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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和林慧玉最后商榷的结果,是不带王嬷嬷了。她毕竟年事已高,此去山高路远的,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儿,就不好了。另外雪雁的年纪实在太小,当不得大用,也就罢了。林黛玉最后决定带上自己的四个大丫鬟,还有两个比雪雁年纪稍长一些的小丫头,一共六个人,也就差不多了。

商议好带上京的最后人选的第二天,便是出发的日子了。林如海送两个女儿至码头之上,神情萧瑟,满眼不舍。如今,可真的只剩下他一个孤老头子了。想起那空荡荡的巡盐御史府邸,他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黛玉和慧玉两姐妹,一个身披秋香色鹤氅,一个身披月白色鹤氅。都挽着双环髻,簪着素雅的珠花。这一高一矮两位美人儿,亭亭玉立的站在老父亲跟前,眼中俱是盈盈含泪。和两个女儿叙了半晌的话,林如海看看天色,道:“不早了,该上路了。”

“父亲……”黛玉看着面前头发已然花白的老父,依依不舍。

林如海伸手抚模着黛玉的脑袋,叹道:“去吧,一路千万小心……”

正在林氏姐妹即将登船之时,忽然码头上又来了一行人。领头的两位,却是林如海认识的人。来人却是一位年约双十的公子,身后跟着一位模样相似的少年。那日他们去林府拜祭贾敏的时候俱是身着素衣,今日一位身穿湖蓝色箭袖锦衣,一位身穿墨蓝色箭袖缎衫。俱腰束玉带,头顶玉冠。服饰低调而华丽,风姿翩翩,气度高华。见了来人,林如海忙上前见礼。心里暗忖,莫非今日,亦是两位下江南办差的皇子回京之日?

黛玉和慧玉年纪虽都还尚小,出门之时却也依然带了帏帽。两位皇子与林如海叙话之时,有意无意也往她们这边看了几眼。奈何有帏帽遮挡,看不见真容,真是颇为遗憾。得知林如海今日是送女上京,三皇子便道:“既然都是去往京城,不如一同前行,也好有个照应。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堂堂的两位皇子出行,谁那么不长眼睛敢找他们麻烦?即便有,两位头一次出远门的闺秀,又能照应他们什么?林如海心知肚明,这是三皇子买他一个面子,愿意顺便护送他的两个女儿。如此甚好,他也能够安心了。思及此,林如海朝着三皇子深深作揖,口中道:“这样极好,多谢三皇子。”

话已叙毕,一时整装待行。黛玉和慧玉姐妹俩登上船只,站在甲板上,看着码头上林如海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一时间,林黛玉珠泪滚滚,哭倒在慧玉怀里。“姐姐,我真不想离开父亲。我们一走,家里便只剩下父亲一人,何其冷清……”

慧玉轻轻拍着林黛玉单薄的肩背,口中说道:“既然去往京城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哭也无用,妹妹珍重身体才是。万一想得太多使身体无法承受而病倒了,岂不是又要令父亲忧心?如此,便是我们不孝了。妹妹忧心父亲独自一人太过孤单,到了荣国府以后,何不多多的给父亲写信,将我们平日的生活事无巨细均告知给父亲。这样一来,也能稍解父亲孤单,妹妹觉得如何?”

黛玉闻言从慧玉怀里探出头来,脸上犹挂着泪珠,问道:“这样甚好,可是,会不会给外祖母他们添麻烦?”

“你这姑娘啊!”听了黛玉的话,慧玉又是想叹气,又是满心的怜惜。黛玉这傻姑娘,总是这样为旁人着想,却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了后面。“我们不是带了自己的人吗?丫头们不好出门,还有父亲嘱咐我们带上的四个粗使婆子呢。叫她们把信送到驿站,自有信差会处理。从头到尾,并不麻烦贾府的人一丝一毫。这样的话,你可安心了?”

