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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李明瀚带到小院。这是江满秋一生最为悔过的一件事吧。

很多年以后垂死的李明瀚躺在床上,阴森死死的盯着他宠爱半生的女人,“当年朕就不该救你!”

皇后江满秋朱红色的胭脂带着奢靡的阴冷,随意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陛下,咱们的孽缘可不就是那般肮脏污浊?比那阴沟里的污秽还要让人作呕。还是您救得妾身呢。”

时光回到曾经,那段青葱岁月间。

她不过是对救命之人表达一份感谢,那人是明澈的兄长,是明澈爱戴的人。

她先让康王回避,自己取了干净的衣物换下。又从衣橱的最底层拿出一件烟青色锦袍,她自己捧着锦袍半跪在衣橱前犹豫了半刻,最终还是捧着锦袍来到屋外。

此时李明瀚正立在院子里,寒风吹得他亦有些瑟缩。四下像是好奇的打量着她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若有所思。

满秋不言语只是站在他身前立定,轻轻福礼之后将锦袍递给李明瀚。“这件锦袍是我制的,想着年后可以同家中亲人相会便做件衣服送给兄长,”满秋轻轻抚模着这件衣服的纹路,“今日奴婢性命得大王相救,自然不会不报答大王恩情。”

前些日子,皇后告诉她年后长姐便会完婚,圣人特许她在长姐成婚时回家探望,她很是开心。自从入宫以来她只在命妇入宫朝见的时候短短见过娘亲和长姐几次,阿兄和阿爷不能出入内宫满秋很久也不曾见过。

听闻可以与家人相见,心中很是欢喜又向司衣司讨要了一匹青色织锦又跟着皇后学习裁剪制衣。想着为阿兄江然制作一件冬衣,可如今看来只怕这件衣服没办法送给阿兄了。

李明瀚听完满秋的解释见满秋神色有些不舍,知道这件衣服怕是对她很重要,便准备推辞,满秋只缓缓摇摇头把衣服捧给他,温和笑笑说:“其实大王穿上也无妨,早晚我只怕要叫你一声姐夫。”

李明瀚很是惊讶,这女子竟然仅凭几句话早已判断出自己的身份,且一直不动声色。

姓江的女子?定国公江家。

既然满秋已表明自己的立场,李明瀚也不再推辞,接过外袍向她道谢,满秋指指屋内,李明瀚便兀自走进屋子里去换上干净衣服。

满秋便走到院门外,索幸满秋居住的地方实在偏僻,在宫苑的边缘少有人来,再加上满秋地位特殊旁人也无法擅自窥探,这才敢把李明瀚带到自己院子里来,但她仍旧不敢放松警惕便站在门外。

李明瀚正在屋内换衣服,从窗影中看到满秋走到门边,她静静靠着门框向外看,她一身烟色齐腰裙月色的交领广袖衫袖上挂着一浅粉色丝质披帛,一身素淡清简,发丝就这么静静垂在肩上,有些小女孩的娇俏妩媚又不失温婉。

她的屋子在整座宫闱丝毫不起眼,连许多女官的住所都不及,却偏偏收拾的干净整洁,有张琴,有个书架,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书案上还放着几张写了字的纸。

李明瀚见满秋并未回头,便走到书案前仔细端详,这才发现纸上抄的竟然是整篇的《左传》。

“姑娘”满秋闻声回过头去,见李明瀚换好衣服从屋内出来手里拿着原本潮湿袍子,幸好阿兄虽然不及李明瀚这般强壮但二人身高还算相似,李明瀚穿在身上也还算是妥帖。

满秋细细打量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换下的外袍实在没有必要留下了,”她指着那件外袍,对李明翰说:“大王若是信得过,便由我处理了,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眼前的男子沉默打量她,最后缓缓说:“好。”

随后,她为李明瀚端来一碗姜汤,“此汤驱寒保暖,大王为了救我不惜下水亲自相救,我深感愧疚。这汤是我自己熬的,大王不嫌弃便用一碗不要着凉生病。否则就是奴婢的罪过了。”

李明瀚不动声色的望着还在冒着热气的姜汤,眸色深沉,沉默的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饮完,李明瀚看着她,便问“你既说是老七推你下水,你可要为自己讨公道?”

