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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小鼍怪的回忆(一)

敖陀本是泾河龙王之子,模样标致,光彩熠熠眉目焕发,是泾河龙王最受宠的儿子。当年泾河龙王和袁士诚因下雨之事打赌,私自兴云布雨,扰乱了人间秩序,被魏征于梦中斩首,落得尸骨无存。敖陀从小父母早亡,家里兄弟九人当中,年最幼,性也最孽。他的长兄小黄龙,居淮渎;二哥小骊龙,住济渎;三哥青背龙,镇守江渎;四哥赤髯龙,镇守河渎;五哥徒劳龙,与佛祖司钟;六哥稳兽龙,与神宫镇脊;七哥敬仲龙,与玉帝守擎天华表;八哥蜃龙,在东海龙王处砥据太岳。

而他那会儿年纪小,担不起什么职务,也无处镇守,就被他舅舅西海龙王敖闰拎了过去,暂为代养。

他们龙族子嗣众多,骨肉亲情较之其他种族,也淡薄得多。不过因着敖陀长得齿白唇红,眉眼间自有股鲜动灵气,看着便让人欢喜,敖闰对他还是关爱有加,甚至让自己大儿子敖摩昂提携提携这个表弟。

敖陀那时喜欢玩闹,时常把宫殿里的夜明珠摘了把玩,后来还爱上听夜明珠碎裂的声音,每每抛掷,便不免眉开眼笑粲然动人,如青山水月暖光临照,摇晃着一荡又一荡。

敖摩昂平时和兄弟交情不错,却不知为何,独独对这表弟无可奈何。

“陀儿,这夜明珠也是稀罕之物,你可别再随意抛着玩了。”

“大哥这话就不对了,”敖陀嘟起嘴,两腮鼓鼓,“是夜明珠稀罕,还是我稀罕?”

摩昂一噎,倒不知如何回答。人怎能和物相提并论?

他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自然是你稀罕。”

敖陀听了心头一动,面上却嘻嘻一笑,凑上来一指点上摩昂时常皱结的眉头,“大哥,你就别再板着脸啦!你看看你,这眉头皱得跟个老头子一样,就不怕以后娶不到媳妇?”

摩昂为人正经,时常不苟言笑,因这事不知被生□□笑爱胡闹的敖陀嘲过几回。他一把捉住他的手,摇头轻斥了句,“我娶不到媳妇你这么开心?”

敖陀吐吐舌头,“开心倒不至于,幸灾乐祸却是有的。”

摩昂一时不知是气是笑,喉间一噎,只剩下声四散的长叹。

“你啊……”

敖陀定定看着他,只觉胸膛砰跳着如置于火山之上,开口时面上看着不在意,声音却有些紧张。

“……我怎么了?”

摩昂顿了顿,只觉潮浪翻涌,呼吸一窒回不了话。

那人是他恰逢于世的意外,也是如同春/色熏风直直闯进心口的不可说的存在。

犹如这殿中明珠,看着水润而不起眼,却承载起了满目灼灼的光辉。少一颗都不行。

摩昂到底自控着平复下了呼吸,半晌模模他头,揽过少年秀气的肩膀,一路踏着水色踏着长波踏着紫藤落花回了殿。“你啊,都快成年了,还这般胡闹没个正形……”

他低声说着,带着些许怅然,“要以后大哥不在身边,你又该怎么任性?”

敖陀那时只及摩昂胸口高,听到这话立即抓住摩昂的手,呼吸翻涌间握得极紧,反问着,“大哥要去哪儿,为何不会在陀儿身边?”

如今龙族血统渐淡身份低微,要么为仙神所役使,要么镇守四海八方。他身为太子,自然日后要继承王位振兴宗族,可敖陀不一样……

摩昂心头一沉,声音也沉了些许。

“以后你我二人,自然是要各自成家立业的。”

他从敖陀手中抽出袖来,如一寸寸抽离着半许缱绻留存的温度,摇了摇头。

“陀儿,你不小了,该长大了。”

在摩昂眼中,那人浑然还像个不知世事天真无忧的孩子,没有丝毫要成年的警觉和准备。他有出色的容貌,他有足够享受众人娇纵的资本,可他不可能凭那分任性活一辈子。

正如他不可能一辈子寄人篱下。他总会游走天涯。

“可陀儿长大了,大哥是不是就不会宠着我,一直在我身边了?”