黛玉总算是安心了,不安心的人,换成了慧玉了。原本她还担心黛玉身体孱弱,很可能会晕船,却没料到,上船好几天了,黛玉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倒是她自己,船行不久后就开始头晕恶心,躺到床上起不来了。弄得黛玉又要照顾她,又要看住她们带着的下人。几天下来,本来就不胖的小脸就又瘦了一大圈。幸好适应了船上生活之后,她终于还是慢慢的缓了过来,能够下床走动了。

既然身体已经好了起来,林慧玉便不想再待在憋闷的房间里。碧云招呼着她们带来的两个小丫鬟,抬了一张红木圈椅到甲板之上。然后在椅子里铺上厚厚的貂鼠皮坐褥,让林慧玉抱上一个烧的热乎乎的铜丝小手炉,方才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慧玉身上穿着家常的淡青色对襟镶银鼠皮短袄,腰上系着雪青色哆罗呢裙子,脚底下踏着一双里外发烧鹿皮短靴,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之上,抬眼看着江上风景。她头上只松松的挽了一个慵妆髻,斜斜的插了一只糖白玉雕饰玉兔捣药簪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装饰。却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目凝秋水,真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她放眼看去,只见天水一色。岸边有老树寒鸦,小村孤烟,袅袅的在天际升起。看着看着,情不自禁的,她难得的吟起诗来:“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刚刚才吟完,却听到林黛玉的声音,娇俏的笑道:“姐姐好兴致——”

听到黛玉的话,慧玉难得的脸红起来:“我是个粗人,诗词也只喜欢浅显易懂的,倒让妹妹见笑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须知诗词一道,越是要作得浅显易懂,越是需要深厚的功底才行。姐姐喜欢这样的诗,才显得姐姐心中有物呢!”林黛玉穿着一身素色衣裳,头上插着一只青玉梅花簪,双手笼在狐皮暖手统子里,笑吟吟的走了过来。立在一旁的碧云忙叫小丫头去屋里抬了一把同样的椅子,放在林慧玉旁边。姐妹两个坐在一处,慢悠悠的闲话起来。

在她们乘坐的这艘船的前方江面之上,行驶着另外一艘更加庞大的船。那艘船上,载着同样要去往京城的三皇子和五皇子。这样的景象,这些天她们已经看得习以为常了。还别说,有皇家人同行,心里的确是更加有底气一些。

慧玉和黛玉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悠扬的箫声。高远悠长,极为动听。两人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仔细倾听起来。不多时一曲听罢,意犹未尽。站在一旁的碧云笑道:“三皇子的箫声,愈发好听了。”

慧玉奇道:“你怎知是三皇子在吹箫?”

碧云道:“这些天奴婢看到好几次了,三皇子站在甲板上吹箫。”

黛玉闻言笑道:“想不到三皇子也是个雅人。”几人遂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来。不知不觉之中,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

夜色已然深浓,慧玉却因为这些天躺在床上睡得多了,现在正经该睡觉的时候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腾了一阵子,索性坐了起来,点起纱灯,拿了一本杂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双眼竟然朦胧起来,睡意终于上涌了。正在这时,忽然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焦急的说道:“玉儿,前面船上的皇子出事了!”

林慧玉要离开扬州上京城,她的母亲便也跟了过来。原本她是想要请高僧超渡母亲再入轮回,不要再做个孤魂野鬼在天地间游荡。可是母亲执意不肯,言道要等到慧玉的终身有了着落之后,再考虑自己的事。慧玉拗不过她,也只得罢休了。此刻她听了母亲的话,惊得手里的书本掉落在地,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我隐约听到前面船上有不寻常的动静,便飘过去看。谁知竟看到两位皇子带着的侍卫里有人做反,药倒了其他侍卫,将两位皇子捆了,锁在船舱底下了。玉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立即开船,离他们远远的吧!否则若是贼子上了我们这船,船上几乎都是女子,根本没法跟他们相抗啊!”苏氏急急的劝着林慧玉,见她皱着眉头思忖着什么,忙又道:“玉儿,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啊,快拿定主意吧!”

“不可,原本那艘船上的贼子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做下的事,一时不会上我们这艘船上来。若是我们这时一开船,反倒露了行迹。不可,不可……母亲,先不要着急,容我想一想。”林慧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着该怎么办才好。抛下前面的船独自离开先不说能不能成功,但说日后皇帝若是清算起来,林家能够承受帝王的怒火吗?天子一怒,血流漂杵。林慧玉很确定自己不想经历那样的场景。她站起身来穿上衣裳,在屋子里团团的打起转来。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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