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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进入昌平县之后,几人就看到了在官道边上矗立着的一座建筑,这个建筑内含大院,外有牌楼,上写着两个大字——驿站。

看到这两个字,一日一夜没休息的兵士们,都瞬间放松了下来。陈大虎虽然还是很担心鞑靼人会追赶上来,但是显然大家都已经受不住了,再跑下去,马匹恐怕都要累死了。

“在驿站休息一会儿。”赵曜掀开帘子,吩咐道。

“是!”陈大虎应声,随即又偷觑了一下太子殿下的脸色,只觉得异常憔悴,便颇为自责,他单想着要加急行军,却没有顾虑到太子殿下的身体,实在太失职了。

如此大队人马出现在驿站门口,驿站的驿丞立刻跑了出来,陈大虎拿出自己的令牌和钱大人的印信,只说了这是京城来的贵客,别的都没有说。

驿丞早就习惯了这些京城跑来的贵客以昌平为中转,走水路到南方避难,如今驿站中就住着好几家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不过因着都是逃难,所以这些达官贵人都显得很落魄,倒是眼前这些人瞧着颇不一般,如今这逃难的紧要关头,竟然还能有官兵开道。

驿丞一边思忖着,一边恭敬地把人迎进来,驿站内院很大,但因着逃难的达官贵人太多,房间也已经很紧张了。驿丞把这情况和陈大虎说了,陈大虎倒爽利得很,只道能腾出给贵人住的房间就可以了,他们兄弟几个可以打地铺。

驿丞连忙解释:“大人严重,房间倒还没紧张到这份上,只是要委屈几位大人挤一间。”

这边安排好了房间,赵曜便率先下马车,陈大虎正打算上来扶一扶,却见他已经自己跳下来了,光跳下来还不算,竟转了个头,相当仔细地伸手去扶后面的人,语调亦是温柔极了:“当心些。”

陈大虎一双虎目瞪得老大,死死盯着这个被太子殿下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姑娘,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和常人有什么不一样,值得殿下如此这般做小伏低!若说长得美,也没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地步,别说是宫里的美人,就是通州城里也能找出差不多的。

陈大虎好奇地瞧着沈芊白着脸被赵曜扶着走了两步,结果还没走到驿站大门口能,就趴在墙根位置吐了!

陈大虎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缩了一下,一转眼,却见尊贵的太子殿下不仅没有嫌弃地推开,还从自己怀里掏出帕子递过去:“没事没事,吐了就好,吐了就好,我马上给你找大夫。”

陈大虎连忙道:“殿下,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不用了。”沈芊吐完,好受了很多,扯着赵曜的手道,“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去找大夫!我就是晕车,吐完睡一会儿就好。”

赵曜扶着她,往驿站走:“好,我扶你去休息。”

驿丞连忙在前面引路,领着两人到了后院一栋小楼,这小楼一共两层,加起来十几个房间,是驿站里最好的房子。

赵曜扶着沈芊躺好,又给她倒了热茶,沈芊喝了口水,整个人好过了很多,不多时就昏昏欲睡,然而即便有些昏沉,但见赵曜起身,她还是扯了扯他的袖子,迷迷糊糊道:“不要去找大夫,这里这么偏,麻烦……咱们明天就走。”

赵曜见她病得昏昏沉沉,还如此操心,很是无奈,只要拍拍她的手,哄道:“好好,不请大夫,明早就走。”

沈芊这才放了手,没一会儿,便睡死过去。

赵曜转头便出了门,对守住门口的陈大虎道:“其余人都入住了吗?等安排好了,你去找个大夫。”

陈大虎早知道他会这么吩咐,一面在心里感慨这沈姑娘的面子大,一面连连点头:“是,属下马上就去找大夫。”

好在虽然驿站在荒郊野岭,但驿丞大人本人倒是懂医术,平日还兼职给人看看病,毕竟驿丞这样的小吏,收入是很低的。

驿丞大人号了一会儿脉,便道:“无事,许是路上太过辛苦,导致姑娘身体虚弱,肠胃不适,下官给开些补气安神开胃的药就好,药么,驿站里也有的。”

陈大虎松了一口气,连连感谢驿丞,毕竟这天都黑了,若是要去外头找大夫,可真是要费好些工夫。

驿丞开好房子,陈大虎煎好药,赵曜又连哄带劝地把人叫醒,将要给她喂下去,才稍稍松了口气,给沈芊掖好被子,关上门,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翌日清晨,沈芊饱睡一夜,早早就醒来了,好好休息了一晚,又喝了些药,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她坐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无比满足,连往日那赖床的习性都没了,竟破天荒地想要晨跑。

她穿戴洗漱完毕,便推开门,在院子活动起了腿脚,小跑了一会儿,就跑出了院子,正好跑到了驿站的前院。

她正欣赏着昨日没好好看的驿站的景色,忽得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喧闹,还夹杂着人的惨叫声。沈芊脸色一变,担心是鞑靼人追上来了,遂立刻压低身子,沿着驿站正厅的墙角,绕到前头去观察情况。

这一看,是四五个打扮地像是家丁样子的壮年男子在围殴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她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愤,这么多人围殴一个,够不要脸的啊!

