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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千仞给顾雪绛喂了杯热茶。

顾二总算咳得轻了些,一口气缓上来,又下意识去模烟枪点火。

程千仞拿他没办法:“你可少抽点吧。”

年纪轻轻烟瘾这么大,还要不要肺了。

“你先喝茶,我去看看徐冉。”

程千仞走到里间,发现这里原来出奇的大,靠墙置着一排简易木架床,约莫二十余张,床之间有长条凳。房间尽头挂着一道门帘,看样子里面还有屋子。

徐冉已经醒了,正半躺着跟人说话,右臂包着绷带。不知她说了什么,她床边坐着的几位年轻女医师,都双颊绯红,掩嘴而笑。

她们看见程千仞过来,又不好意思地起身告辞。

程千仞坐在长凳上:“怎么样?”

“挺好的。”徐冉脸色略白,但是精神不错,竟然从怀里掏出来半包点心一包糖,递给程千仞,“拿回去给逐流吃。”

“哪儿来的?”

“姐姐们给的,她们给我包完伤口,说刚才在二楼看见我打架了,夸我刀法特厉害。我说哪里哪里,院判之下,学院第二而已。”

南渊的院判大人是一位大乘境修行者,少年时便以快刀成名。

“她们听完笑倒一片,拿点心和糖塞给我,你知道我不爱吃甜的,又推辞不过,我就说怎么舍得现在吃,一定要回家煮上好茶,在月色下慢慢吃。”

程千仞目瞪口呆。

这是平时反应都要慢半拍的徐大吗,被顾二附体了吗?不对,顾二见着漂亮姑娘的时候,也没这个水准啊。所以是天生自带的技能?

徐冉越说越开心:“原来学院还有这样温柔可爱的医师们,这次不亏,下次我还来!”

程千仞赶紧打断:“没有下次了,没有!伤到进医馆不是什么好事!”

徐冉有点失望:“哦。”

程千仞:“你在这儿歇着,我回家给你带点饭过来。”

谁知徐冉动作潇洒地跳下床:“姐姐们都去吃饭了,我还在这儿干嘛。回家吃红烧肉呗。”

程千仞:“……”看来伤的不重。

“钟十六怎么不在?被人接走了?”

徐冉冲着屋子尽头的门帘扬下巴:“哪有人接,他还在里面呢,听人说有道伤口深可见骨,要除衣敷药,所以一来就抬进去了。真能撑,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那道门帘被人撩起,一位老医师走出来。徐冉行了一礼,方才便是这位老先生为她诊的脉。

老医师摆摆手,看见病人家属,又忍不住叨念两句:“她真元彻底枯竭,这两天养着别动武了。武脉没伤,右臂的伤口注意上药,不然按她现在的境界,自体恢复比较慢……你们还有药吗?”

程千仞:“我去买,这里能买吗?”

他听说学院医馆的药价与外面相差无几,品质却要好上许多。

徐冉赶忙拦他:“我有药,不用买!”

程千仞才想起来,徐冉手头紧的时候,会去城西一家医馆坐堂,身边立两块牌子,左边是‘正骨接骨’,右边是‘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

老医师又指向里间:“他朋友来了吗?他伤的更重一点,除了伤口外敷,还需要温养脏器……”

正说着,面色苍白的少年撩起门帘。

钟十六抱着剑,走的有些慢。面无表情,只在路过他们时,微微点头致意。

程千仞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草药味,混着一丝血腥气。

少年走出门,望见钟天瑜,便向他身后走去。

钟天瑜抬脚便踹:“废物!”

钟十六被踹翻在地,猛然咳出一口血,神色依然木讷。

之前观战的武修们还没散,见状怒发冲冠,一拥而上要动手。钟少爷的朋友们赶忙护着他向后跑,大声叫骂,双方乱成一锅粥。

程千仞来不及多想,上前扶起钟十六。少年捡起凛霜剑,慢慢站直。

徐冉和程千仞对视一眼。

徐冉拿出一个瓷瓶,低声道:“这是我家传伤药……按照我们打架的规矩,赢的给输的送伤药,有点侮辱人。”

程千仞接过瓷瓶,塞进钟十六手里,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能让对方接受。

出乎意料的,少年没有拒绝,只是点点头:“多谢。”

程千仞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因为受伤的缘故,声音有点哑。但还是很青涩。

说完他又向前走去。

双方冲突愈演愈烈,一队黑衣督查队闻讯赶来,大喊‘闹事者按院规处分’,众人才匆匆散去。

转瞬间,医馆外只剩下程千仞徐冉二人。

却见督查队直径向他们走来,黑袍翻飞,虎虎生风,为首一位小队长高声道:“你们竟然以约战之名,公然实行金钱交易,性质等同聚众赌博!”

