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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笳听着她颠倒黑白,惺惺作态,心里只觉荒唐非常。

做人若毫无底线,岂非可悲的很?

段惟自是清楚杨清笳的性子,如何能信李溶月口中所说,他冷道:“李小姐,清笳为人直率,若她行事无意冒犯于你,我这便替她赔个不是,还望见谅。”

段惟显然是不懂女人的,他不说什么还好,这一番话说出来,亲属远近便一目了然。

李溶月见段惟一副“自家人”的口吻,客客气气替杨清笳向自己道歉,心中火气更甚。

可偏偏对方一番歉词毫无错处,真真叫她有火发不出,活活气到吐血。

卞轻臣知道自家表妹的脾气究竟有多大,眼下这是在锦衣卫衙署,真要闹起来,难看的还是自己。于是他走过来,笑道:“一场误会而已,段大人言重了。表妹,”他转而对李溶月道:“姑父待会儿还有事要寻你,咱们这便回吧。”

卞轻臣今日前来,乃是因“一枝梅”之事,至于李溶月,则是听说他要去锦衣卫才坚持要跟来,不必多想,定是为了段惟。

他不动声色地仔仔细细打量了下对方,不得不说,单论相貌,段惟当属人中之龙。

卞轻臣自认一表人才,可与对方比起来,却顿如泥云之别。遑论他年纪轻轻就一路升至千户,想必能耐和手段亦是不赖。

这样的人,让心高气傲的表妹心折倒也正常,只不过这段惟显然满腔情意都放在了身旁人身上,李溶月殷切所盼,恐怕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卞轻臣见李溶月满面不甘盯着段惟,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不由低声提醒自己表妹:“来日方长,不要失了身份。”

李溶月哪肯善罢甘休,待要再开口,却被一旁的卞轻臣阻止,后者笑道:“段大人公务繁忙,我等这就告辞了。”

段惟道:“卞公子,我不希望清笳再有任何闪失,日后还望多多包涵。”

这话没头没尾,看似莫名其妙,然而卞轻臣听在耳中,却知道了对方的警告之意,他没想到段惟竟如此直白,心中一阵怒意,却不可能像李溶月那样表露出来,只道:“段大人言重了,以杨状师的能耐,倒是我要请她以后手下留情才是。”

段惟话已点到,若对方对自己的身份还有一丝顾忌,日后他对杨清笳自会投鼠忌器。若对方压根不拿自己当做一回事,那么其后更不需多费唇舌。

“先走一步。”段惟朝卞轻臣点了点头,便带着杨清笳向屋内走。

李溶月看二人相携而去,忍不住怒道:“表哥,你干嘛拦着我!”

他道:“段惟的心并不在你身上,我劝你莫要太过执着于他。”

李溶月不甘道:“我与段哥很久之前便相识,从他救我的那一刻起,我便认定他了,我李溶月才貌双全,名门之后,我就不信我斗不过那个粗俗不堪的贱人!”

卞轻臣只觉这个表妹不知深浅:“那杨清笳实在不是一般女子,莫说你,就连我,都没把握能斗得赢。”

对方的话在她心火上又浇了一把油:“表哥你为何总帮那贱人说话?”

卞轻臣却道:“不过实话实说,何况那段惟明显十分关心杨清笳,你别做得太过分,不然能不能搭上段惟先不论,眼下情况特殊,若得罪了锦衣卫千户,给姑父惹出其他乱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李溶月垂着眼,虽不再吱声,却满面不甘。

卞轻臣见状叹了口气,摇摇头。自己这表妹,娇蛮任性,志大才疏,再让她修炼一辈子,怕也不是那个杨清笳的对手。

二人进了堂内,段惟给她倒了杯茶,问道:“你怎么会与李溶月起了争执?”

杨清笳本无意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再纠缠什么,可不知怎地,她此时心中就是有些意难平,便忍不住半调侃半挖苦地道:“那李小姐对你芳心暗许,看我自然愈发不顺眼,若非你及时赶来,我想必是要入水凉快一下了。”

段惟听到这话,嘴里叫屈,可心里却有有些个甘甜之意。

杨清笳似是将她自己和李溶月放到了一个对立面,缘由便是因为自己。

杨清笳见他垂着眼不知道想些什么,又笑道:“段大人若后悔方才唐突了佳人,便赶紧去追,现在八成人还没走远。”

“清笳你误会了!”段惟不懂女子心思,自然也不懂杨清笳这是故意说的反话,只赶紧解释道:“我与李小姐并不熟。”

杨清笳听他方才对卞轻臣说的那番话,心中不可能不感动,此刻瞧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她心中早就有个问题,平时拉不下脸问,此刻却是忍不住了,于是顺水推舟道:“人家李小姐可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英雄救美,美人不都是要以身相许么?”

段惟愣了愣,道:“我是救过她一次,不过也是因为公务。”

他心中憋着事情说不出口,看着杨清笳的侧脸,终于还是道:“若说英雄救美,被救之人便要以身相许……”

那我救过你,可不止一次。

然而他始终不敢将这话说出口,只是拿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杨清笳见对方望着自己,稍微想了想,便知道他剩下那半句没说出口的是什么,她心中的憋闷烟消云散,此刻微微一笑,调侃道:“我也救过你,是不是也算‘英雄救美’?”

段惟闻言噎了一下:“清笳自然称得上‘英雄’,可我……”

杨清笳瞧他欲言又止,笑道:“段大人如果在我‘老家’那里,倒担得起‘美’这个字。”

段惟有些不高兴:“我是堂堂男子,怎可用此字形容?”

