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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小馆。

徐靖正坐在店内角落不起眼的一桌,对面坐了个年约二十、穿着军绿色T恤与蓝白色海滩裤的男人。

男人的头上反戴着顶帽子,帽子底下那一张脸深邃英俊,桃花眼凉薄唇,当他勾唇浅笑时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不正经气质。

只见他此时正一手勾着椅背,一手放在桌子上,坐姿十分随意慵懒。

笑容甜美的服务生送了两杯果汁来,男人接过果汁後,冲着服务生眨眨眼睛,笑道:“谢谢你呀,美女。”

那灿烂明艳的笑容惹得那位扎着丸子头的服务生瞬间羞红了脸,她拿着托盘走回柜檯的路上仍旧三步一回头地看向背对着她、反戴帽子的男人。

徐靖见状翻了个白眼,被男人捕捉到了,他於是笑道:“哟,你这面瘫也学会翻白眼了?不错不错,这是个好的进步。”

徐靖没理他,接过自己的果汁喝了一口,淡声道:“你找我来干什麽?有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瞧你这口吻,就像个有了新欢就抛弃旧爱的渣男。”男人摇摇头一脸委屈,“敢情你搬出咱俩爱的小屋後就乐不思蜀了?”

徐靖闻言抽了抽嘴角,瞬间冷了声音:“景越。”

唤作景越的男人被他那冷酷的眼神激得一抖,赶忙乾笑着说:“你看看你,还是这麽不禁逗。”

徐靖闻言又警告地扫了他一眼。

景越吓得赶紧摆摆手说:“好好好,咱们来谈正事。”顿了下,他看着徐靖说:“我这次来找你,主要是老韩手里有个案子,他觉得你应该会有兴趣。”

徐靖闻言挑了下眉,“什麽案子?”

“这个。”景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他,只见上头是一个小女圭女圭坐在床头到照片,小女圭女圭的五官丑陋,面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斑点,一张嘴豔红如血,而它那双黑漆漆的双眼盯着人看时,无端地碜人。

徐靖愣了愣,“这个是……鬼女圭女圭?”

“没错,老韩觉得这里头住了一只鬼,只是还不确定鬼的性质。”景越一边指着照片上的女圭女圭一边说,“这女圭女圭的主人是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子,咱们学校的,好像是化工系三年级,叫做邓馨语。”

徐靖闻言皱眉,化工系?

景越继续说:“老韩有次搭飞机去外地时,隔壁坐的刚好就是这个邓馨语和她妈妈,当时他就觉得这女孩子身上的气息很诡异,像是沾染了鬼气,因此就和她妈妈说她可能是被鬼缠上了。”

说到这,景越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嘿,你说老韩是不是傻,他就这麽直接地跟人家妈妈说你女儿被鬼缠上了,人家妈妈会是什麽反应,当然是气得骂了他一顿,只差揍他了……”

徐靖睨他一眼,不耐烦地道:“说重点。”

景越切了一声,“我这不是为了增加故事性,你可真扫兴。”

他清了下喉咙又继续说:“反正老韩後来就硬是把电话号码塞给邓馨语的妈妈,然後过了一段时日後,邓馨语她妈妈打来约老韩见面,将她女儿的事跟老韩说了。”

“她说她女儿一出生脸上就长了很多雀斑,且随着年纪愈大长得愈多,小学时因为这事被同学欺负,心里留下了阴影,整个人也变得既孤僻又阴森,直到初中的时候终於交了个好朋友,在那好朋友的鼓励下渐渐找回了自信,整个人也开朗了不少,後来她爸妈花钱让她去做手术,将脸上的斑弄没了,她的人也变得比小时候活泼许多,她爸妈便觉得他们的女儿应该是走出来了。”

“结果,好景不长,邓馨语那个好朋友在学校被谣言霸凌,後来受不了自杀了,就死在她面前,这事又给她留下了阴影,她整个人又开始变得阴森,她爸妈带她去看了不少心理医生都没用,直到有一天她不晓得从哪捡回了这个女圭女圭,整天对着女圭女圭说话,把她父母吓得不行,以为女儿心理疾病又加重,紧张得不行,没想到这情况持续了不久她女儿竟然渐渐变好了,她爸妈以为女儿自己看开了,就没再注意那女圭女圭的事。”

“结果——”景越突然拍了下桌子,说:“几天前她突然白着脸跑回家,对着那女圭女圭说话,一个人在房里又喊又叫,她妈妈吓坏了,因为先前看了许多心理医生都没用,她妈妈一时情急之下想起了老韩说过的话,就给老韩打了电话。”

徐靖听完想了想,问道:“那女圭女圭现在在哪?”