满秋叹口气,身体还在发热,怕是风寒比较严重“我并未想好,毕竟他好歹是个皇子,也未曾真正要了我的命。”

李明瀚表示赞同的颔首,冷静又淡漠:“那里人迹罕至,无人可以作证,即便是本王也只看见一个蒙面人而已,若无把握便去告他,只怕会被反咬一口。若是当真想要报复此人,不妨等着日后有机会再出手。”

满秋点点头,表示明了。

思衬片刻,最后还是咬咬嘴唇下定决心抬起头来,望着李明瀚,“今日得大王相救,心中很是感激。但心有一事不明还请大王指点。”见那人点头同意之后,“大王为何会出现在瑶光殿前?依大王的身份实在没有出现在那里理由。”她自知自己询问的太多了,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自己却在一边猜忌怀疑。

只听李明瀚沉默片刻,对她说:“那是我母妃的寝殿,我自幼在此长大,母妃死后便在宫外立府开衙,许久不曾回来今日特来故地。”

听完这话满秋便后悔了,心中很是内疚。她知道自己素来多疑,只怕这位康王心中会有些芥蒂了,自己也很是抱歉。

康王见满秋面色有些内疚悔恨,也没说什么,把湿袍子交到满秋手中。

见这李明瀚离开,她独自站在院子里抱着青色的外袍,出神良久。

她开始深思梳理这件事,李明仪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行踪?难道此人一直在跟踪自己吗?这位康王为何既然已经进京却并不声张,反而单独出现在瑶华殿?

身上有些发热,只怕是找了风寒,一会要去找个太医来看看,便不再对此事多做揣测。

入冬之后天渐渐昏暗得早了,她在屋里生了灯火迎着光,绣制冬衣。

满秋平日课业繁忙真正学习女红的日子也没多久,只是听闻女子在出嫁前都要学会做嫁衣为夫家缝制衣袍,这才赶紧恶补,如今她的手艺虽是有所进益可针脚线头总是马马虎虎的,可还是笨手笨脚的。

今日去看了太医,事情还禀报了皇后,皇后也说找不到证据不要轻举妄动。她无意与李明仪为敌,当年的事便是他先出手,却连累了自己的生母。如今他记恨自己,也是常情,这次满秋还是不想特意为难他,平添事端实在对自己本身无益。

现在喝了姜汤,屋里烧了炭火,整个人虽然有些无力,但终究没有什么大事。

李明澈前来探望她时,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却一脸兴奋,非要满秋猜猜,“还能是什么,想来是你把琵琶修好了。”

满秋掩着唇浅笑,烛火的光在她脸上透着温暖。李明澈见满秋猜的这般迅速,面上憋着嘴嘟囔着“怎猜的这般快,都没兴致了。”

“对啊,我的智慧承袭郎君嘛”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皮才是承袭李明澈。

她指着李明澈的身后,一把琵琶就在他背面藏着,“拿来我看看。”

这把琴也不知修成什么样子,李明澈的技艺到底如何,满秋心里很是好奇。

李明澈掩着琴走近,偏不让满秋瞧见,非要自己亲他一口,满秋嗔怒瞪他一眼,可是脸蛋却悄悄红透了。

于是趁满秋害羞思衬之际,李明澈的唇角轻轻凑到满秋脸庞,偷了一个香吻,她大惊睁大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睫毛微微勘动像是林中受惊的小鹿,又像是在引诱李明澈进一步涉险。

心跳得厉害,明澈离她太近,她可以感受到两人微妙的变化,面对明澈炙热的目光她有点想逃避轻轻往后躲。

可是未曾后退多少便被眼前人用力揽住。他一把用力将满秋拉近贴在身前,她眼前一片昏暗感觉到李明澈的嘴唇覆住自己,他的身体温度比自己高很多,满秋顿时便觉得一片软弱无力。