摩昂抿着唇,“长大了,就是个男子汉,自然要顶天立地独立自处。”

敖陀听此,咬咬牙松开了他手,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直直对视着,声音坚决。

“那陀儿不要长大,陀儿要一直和大哥在一块!”

他不假思索出口的山盟海誓如同一个孩童天真无忌的胡言乱语,如白梦幻影般转瞬即逝轻飘随意,没有半分嵌入心头的沉沉力度。

并不是一个孩子的心意不够郑重,不够真诚,只是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他不知道对他而言宛如耸峙五岳的心意,于这个浩渺浮世而言,不过是再轻微不过的一粒沙。只要时光的风沙轻轻一吹,就会磨灭消散得一点不剩。

摩昂想笑,可顾及敖陀的颜面,到底没有真笑出来。

他轻轻摇了摇头,抬袖抚上那人柔软的墨发,一下一下模着,“人都是要长大的,傻孩子……”

这世上没有永久的天真无邪,除非另一人用更漫长的守护来相换。而摩昂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护那个孩子一辈子。

他的天平之上,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砝码,那是他生而为龙宫太子的担负,也是他不可推却的重任。

天下之大,沧海之浩。而他注定受困于这一丈龙渊。

敖陀可不觉得自己傻,他气呼呼地将头靠在摩昂肩上,摇着脑袋蹭了蹭,几绺毛茸茸的头发还不时甩到摩昂脖上脸上,如火燎烧,一路烈燃着痒进心口。

“那我化蛟之时,大哥还会不会陪着我?”

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敖陀原身是鼍,修炼了将近五百年,就快化成蛟,大劫逼临眼前。只要迈过这道坎,他就能踏上化龙之途,而不是一个修为低下平平无奇的鼍怪。

摩昂心跳促然,跃动如连绵不息。他缓缓点了点头,“自然,化蛟是你头等大事,我当然会守在你身边。”

敖陀听此,心下微松了口气。他抬起头,踮起脚尖一口咬上摩昂的鼻尖,“大哥说话算话,不许耍赖!”

摩昂哭笑不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重比五岳。你当我是你呢?”

敖陀背对着他,负手走进殿里,口中哼哼唧唧的,“谁说的,我才不会悔诺……”

“哦?”

摩昂跟在他身后不过随意一问,却听那人声音忽然轻了下来。

就像一片羽毛划拨过心头,微颤中满是认真。

“说好了一辈子,我就一定会陪大哥一辈子。”

摩昂一怔,恍惚中仿佛霜雪落满了眉眼,湿润了涌涩热意。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那样默然立着,双唇翕动间静流无声。

覆于眼上的睫翼如同装着满腔心事的棺椁,沉葬了所有。

敖陀可以任性,可他不可以。他是东宫太子,是未来的王。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不曾越界一步。

更不曾予那人半句承诺,哪怕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字——

“好。”

“好。”

东海龙王那年寿庆之时,敖闰派摩昂去祝寿,摩昂点头应下了此任。

而偷偷与他一道前去的,自然还有从来粘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敖陀。

“大哥,东海龙王长什么模样,和舅舅长得像不像?他俩谁厉害?谁岁数大?他有子嗣没有?长什么模样?好不好看?他们好看还是我好看?”

“大哥,你带的那白玉圭有什么稀奇的?舅舅干嘛把这当作寿礼?咱们西海是不是没钱了?对了,难怪你不让我抠夜明珠玩!原来是因为我们很穷啊……”

“大哥,大哥……”

那一路上,敖陀喊了无数声大哥,摩昂头疼地听着他那些话唠似滔滔不绝的问话,恨不得拿什么把他嘴给堵上。

“陀儿,安生些。”

他揉了揉额,却见敖陀笑眯眯地点头。

“行啊行啊,你要我少说些,那你就用你嘴给我堵上呗。”

妖怪本就早熟,更何况敖陀这个自小离家傍人门户的。他虽面上天真喊着不想长大,却比同龄人更生得一颗玲珑琉璃心,看得透明,却从来不说。

自他发觉自己心思后,便没什么顾忌地开始时不时撩拨。表兄妹都能轰轰烈烈成婚生子,怎么表兄弟就不行?他这般想着,丝毫不觉得自己想法惊世骇俗。

而摩昂当然不曾挑破,更不曾接受。世俗言语,一族重压,容不得他放肆胡闹。

敖陀见摩昂对着他的调戏模了模鼻子,转过头去一声不吭,不由撇撇嘴,嘟囔了句,“无趣,胆小鬼!……”

他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想东想西顾忌这顾忌那的?对那时的他而言,喜欢就跟买东西一样,看对了眼就买,不喜欢了就扔。忸忸怩怩的,好东西还不都被别人买走了?