“她妈妈说在家里找不到,应该是被她女儿带去学校了。”

徐靖闻言陷入沉思,一会後才说:“嗯,我知道了。”

景越挑了挑眉,“所以这事你要处理?”

徐靖捏起那张鬼女圭女圭的照片看了看,若有所思,道:“我会看着办的。”

……

待徐靖回到公寓时,瞧见了五楼简缘家正亮着灯,他一边走进电梯一边想,不知道那丫头今晚有没有好好吃饭。

然而当电梯门打开,他缓步走出电梯朝家门前去时,竟瞧见了有团东西正蜷缩在他家门前,看模样应该是个人,而且是个女孩子。

徐靖蹙起眉朝门前走去,迟疑地道:“汤圆?”

话音刚落,那团蜷缩起来的人便缓缓抬起了头,面色苍白,表情落寞,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似地。

正是简缘。

徐靖愣了愣,道:“你在这里做什麽?”

简缘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徐靖低眸看了她一会後,轻声问:“你吃饭没?”

简缘摇了摇头。

徐靖见状叹了口气,一边按着门锁密码一边说:“进来吧。”

……

徐靖最後下了两碗鸡蛋面,还在简缘的碗里多加了一颗鸡蛋,他记得简缘喜欢吃鸡蛋。

餐桌前,头上扎着半丸子头的女孩安静地低头吃面,只见她头上那颗半丸子随着她吃面的动作上下晃呀晃地,像是下一秒就崩开解体。

徐靖皱眉看着她这副狼狈且明显情绪低落的模样,虽然奇怪她怎麽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可却还是先按耐着没有说话。

还是等吃完饭再说吧。

就在这时,他又注意到她右手臂上的伤口,只见一条白皙的手臂上多出了三、四条长短不一的血痕,此时已经微微红肿,应该是发炎了。

他於是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沉声问:“这是怎麽弄的?”

“不小心划到的,没事。”简缘闷闷地说,轻轻挣开了他的手,继续一言不发地吃着面。

徐靖的眉头愈蹙愈紧,他微微低下头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却突然瞧见面食散发出来的氤氲热气中,她正垂着眸,眼睫下有豆大的泪珠正往下掉。

“……”

怎麽突然哭了?

徐靖有些头疼,眼见她脸上的泪就要掉进碗里,他只好抬手及时移开了她的碗,面无表情地道:“眼泪掉进汤里会破坏这碗面的调味,哭完再吃吧。”

简缘闻言抬起眸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说:“不好笑。”

徐靖抽了下嘴角,“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简缘於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圆润的双眼微肿,脸上布满泪痕,这模样还真能激得人有些心疼。

徐靖於是叹了口气,将整盒面纸递到她面前,说:“你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缩在我家门前,应该不是等着吃饭吧?你有话要跟我说?”

简缘闻言一愣,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後,轻声道:“徐、徐靖,我可以跟你谈谈吗?因为这事除了你,我不知道要跟谁说了……”

徐靖抱手,将背往後靠在了椅背上,道:“嗯,你说吧,什麽事?”

简缘於是支支吾吾地将今天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徐靖。

不料徐靖听完非但没有安慰她,甚至颇为严肃地说:“你不敢承认自己拥有阴阳眼,是因为害怕大家会把你当成怪物是吗?因为大家害怕鬼,就觉得他们也会害怕能看得见鬼的你?”

简缘愣了愣,迟疑了一会才点点头。

徐靖闻言轻笑一声,反问道:“那你当初为什麽没有否认你看得见鬼这事?听你刚才说的,你今天面对他人的疑问时,似乎只是一直装傻,并没有否认,如果你真的害怕别人的视线,在意他们说的,你为什麽不否认你看得见鬼这事?反正他们也没有证据,不能证明你看得见不是吗?”