“非也,”她摆摆手:“美指得并不是阴柔娇媚之意,男子亦有刚强之美,段大人对‘美’的理解太过狭隘了。”

段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便随她去了。

他一个大男人,虽从未在意自己容貌如何,不过现下被心仪之人褒扬,也禁不住心中涌上一股愉悦,但面上却是一本正经,丝毫不显。

二人又闲扯了一会儿,杨清笳心中惦记着正事,还是说回了案子。

提到案子,段惟脸色便倏地暗沉下来:“现在京城内外,均传真凶便是‘一枝梅’,但你我均知,真凶并非是他。”

杨清笳点了点头:“正因如此,我才想尽快查出真相,不过有一点,我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哪点?”

她回答道:“卞轻臣为何要捏造证据,指证一枝梅是凶手呢?这案子根本没什么捞头,还容易惹得一身腥,他素来对此避犹不及,这次却主动找到小凤,竟倒找些银子,除了突然良心发现外,肯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缘由。”

段惟想了想,道:“李府也被盗了。”

杨清笳讶道:“你是说李昐府上?”

“不错,”他略微沉吟:“李府刚刚被盗,卞轻臣便找人指证‘一枝梅’是凶手,这二者……一定有所关联。”

杨清笳微做思量,对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问:“克允觉得这其中关联究竟为何?”

段惟目前也无甚头绪,只得道:“现在还不能轻易下结论,若我们能将这案子破了,那也许会得到些蛛丝马迹。”

“眼下线索寥寥无几,首要之际,还是得找出被害者死之前究竟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说到此处,她不由叹了口气:“前几日我已问遍附近百姓,半点有价值的线索都未曾得到。”

段惟想了想:“你问普通百姓,自然难有所获。”

“你的意思是?”

“死者是乞丐……要论消息灵通,自然要找‘他们’才好。”

杨清笳想了想,灵光一闪:“克允说的是丐帮?”

段惟点了点头——

二人说到做到,当日下午便找去了丐帮总坛。

丐帮属江湖帮派,若论规模,自然也担得起“天下第一大帮”的名头。

江湖帮派素来与朝廷泾渭分明,两不相干,今日段惟主动找上门,未免有些吊诡,丐帮免不得揣测犹疑。

段惟和杨清笳坐在聚贤厅候着,这里虽是乞丐之帮,可这总坛仍旧建得豪奢气派

关于丐帮,段惟身在公门,却还是一清二楚。

可杨清笳就不同了,她现在好奇得很,正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着。

托金先生的福,丐帮的传奇色彩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许许多多传奇故事和人物都曾多多少少与这里有关。

她看着偌大聚贤厅,想着待会儿来人会不会也是一派豪侠气概,义薄云天。

然而想象终归是想象。

约莫盏茶后,门口看守的乞丐突然喊道:“帮主到!”

段惟和杨清笳闻声而看,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大步而进,他人尚未近前,嘴里却连声道:“不知段大人和杨状师光临敝帮,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人身量不大,手里没有打狗棒,想必也不会降龙十八掌。他身着一身体面的缎子,眉目精干,比起丐帮帮主,倒更像一个精明的商人。

“刘帮主言重了,段某不请自来,还望见谅。”他起身抱拳道。

刘句见他未着官服,行得又是江湖礼数,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客气道:“段大人和杨姑娘大驾光临,敝帮蓬荜生辉。”

他并未着人上茶点,只因江湖习俗,让客人吃丐帮嗟来之食未免不敬。

刘句寒暄了一阵,静等对方开口。

果然,段惟开门见山道:“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段某今日前来,是想请刘帮主帮个忙。”

锦衣卫素来神通广大,五湖四海可算横行无忌,今日竟主动登门找自己帮忙。刘句心中纳闷,只客气道:“有什么需要敝帮效劳的,段大人吩咐便是。”

段惟道:“想必帮主也有耳闻,近日来京城并不太平,前些日子一个名叫大全的乞丐被人杀害,分尸四弃,于京城内外顿引起骚乱,民皆不安。”

刘句点了点头:“此事我的确知道,凶手似乎是那个‘一枝梅’?”

杨清笳道:“此时事尚有诸多疑点。并不易过早定论。”

丐帮帮众不少都受过“一枝梅”恩惠,刘句对这位侠盗亦是心存好感,只不过方才并不敢多言。

他看了眼段惟,见对方听杨清笳所言无反对的意思,便觉出段惟对这“一枝梅”想来并非置之死地后快的态度,他心中有数,便开口道:“这事传开后,我也曾问了下面人,这出事的乞丐并非我丐帮中人。”

“死者的确不是丐帮的人,”段惟道:“我二人今日来此并无他意,丐帮帮众遍及京城,只想烦请刘帮主援手一二,帮忙打探下死者那几日的行迹下落,定然比我等大海捞针强得多。”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是动几下嘴,刘句决定卖段惟个面子:“段大人前几日也曾救过我丐帮中人,此事我会着人立即去办,权当敝帮还您人情。”

刘句此言看似是客道报恩之意,实际上却与段惟暗暗划清了界限。

江湖规矩,江湖中人尽量不与朝廷往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刘句帮他这一次于自己而言无关痛痒,可如果传到江湖上去,怕是要被同道说三道四。若说他与朝廷,尤其是与锦衣卫过从甚密,必会横生事端,那就大事不妙了。

故而他将丑话说在前头,言明丐帮是为了报恩,才帮这次忙,江湖人有恩必报,有仇必讨,如此也不算坏了规矩,倒好交代了许多。

段惟身在朝廷,可对这些江湖规矩也是一清二楚,他自然知晓对方在顾虑什么,江湖庙堂素来互不干涉,丐帮不想打破这个规矩,他自然理解,于是道:“如此便多谢帮主了。”

刘句抱拳道:“段大人客气了,若有消息,我会马上着人带信儿给您。”

二人目的已经达到,段惟和杨清笳不便多留。

他们道别过后,便离开了丐帮总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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