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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然临近傍晚从国子监回到定国公府,还未洗去一身疲惫和倦怠,刚跨进大门便见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向他屈膝行礼,可见此人早已等候在此。小丫头匆匆走近江然,带着清脆的声音:“少爷,二小姐有请少爷晚些时候应春阁一续。”

江然点点头,看不出喜怒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脚步都不曾停顿便走向主屋给母亲请安。

夜色已深,满秋坐在桌前映着明亮烛火加紧赶制一件衣袍。

江然来时便看到幼妹神情专注的飞针走线,烛火照应着她的侧脸就如母亲苏氏一般柔婉安静,手下的一件衣服近乎成型看来满秋已经花费了不少时日。

满秋恍然觉得光线突然变暗,抬眼见江然温润的浅笑,瞬间心头传来暖意。她对他招招手,拿着未成形的衣袍走到江然面前:“阿兄,你来看看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江然修长的手指从满秋手里接过衣服,在身上认真比划了一下,然后笑笑眼眸清润,“很合身。”随后伸出大掌捏捏满秋的脸蛋,脸上说不出的宠溺和疼爱。“以后夜里就不要做针线,坏眼睛。”他的目光看着自家小妹,眼里血浓于水的亲情不是作假。

满秋望着自己兄长,他智慧过人眼光通透为人一向淡漠清冷,但他对待自己的家人尤其是满秋的确是极好,她突然有些难过,笑容都在一瞬间变得苦涩:“我想尽快赶制出来,否则,怕来不及。”

江然看着满秋有些无奈的笑容,心中便觉得终于有事发生了,而且很棘手。满秋屏退左右,直到屋里只剩他们二人。这才看着江然,面色凝重又有些茫然无助。

“阿兄,宫里出事了,我怕是明澈。”

原来今日前来传旨的太监掉出的玉佩竟然是当年满秋与李明澈在白马寺遇刺时李明澈所赠。玉佩上的四爪云龙是李明澈从出生时太史局根据其生辰八字测算而得,正如李明瀚衣衫绣的青龙而明澈则是云龙。

那日白马寺之后,明澈便将此物留给满秋,她一直小心收着,因此物不宜示人她从不贴身配戴,知道此物在满秋手里的不过寥寥几人,文洁和小舒贴身伺候,韩掌史和杜尚仪是师长亲信,太后娘娘是自己养母知道也没什么不妥。

可这么隐晦的东西能够被那名内监带出来就说明有问题。

那内监自己从未见过,不像是太后宫里的人,如果不是太后便是韩掌史,她一直负责初入宫的宫女内监之事,人面之广无人能及。

可韩掌史让一名传旨内监带来玉佩又想说明什么呢?满秋想来想去,莫过于玉佩的主人李明澈,亦或是自己也牵扯其中。

如今江家看似处于众星捧月繁花似锦的地步,宫内的贵妃也备受皇恩,可这烈火烹油看似热闹,父亲在边关仍手握重兵,这些本身便有蹊跷,别人不了解满秋还不知道自家长姐的脾气,她根本不肯好好侍奉圣人,即便满秋未经人事她也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皇帝怎么会喜欢不讨好不对他言笑的女人,繁夏又怎么可能备受皇恩?

如果一件是巧合,那么两件绝对不是巧合。韩掌史让人带出的这枚玉佩,应当是她从中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想要提醒自己。此事和明澈和满秋有关的绝非一般,而最近繁夏受宠,江家恩赏连连,满秋在宫中侍奉太后又读过多少史书,登高易跌重,这样的道理她比谁都明白。

满秋急忙找到江然,这件事她一个人应付不来。江然比她看事情更加通透灵敏,有他在或许江家和明澈还不致走投无路。

满秋焦急的望着自己兄长,江然如同一尊雕像凝眉端坐,屋内就只有他二人,蜡烛燃烧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良久江然从思虑中抽神,他收起了往日的浅笑面色带着几分肃穆,“这些事在没有证实之前都还只是猜测,既然是猜测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他一边说一边把玩手里的茶杯,想来心中还是有些计较“但是一旦证实,一个不测只怕我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

满秋侧耳倾听,脑海里跟着江然思量:“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们或许还有转机?”