简缘闻言噎了噎,说不出话。

她今天在面对他人的疑问时,的确没有否认她看得见鬼这事,大概是因为这的确是事实,而她并不想说谎?

还有就是……

“因为你其实也不认为这真的是一件多麽羞於启齿、需要否认的事,但又怕承认会惹来他人异样的眼光,所以乾脆闭口不言。”

一针见血。

简缘沉默了几秒,点点头。

徐靖淡淡地说,“很多时候人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你觉得别人都把你当成异类,便觉得自己真的是异类,因为别人觉得能看得见鬼很可怕,你便也觉得能看得见鬼很可怕,可你真的觉得拥有阴阳眼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

简缘闻言一愣,她想了想之後摇摇头,“虽然一开始很不适应,但久了之後就觉得其实也不是很可怕,有时候……”

想起公寓四鬼的模样,她不由扯了扯嘴角:“我甚至还觉得挺有趣的。”

徐靖点点头,又道:“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在意他人的视线,他们说了什麽?”

简缘苦笑了下,道:“大概是害怕别人会因为这项能力而害怕我吧,毕竟大多数人还是怕鬼的,而我也做不到彻底忽视他们的想法。”

徐靖淡淡地睨她一眼,口吻中带着一股凌於千万人之上的倨傲,“他们之所以害怕,是因为他们无知。”

简缘闻言啊了一声,徐靖这是在骂人吗?

“人的恐惧起源无知,人为什麽会怕鬼,不过是因为他们看不见,模不着,一无所知,因此只能靠想像描绘出鬼的模样,真正可怕的不是鬼,而是人们的想像力造就出来的鬼可怕。”

徐靖说到这冷笑一声,“如果鬼魂真的强大到足以改变这个世界,世上也不会有那麽多沉冤未雪的案件了。”

简缘闻言默然,的确是这样没错。

她沉默了一会後,突然问:“徐靖,你说我们为什麽会有阴阳眼呢?是因为上天要交给我们某种使命,才让我们拥有阴阳眼吗?”

徐靖斜睨她一眼,淡道:“你不用纠结那麽多,或许真的是因为背负了某种使命才会获得这个能力,可大多时候拥有阴阳眼其实就跟吃饭睡觉一样,没什麽大不了的,阴阳眼的确是一种特殊能力,可即便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我们也与常人无异,我们同样要生活,要学习,难道你会因为拥有阴阳眼就不需要吃饭,因为拥有阴阳眼就不需要念书也能获得好成绩?”

简缘:“……不会。”

徐靖点点头,“嗯。”

顿了顿,他目光认真地盯着她,蹙眉说:“简缘,能看得见鬼,并不代表你是鬼,你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你大可不必害怕,抑或是觉得心慌。”

简缘看着他淡漠英俊的脸庞在灯影下勾勒出一道坚毅冷峻的轮廓,不由微微失神。

好半晌她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不停地在逃避,明明心里并不觉得拥有阴阳眼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却因为顾虑他人的想法而隐瞒不说,甚至为怕惹上麻烦而假装自己看不见,以为像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缩起来了,问题就解决了,可其实问题还在。

不管她多麽不想承认,她就是看得见鬼,她得接受自己的与众不同,接受自己的确拥有特殊的能力,而就像徐靖说的,这项能力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平常,不是什麽值得令人恐慌的。

这麽一想,心情突然开阔了起来。

简缘想了想後,忽然好奇地问:“徐靖,如果今天你是我的话,你会承认自己有阴阳眼吗?”

“不会。”徐靖想都没想便道,只见他微微蹙起了眉,道:“承认了估计会惹来不少麻烦,我不想惹麻烦。”

简缘闻言惊讶地道:“那你会否认?”

“也不会。”徐靖摇了摇头,语声淡漠地说:“为什麽要否认?否认了这项能力不就等於否认了你自己吗?”

简缘啊了一声,道:“不承认也不否认?那你要怎麽回答?”