还没等她愤愤不平地制止,就见一个穿着一件青色交领短袄并同色坎肩和襦裙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那女子一张瓜子脸、凤目微扬,虽则不是特别漂亮,但也算得上清秀,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沈芊气得不行,立刻就觉得她面目可憎了起来,她对着那几个打人的家丁说:“好了!人要是死在了门口,少不得要污了夫人小姐的眼,抬出去,扔了!”

那几个家庭闻言,立刻就要把地上的男子抬起来往外扔,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扑进来一个裙布荆钗的民妇,哭喊着拦住揽住那几个作势要扔人的大汉,对着那青衣女子叩首:“贵人饶命,贵人饶命,是民妇的错,都是民妇的错,是民妇生病,他才会擅闯驿站,冲撞贵人……”

听到这里,沈芊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心头火一下子就拱上来了,她还以为这男人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被这样毒打,结果只是因为他跑进来,污了这几位“达官贵人”的眼!

“既然知道错了……”那青衣女子还装模作样地拉住帕子捂住口鼻,似乎那女子身上有什么恶心的味道。

“住手!”沈芊从墙角走出来,眼神犀利又鄙夷地盯着那青衣女子,“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众行凶?好大的胆子!”

沈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番话又说得气势极足,那女子倒是被她唬住了,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一看沈芊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的棉布,头上也没什么金钗玉环,便断定她身份不高,遂立刻就威风了起来:“放肆,你又是何人?敢在此撒野!莫不又是外头的贱民,趁乱混进驿站!”

沈芊冷笑了好几声:“贱民?却不知你又算是哪家的闺秀,几品的夫人?”

那青衣女子气得脸色通红:“你这贱民,能有什么见识!我家夫人是得了诰命的三品淑人!我家大人乃是大理寺卿!你敢在此撒野,小心我家大人治你的罪!”

沈芊眼神锐利又冷酷,直直盯着这女子,她气势极盛地往前走,直迫那女子退了两步:“你家大人是大理寺卿,你家夫人是三品淑人?那你呢,你是什么东西?仗人势的狗吗!”

赵曜被沈芊盯着,面上一点异色都没有,对着沈芊依旧笑得和以前一样乖巧:“我叫赵曜。之前没有告诉姐姐,是因为一开始不熟悉,不敢说,后来因为要骗这群土匪,所以自称常曜,也没找着机会和姐姐解释……欺骗了姐姐,真的对不起。姐姐,你是不是生气了?”

说到后来,赵曜还对着沈芊露出了怯怯的神情,好似很害怕她因为这件事生气。沈芊懵住了,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所有能说的都被赵曜说了……连解释都那么天衣无缝。

沈芊忽然有些害怕,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小曜设计好的,她脸色略带怀疑和惊恐,眼神更是躲闪了一下,不敢直接和赵曜对上。

赵曜是什么人,一看到沈芊这样的表现,就知道她心里生了芥蒂,起了怀疑。他内心一时戾气横生,但他不能对着沈芊发脾气,他知道一旦暴露了真实的自己,他这个“姐姐”,只会更远地躲开他!

他其实已经和青云寨达成了协议,说到底沈芊在不在并不重要,甚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强迫沈芊留下来,可是赵曜却下意识地不想这么做。他有种直觉,只有他一直保持着小曜的样子,才能让一切都不改变。

赵曜生平第一次,压住心里的火气,继续对着沈芊装乖巧,他拽着沈芊的手,不让沈芊退开:“姐姐,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可是,我当初逃出皇宫,到处都是追杀的人,唯一的侍女还是在鞑靼人刀下……我当时真的谁都不敢相信……我不是故意要骗姐姐的。”

赵曜说着,还仰头,眼眶红红地看着沈芊,表情又焦急又胆怯,真是看得人极是心疼。沈芊最受不了这个,刚刚那点怀疑顿时抛到脑后,任由赵曜牵着她的手,继续委屈地诉说:“我母后很早就死了,父皇还被鞑靼人抓走,国破家亡,跟着侍女逃难。如果不是遇上了姐姐,我肯定也早早地死了……姐姐,我骗了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要抛下我……”

沈芊瞧着赵曜那可怜的样子,哪里还生的出什么怀疑,连连对他保证:“你放心,姐姐不会抛下你的,姐姐一定带着你到安全的地方去生活!一定不会抛下你的。”

赵曜满怀希冀:“真的吗?”

沈芊大力点头:“当然是真的,我们马上就离开青云寨……等等,你……你现在要离开青云寨吗?我看你和他们好像谈判……”

想到这儿,沈芊又想到了刚刚那个在忠义堂和之前判若两人的赵曜,她又犹豫了起来,脑子里的两个小人不停打架。一个拼命地尖声警告她这一切不正常,另一个却安慰她小曜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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