所以,在摩昂于寿庆大宴上被灌了一杯又一杯,落得大醉身形摇晃回房之后,敖陀心下一时起意,决定办了摩昂!他始终相信,大哥也是喜欢他的。

喜欢这件事,嘴上不说出来,也会从眼睛里看出来。闪着光,亮亮的,像极了晴碧天气时波光粼粼的海面,每寸都暖暖的,荡漾着。

摩昂虽喝得糊涂,却也有少许神智。他隐隐中感觉有人在亲自己,睁开粘合的眼缝一看,便霎时清醒了一半。他推开敖陀,却见那人不管不顾地褪下了二人衣服,呼吸火热地拍打在赤/luo光洁的躯体上,如蛇游走,引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潮。

摩昂起初还尚能自持推拒,可他毕竟不是那无欲无情的圣人,于迷离引诱的**面前终是一寸寸低下了头。一室只听得二人气喘吁吁,皆赤红了双眼,胸膛起伏如涛浪澎湃。

敖陀知摩昂不会主动,便自己拿过放在一旁盒里的白玉圭,舌忝湿了顶端,咬着唇皱着眉一点点扩/张塞了进去,自己沉腰上下挺动着,肤色潮红,鬓发浸湿,端生得桃李粉面,眸若春波,勾得人热血上涌。

摩昂盯得月复下发涨,见那人握着进出间水色漓漓放/浪呻/吟的模样,终是被烈火吞噬得一点不剩,将敖陀猛地扑倒于榻上,长驱直入纠缠着来了几回巫山**红露凝香的情/事。

“烈哥哥,大哥跟我在一块了!”

那年从东海龙宫回来,敖陀满面红光眉飞色舞地拉着敖烈这般说道,未看见那人凝滞神情。

几个兄弟之间,除却和摩昂最亲,他与敖烈便是最近。两人皆是天不怕地不怕,性子也都烈得很,一来一往每每很是投机。

“你胡说呢吧,大哥怎么会……”

敖烈一句话还没说完,敖陀却是蹙着眉头一指覆上他唇间,不快地阻住他剩下话语。

“可大哥说了,他犯了错就会承担责任!后来我特意央他从人间取道回来,在巷里缠着他,他也还不是放下原则与我做了好几回?”

敖陀摇着头,“大哥说了他会待我好的,他这么重诺的一个人,定然不会毁约。”

敖烈盯着他,喉间翻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片哑然。

敖陀还是太小了。

他不知道,他对摩昂而言,可能比原则更重要。

却永远不会比西海龙宫,比这天下龙族更重要。

这几百年,他看得太通透了。这世上有太多东西,不是愿不愿意就能决定的。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尾生抱柱至死方休这等佳话,终究不过是个听过就忘的笑谈轶闻罢了。

敖烈踏前一步,沉默着抚上那人后背,顺着那柔顺墨发,如同捋着千思万虑。

“陀儿,大哥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他懦弱,他胆小,他被动,他永远不会表露心意。

他甚至不会给出一句让人心安的承诺。

敖陀睁大清亮双眼,点了点头。

“我知道啊。”

半笑着,他顿了顿说,“可我还是喜欢他。”

少年的眸子如同深林里映着一泓清泉的小鹿,明媚稚女敕,鲜妍清润。

“毕竟你看,我也不是那么完美的人,脾气不好,任性胡闹,还总是惹你们生气。”

不完美对不完美,是不是也算相配?

敖烈听着,却握紧拳,指甲嵌入掌心刮出血痕,像是在深深压抑着什么。

“那我呢?”

“什么?”

敖陀怔怔的,却不料被敖烈逼近墙边,单手靠墙将他几乎圈在怀里。

喷洒在耳边的问语扰乱了呼吸,就如同那人离得越来越近的脸。

“我也不完美。那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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