下,满秋乌发垂在腰间整个人看起来未免有些纤瘦“这些日子您殚精竭虑,为百姓之事烦忧,妾也帮不上什么忙,请御医配了药膳,据说能够安神补身。”她手中捧着一碗色泽鲜亮的汤羹。

李明瀚笑笑,让卓曦之接过满秋手中的药膳“你有心了,自己孩子想要留在你这吃些晚饭,你都不肯留下,倒是给朕这些药膳。”他从鲜淋淋的参汤中舀出一勺,尝了一口,“听说你下令瑶光殿上下缩减一半用度,即便是承安的雍王府也被你克扣了用度?”

满秋莞尔,“陛下,您听到了?承安今日还来跟妾抱怨呢。”然后走到李明瀚跟前为他按摩肩膀,“妾想着,妾毕竟不是中宫之主不好管教旁人,但是尽己所能,能省一些是一些。”

满秋的手法很好,让人洗月兑了一日的疲惫,皇帝甚至昏昏欲睡。他含混一句“唔,你很好。”便伴着睡意昏昏沉沉倒在枕上。

满秋始终为他按摩,只是指法越来越轻。

沉寂半晌,隐约听到一声,“把这些烛火都去了吧,只留下一支,万一陛下夜里醒了,也好有个光亮。”

下人轻声称是。

一夜好梦,带着无牵无挂的轻松。

第二日清晨,江贵妃已经布置好了早膳,只是些最简单的清粥小菜加了几样点心。

满秋见皇帝清醒,笑着迎上前去为皇帝清洁。又接过下人拿来的腰带和靴子,一事一物都不见厌烦的样子,眉眼含笑极为温婉和顺。

皇帝坐在床上任由贵妃为之穿靴子,看着贵妃乌黑光亮的发丝被一只翠玉随意束着,翠玉垂下来的流苏亦是青翠欲滴,额间朱红凤尾花钿,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皇帝垂首看着,没由来的想起一句“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只觉得这句形容她最好。

满秋察觉到皇帝眼神深深的凝视,抬起头来巧笑嫣然,一双似喜似嗔的眉目直接映入眼帘,皇帝只觉得天色还早或许距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不容置喙得牵起江贵妃素手。

“陛下”贵妃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很是难得的惊慌,耳根染上了暧昧的红色。

皇帝笑笑一如既往地端庄大气,只是不由分说把贵妃从身下拽起来,满秋吃力直接倒在皇帝身上,被人顺势抱在怀里,皇帝眼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把嘴唇凑到满秋耳边,出气弄得满秋耳朵痒痒。

“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

他声音低沉,满秋却听到这其中意味,面红耳赤,这是陛下不知何处找来的艳词。李明瀚见她这般羞涩,直接倾身相付那桃花两瓣,品尝晨间玫瑰花茶伴随着花瓣味道的胭脂味道。

一番细密绵麻的啃咬嗫嚅之后,两人交织着衣裳凌乱。贵妃粉泪涟涟,旖旎之色油然而生,“陛下,一会还要早朝呢。别……”

话还没说完,便再度被人堵住了口鼻,含糊之间,李明瀚言道“还有一个时辰呢……”

满秋便彻底被人夺去了理智,身上的衣服被人何时月兑下,也不知屋内的下人何时离开。只是隐约在记忆里,皇帝在她身上还念着那词的后半句。

“娇啼歇处情何限,酥胸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还伴随着她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皇帝最终一声叹息,还带着一句餍足的赞叹,真美。

大约是两人做了史书上最为荒yin无道的一件事情,满秋一个瞬间想到或许此事会被后世的人们贻笑千年,可是转身便没有了力道,甚至无力起身为皇帝更衣。

皇帝看着满秋面色还带着一丝潮红,吻了吻她的额头,只说晚上再过来。

满秋便就睡过去了。

夜里皇帝并未食言,再度驾临瑶光殿,这次江贵妃任由皇帝把白日意犹未尽的那次继续进行。

直到一切完毕,江贵妃躺在皇帝怀中,肌肤光洁带着一层薄薄汗水。“陛下。”带着若有若无的娇媚和柔软。

“怎么了?”皇帝抱着她,“皇后给你委屈受了?”

满秋向上蹭蹭,下巴柱在皇帝肩头,“李郎,妾看着你日夜辛劳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她望着皇帝的眼睛,“妾自请前往寺庙为陛下和百姓祈福,以此分但陛下苦恼。”

皇帝突然看着她,“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没有”她温婉笑笑,“妾不曾听闻什么。只是不舍得李郎这般辛劳,或许妾可以同皇后娘娘一道外出祈福,为百姓,也为李郎的江山。”

皇帝看着她,见她不似开玩笑一般,便说“容朕考虑考虑,你的安全最为紧要。”

她笑靥如花。

几日之后,百姓听闻,有江贵妃提议,至尊应允了,皇后同江贵妃两人共同外出前往京郊的慈恩寺和周围几所寺庙为百姓祈福。

皇家外出,即便身在灾年,仍旧不失气度。

皇后从正门丹凤门坐凤撵仪仗外出,江贵妃从望仙门侧门乘鸾轿而出,阵势浩大尤其是皇后的凤撵鸣锣击鼓一路风光。

满秋百无聊赖的坐在青鸾轿内,文洁递给她一些蔬果。念念坐在一旁很是兴奋,总想着跃跃欲试撩开车帘。

“阿娘,听闻这长安城内有好几家酒楼的点心都极为美味,还有一家酒楼以玫瑰合桃酥最为闻名!阿娘,你想不想去试试?”

满秋原本假寐的眼皮略微转动,那里竟然还开着么?小时候很喜欢甜食,明澈带着自己去了一趟之后便没少从宫外给自己带这些东西吃,好像自从明澈离开了自己便也不大爱吃甜食了。

见满秋没有回应,念念轻声换了她一句“阿娘?”

她笑笑,“我听闻此次你叫承安顺便把颜想也叫上了,你便叫他去给你买。反正他从宫外给你带来的小玩意还少吗。”

念念脸上突然就升起了红晕,小声嘟呶着“阿娘说什么呢,您全知道了。”

“我倒是不想知道啊”满秋调笑她“你们两个日日相见,蜜里调油的,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了。”

啊,念念顿时花容失色,突然觉得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满秋不管念念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反而看眼文洁,“该布置的都布置好了?”

文洁颔首,“一切皆布置妥当。”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