“不回答。”徐靖斜睨她一眼,冷酷而霸气地说,“就算你真的回答了,他们就一定会相信?假如你说自己看得见鬼,相信世上有鬼神的人也许会相信你,但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人只会觉得你是在装神弄鬼胡言乱语,甚至怀疑你得了某种精神疾病。”

简缘闻言张了张嘴,道:“那我该怎麽办?”

“别理他们,让他们自己猜。”

徐靖淡答,他眯起眼睛微微凑近了她,抬手将她脸上沾着的面纸碎片拿了下来,表情淡漠地说:“鬼神论本就是个评论两极化的东西,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所以你也不用管,就放着让他们自己吵着去吧。”

他的指月复微微扫过她的面颊,明明触感微凉,可简缘却觉得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时,彷佛在瞬间燃起了一片火花,烧得她的面颊微微发烫。

她略微失神地看着他,只觉得心脏跳动的频率似乎突然间增高了不少。

徐靖瞧见她呆住的傻样,不由道:“不哭了?那吃饭吧。”

他将碗移回她的面前,随即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抄着裤兜朝客厅走去,一边说:“我去拿医药箱。”

待他将医药箱拿过来後,一边动作俐落地替她包扎伤口,一边叮嘱道:“洗澡时注意点,别让伤口碰到水。”

简缘看着他垂眸认真包扎的模样,心头一动,半晌,忍不住说:“谢谢你。”

顿了下,笑道:“大表哥。”

“嗯。”徐靖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客气,小表妹。”

他一边卷着绷带一边又抬头看她,彷佛要直直地看进她心底,只听他说:“简缘,只要你能接受得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觉得这没什麽,那不管其他人说什麽,你都无须在意。”

顿了下,又淡淡地补充道:“就算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异类也没关系,反正你还有我,我跟你一样。”

简缘闻言一愣,只觉得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随即愈跳愈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地。

你还有我,我跟你一样……

……

直到走出了徐靖家,回到五楼的自己家里,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不行。

曦姐一见她进来,不由问道:“缘缘小妹妹,你心情好点没……咦,你的脸怎麽这麽红?”

她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捂着嘴笑道:“你刚从楼下帅哥家回来呀。”

简缘闻言吓了一跳,有些心虚,“你怎麽知道?”

曦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道:“你做什麽反应这麽大?”顿了下,啧啧两声说:“瞧你脸红得跟什麽似地。”

简缘啊了一声,飞快地奔进浴室,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的脸,果然瞧见了自己通红的一张脸。

卧槽,她刚刚在徐靖面前,不会也是这副模样吧?

啊啊啊丢死人了!

正暗自纠结时,柏亦跟了进来,站在她旁边说:“姐姐,你还好吗?”

简缘闻言愣愣地垂头一看,就见柏亦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心下一暖,不由笑道:“姐姐刚才就是心情不好,现在没事了,别担心。”

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也从浴室门口传来,是烧炭哥的声音,“没事就好,你刚刚那模样把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麽事。”

当简缘回头看去时,就见烧炭哥、曦姐、白涓涓正飘浮在门外冲她笑,她见状也忍不住笑了,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心里却突然感慨地想,其实鬼怪也并不是真的有多可怕,鬼也是人变的,而他们之所以徘徊在人世间,也不是为了吓人,估计也有他们存在的意义吧。

就像她自己拥有阴阳眼这项能力,看似可怕,可或许她会突然拥有这个能力也是有一个意义在的,要是换个角度想,这项能力也许会在某方面成为她的助力,让她学会什麽,明白什麽。

这麽一想,她觉得自己一整天下来的那些负面情绪都太懦弱、太可笑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起徐靖说的:“就算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异类也没关系,反正还有我,我跟你一样。”

是呀,她并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她不由看着镜子傻笑起来,一旁的四只公寓鬼见状面面相觑,一脸莫名。

……

四楼,徐靖正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客厅里的沙发坐下,一脸若有所思。

想了半晌後,他突然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景越,你帮我查件事。”

他微微皱起了眉,目光中带着一片冷厉道:“帮我查查学校论坛上一则帖子的发帖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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