程千仞行了一礼:“我们是按照章程下帖约战,不曾聚赌,还请明察。”

小队长转向徐冉:“你的三十两呢?”

程千仞没来得及拦,徐冉已经掏出带血的银锭:“这里啊,都是血汗钱。”

小队长劈手夺过去:“看看!人赃并获,还想抵赖!”他痛心疾首地说,“大魔头逃出十方地狱,何等危险,这两天南渊全院戒严,你们还搞这种事,给督查队的工作增添负担!”

程千仞在他们谴责的眼神下良心不安,无言以对。

而徐冉一向崇敬院判大人,连带着崇敬他手下保护学院安危的督查队,也做不出拔刀不服管教的事情。

此时他们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十两绝尘而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顾二人呢?我们需要一个顾二。

顾雪绛在医馆二楼,只隐约听见楼下吵闹。

他因为咳嗽还要抽烟枪,被人请上去,开了戒烟的药方。

中午吃饭时,三人在程千仞家碰面。

徐冉右臂绑着绷带,用筷子不利索,够不到的菜有朋友们帮忙夹到碗里。逐流做的红烧肉太好吃,痛失三十两也没那么难过了。

吃饱喝足,程千仞觉得气氛不对,便哄逐流去午睡。

徐冉看着顾二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啊。”

顾二:“我想说什么你不知道?你不该用烈阳军法刀。”

徐冉自知理亏:“我……当时想不了那么多嘛。”

她以为顾二张口就要骂她,谁知顾二叹了口气,起身掸掸衣袍:“你跟程三解释下吧,让他也好有个准备。我先走了。”

徐冉赶忙站起来:“你等一下!别走。”

顾雪绛停住,心情好点了:“嗯?”

徐冉扶着右臂,咧嘴大笑:“你看,我最近都不能洗碗的。嘿嘿。”

顾二气的浑身颤抖,拿烟枪要抽她。

“你走!我洗!你个智障!脑子里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脑子不动还好,脑子一动全是浆糊!”

程千仞还一头雾水着,转眼就见这俩绕着桌子跑,满院烟尘飞扬。

立刻跳起来拖住顾二:“她胳膊有伤,你跟她计较什么,有话坐下好好说。”

于是徐冉跳着出门了,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

程千仞收拾碗筷:“你最近也辛苦了,喝茶吧,我洗。”

顾二缓过气,点火抽烟:“三年前我离开皇都,正是朝堂党争最激烈时,人心浮动,大皇子与三皇子两派……”

程千仞:“说点我能听懂的。”

顾雪绛只好略过不提:“总之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徐冉他爹是正四品将军,掌管三万江州驻军,治军严明,但是性格……你看徐冉的性格就知道了。不管谁上门游说,他一律骂出去,上奏检举结党营私。”

“结果折子还没递进皇都,他们一家就下了大狱,罪状是与魔族勾结,叛国重罪。他爹的故交们全力周旋,最后才以‘女子年幼不知事’的理由保下徐冉一个。”

程千仞洗着碗,听见顾雪绛又叹气:

“南渊学院从不干政,这是对她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多一层学院弟子的身份,总比罪臣之后要好。”

程千仞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雪绛:“昨天啊,我问她除了先生教的刀法,还会什么别的?她说烈阳军法刀。剩下的不用她说,我就知道了。现在,你也知道了。”

程千仞:“哦。”

他想起有天晚上,徐冉说天下虽大,强仇更多,原来一点没夸张啊。

休沐日一战,徐冉名声大振,第二天刀术课,同窗们纷纷向她道贺。

然而不到半日,她的身份传出去。受排挤倒不至于,只是被人有意或无意地疏远,青山院的武修们虽不在意家世显赫,却也不想跟家中勾结魔族,父母有判国重罪的人打交道。

一天之内境遇大起大落,换了别人可能受不了,但徐冉心大,什么都不跟人解释,也不觉得如何难受。

钟天瑜似乎心情很不好,连‘军事理论基础’课也不来了,倒让他们过了三天清净日子。

三天后阴云散尽,日光明朗。

南央城的春雨季过去,天气似乎是一夜之间热起来的。杂花生树,草木疯长。

入院不再查腰牌,据说那个魔头改道往东去了,整个南方十四州都解除了戒严。

对南渊三傻而言,这些事情与他们没多大关系。

生活还是要继续。要读书算账,要摆摊卖画,要练刀修行。还要想办法坑别人洗碗。

藏书楼外桃花落尽时,程千仞又见到了那位年轻书生。

“您还好吗?”

书生面无血色,像是大病过一场。温和的笑意,也掩不住疲惫之态。

难道是阴雨连绵时,染了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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