她把重心靠在李明澈身上依偎着,双臂拥着他。“嗯”满秋无意发出一声喘息,像是在邀请,又像是餍足的叹息,连带着暖橙色的灯火都带着一丝暧昧。

“阿瑶”李明澈睁开双眼,满是怜惜宠溺,他轻轻唤有一丝隐忍她,“阿瑶,你可知我有多想现在就娶了你。”满秋双眸湿润迷离,眉梢眼角皆是温柔风情,她对他笑笑,揽着他的脖子对他妩媚的呢喃:“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相守,你何必急于一时。”

李明澈叹息一声轻轻抱着她,她还小呢,平息暗处的热浪把她拥在怀里,对她宠溺的说:“对,对,我们不着急,待我把一切安定下来,我便带你离开这里我们携手浪迹天涯做一对野鸳鸯。”

满秋白他一眼,在他腰间拧了一圈肉,见他面色吃痛,又有些心软地看看他。

他自幼便生活在这看似繁华无尽的王宫世家,他一直真心对待每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从未对帝位有过窥觊之心,他这般筹谋奔走只想保全自己和皇后,让自己生活不必担惊受怕朝不保夕。

史书里有哪位皇子曾在夺嫡这场大戏中可以全身而退呢,明澈只不过是选择一个他认为可靠的人,他宁愿自己好好地拼一拼努力一次,也不愿就此臣服于毫不相干的人阶下,况且若是成功了他还可以护着满秋自己保住她的无忧无虑和锦衣玉食。

江满秋其实都明白,她从未在意过锦衣玉食或是高官厚禄,她曾告诉明澈无需在意这些,可明澈他自有自己的担当和自己的想法。

所以满秋拗不过他,便只能在他背后支持他陪伴他。

李明澈很是兴奋,“阿瑶你知道吗,今日五哥回上京了。”

满秋沉默不语,她有些犹豫不知是不是应该把今日之事告诉明澈。李明澈感到怀里的人有些僵硬,感到有什么不对,便向她询问究竟。

她咬唇思量片刻还是把今日险些遇刺又遇到康王的事情以及之后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他,边说边观察明澈的神色,见他听完之后脸色晦暗不明,自己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对他说些什么。

才见李明澈神色焦虑又有些自责,他神色慌张的样子,像是怕丢了宝贝的小孩,“你怎么这般容易出事,叫我如何是好,这次幸亏是五哥经过,若不是他,会有怎样的后果我真不敢想象。以后莫再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了。”

见他面色变得严厉,看他担心自己而生气满秋心里有点酸酸的,也回应他轻轻安抚着他的背,“我这不是好好地吗?你莫要担心了。”

“万事定要小心。”李明澈嘱咐满秋,“这些日子我会尽量少来你这里,毕竟五哥回来了,我若是有什么事必定不能牵连你。早晚有一天我不会放过李明仪!你安心便是。”满秋看着他用力点点头,一脸真诚而又悔恨的样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得伸出手抚模他的脸颊,这场战争的序幕缓缓拉开,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一切我都明白我自会小心,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了。你也是万事皆要小心,不必担心我。”

李明澈把琵琶放下,和她又说了会儿话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满秋终于有空可以看看这把修好的琵琶,如初琴原本那根断了的琴被他从新续好,原本破损的漆面和摔坏的边缘被他画上了山茶花,表面凹陷的部分是山茶淡黄色的花蕊,破损的漆面是花朵的枝蔓和绿叶,李明澈的画技极佳。他把花朵的娇艳和花瓣的柔美用画笔大片大片的晕染,花瓣层层叠叠很是绚丽。

满秋的嘴角微微上扬笑靥,,原来身边有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而此人恰好亦钟情于你,便是这般幸运美好。

两人恩爱缱绻,相濡以沫,无需位高权重只要相守相扶,满秋觉得那是她可以预见的二人最幸福的时光。

只可惜往往天不从人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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