江然眼睛漆黑深邃,像是深不见底的隧洞,让人明知危险却甘愿自投罗网,他瞬间收回目光“唰”的站起身,“我们这是在与天相抗。既然如此,必要拿出全力方有胜算。小妹——”满秋抬起头,担忧的等着他下令:“你让下人去把东西收拾好,一旦出了事我便让人送你走。”

“阿兄——”

“即便是有什么事,京城内我和阿娘定然无法逃月兑”江然目光幽深紧紧盯着她,“可你不同,你的身份让你有退路,你明白吗?若是我们都出事,繁夏母子便由你照顾。”

满秋只觉得呼吸一紧,原来阿兄都考虑到这些层面。她嗓子都有些沙哑,强迫自己答应阿兄“好。”

江然随即转身,同时对她说:“父亲临出发前,留下了一批亲卫给我,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突然他的脚步停在门前,头也不回,无奈叹了一口气“如今只能动用这些人了。宫里的事你多打听些,万事多小心。”

说完,便推开屋子的门,大步走出去。

虽然还未入秋,可夜风带着刺骨的寒凉,把满秋冻得有些发抖。

文洁原本一直守在屋外,见满秋站在门前发呆赶紧拿了件衣裳裹在满秋身上。满秋对她笑笑。

“文洁,要入秋了。我们把行李收拾收拾,回宫吧。”

文洁有些惊讶,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走就走呢?不过她仍然很开心,回宫便可以见到小舒和韩掌史,回到她熟悉的小院子里住也挺好。

随即三日便在手掌间溜走。

每日清晨都是定国公府最为繁忙的时刻,厨房里的下人忙着准备精致可口的早餐,各院的下人开始伺候主子起床梳洗。满秋仿佛是个局外人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镜前,任由几个丫头为她打扮,小丫头们吵吵闹闹商量着哪只钗子好看,哪对耳环配衣服合适,满秋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样子到让老嬷嬷们看不过去。不过女为悦己者容,满秋刚刚解除婚约心情低落,对自己的梳妆打扮不上心倒也情有可原,于是她们盘算着待小姐嫁了再慢慢教导便是。

等到满秋去向阿娘请安的时候,看到阿兄江然坐在饭桌前。他一身青色联珠纹印染的长衫加上蓝色腰带反倒把他衬得霁月清风如谦谦君子一般,满秋心里感叹多少姑娘家要被阿兄披着人皮的大尾巴狼迷惑啊。

即便心里这般打趣兄长也不能不注意到他面上的憔悴和疲惫,听闻这几夜阿兄房里的灯时常亮到天明,家里只剩妇孺,所有的计策和筹谋便只能全部托付给大哥,满秋或许对内宫夺宠争锋之事有些见地,但论胸襟韬略还是会逊于男儿。所有的事情便统统仰仗阿兄,满秋也说不上话。

见他这几日便有些清减,神色倦怠,满秋叫管家把熬好的燕窝端到他面前。江然原本正在沉思,忽而被管家的举动打断,他猛地抬起头,见小妹正关切的望着他:“阿兄。”满秋欲言又止。

江然勉强对着她笑笑,算是安抚,深吸一口气:“最慢也不过今晚便会有结果”然后盯着满秋:“赶快把东西收拾好,以备不测。”

满秋艰难的点点头,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僵硬。

苏氏坐在二人身边,看着兄妹二人的举动,所有的事情江然从未向她隐瞒,只是年纪毕竟大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心中反而坦然。

满秋用过早膳,便带着文洁回房收拾行李,应春楼的小丫头们看着小姐,她们有些不舍,满秋笑笑,让她们安心收拾东西。她当日临时出宫,一切都匆匆忙忙主仆二人只带了一只小箱子,如今即将回宫反倒拿了两只大箱子,里面装了新制的衣裳,御赐的首饰许多珠宝和布匹,文洁戏称她二人是回来打家劫舍来的。

一切准备就绪,最后便等待派出去打探的侍卫带回消息。

傍晚,接到太后懿旨命她即刻回宫,满秋二话不说即刻准备启程。

突如其来的旨意让定国公府不知情的下人深感仓促,所有丫鬟和仆人行色匆匆脚不沾地,为满秋收拾行李,又在江然的催促下把两大箱的行李装入马车,随后满秋便坐车快速驶离定国公府,甚至连和夫人告别的时间都没有,有心的人觉得奇怪,却还没有时间多想。

满秋把江然在临走前交给自己的锦囊握在胸口,里面装着八万两银票和江家家主使用的信物玄武玉冲牙。她看着那块玉冲牙,便明白江家将有一大劫。江然在太后下旨前突然拉住满秋的手,“快马三天往返边关,终于传来消息,我已让宫中安插的人手去请太后,你赶紧进宫。”

满秋突然觉得或许事件已经到了江然所说的尘埃落定之际,不然为何一向云淡风轻的阿兄会如此严肃焦虑,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父亲传来密信,说先帝驾崩之前实则留有密旨,然而诏书并不在宫中而是由李老丞相保管,而这道圣旨竟然是废康王立宁王为太子,并要宁王则日登基!”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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