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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台园一战后,杨清笳回到家便足足睡了五六个时辰。

起来后她饿得前心贴后背,免不得一顿风卷残云。

霁华以为自家小姐这模样一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心疼得在旁边差些垂泪。

杨清笳却伸手将空碗递了过去:“再来一碗。”

霁华:“……”

“愣着干什么啊,再给我盛一碗啊!”

“哦,好!”霁华将碗接过转身又给她盛了一碗。

杨清笳已有饱月复感,吃得也不像方才那么急了,霁华见状问道:“小姐回来倒头就睡,我也没来得及问……”

她夹了根青菜:“什么?”

“就是那个大会……小姐没受欺负吧?”

杨清笳摇摇头。

霁华埋怨道:“这也真够差劲的,连个席面儿都没有,把你饿成这样!”

杨清笳咽下口中的东西:“鸿门宴也叫宴,有席面儿没席面儿都一回事,反正都是宴无好宴。”

“要我说小姐你就不应该去!”

“行了,这事儿翻篇儿了。”她喝了口茶漱漱嘴,满不在乎地道。

霁华又弄上浴桶香汤,见杨清笳入内沐浴,这才出门去买菜。

她泡在浴桶里,浑身上下被热力蒸腾得十分舒服,屋内无人静悄悄的,她靠在浴桶沿儿上又有些昏昏欲睡。

还没等她睡过去,宅门就被人敲响了。

“都说多少次了,每次都忘带钱……”杨清笳嘟囔着起身草草擦了两下,穿上中衣。

从一旁挂着的外披兜里掏出钱袋,走到门口,将门欠了个一掌宽的缝儿,把钱袋递了出去。

门外人却未接。

杨清笳一愣,便从门缝向外看,这一看有些惊讶:“克允?”

段惟站在宅外敲门,不一会儿门是开了,但只有一个缝隙。

从里面还递出来一个绣着蝴蝶的钱袋,他不解其意,又看不见里面是何情形,故而只安安静静地在门外候着。

“稍等一下!”她赶紧将门合上,进屋手忙脚乱地穿上外套,复又出屋将宅门打开,把段惟迎了进来。

段惟走进来,看她鬓发湿润地贴在颊侧,还淅淅沥沥地滴着水,料想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顿了顿,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瓷瓶,赧道:“我来给你送药,这冰肌玉露膏去疤痕有奇效。”

杨清笳模了模差不多已经痊愈,只留下些浅淡伤疤的颈根,笑道:“也不打紧。”

往往越貌美的女子越忌讳在身体上留疤,他倒没见过如此不在乎的人,段惟将药瓶放在桌上道:“还是擦些药吧,毕竟伤在显眼处。”

“行,”她点点头,将药收走:“那谢谢了。”

“清笳……”段惟垂眼道:“还是先把头发擦干吧,别着凉。”

杨清笳低头看了看,一缕缕发丝垂在衣服上,正渗着水,肩头的布料已经浸得有些通透。

她给对方斟了一杯茶后,起身回里屋将头发擦干,又换了身洁净的衣服,方才出来。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杨清笳关心道。

段惟心中一暖:“差不多痊愈了,多亏了你当时处置得当。”

她笑道:“说实在的,我当时真是怕手下出错,让你伤上加伤,毕竟我可是从来没在活人身上动过刀子。”

段惟道:“手法利落,不比大夫差。”

他这一说,二人俱又想起当日山洞中的场景,顿时脸红心跳,颇不自在。

段惟这人向来只会用沉默来掩饰,还得杨清笳开口岔道:“翰墨大会的事,我还未来得及谢谢你仗义出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淡灰色的双眸映着斜入窗棂的光线微微泛蓝,露出了些冷意:“我怎能见你辱于那群小人之手!”

杨清笳想起凤台园内种种情形,叹道:“台上那些人,若单论才学,也的的确确可算宗匠。

段惟道:“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若既无才又无德,岂非更是小人?我可没冤枉他们。”

她看着对方,微微一笑却未吱声。

段惟蹙了蹙眉,似乎在问她为什么笑。

杨清笳道:“克允,我之前一直认为你是江湖人,但我却逐渐发现,你偶尔也有书生气,不然怎会去翰墨大会凑热闹呢?”

段惟当然不肯告诉杨清笳,自己恰恰是不放心她才找了个由头混了进去,他此时当做没听见对方的调侃,也不回应。

“其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刀笔会就单单容不下我……”她道:“他们树大根深,又何必盯着一株杂草紧追不放呢。”

段惟转头,侧脸线条如同起伏流畅的秀丽山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他们花心思对付你,便证明你并非一株杂草那么简单。”

杨清笳笑了笑:“我向来不喜欢麻烦,可也不怕麻烦,既然做不成朋友,那便只能与敌同行了。”

她这一展颜,眉目疏朗,是说不出的洒月兑。

段惟看着她便想起当日凤台园杨清笳舌战十五省名状的情形……

当时他坐于台下,只觉当世再无一女子可有那般风采,犀利锋锐又尔雅温文,机敏睿智却不乏磊落豁达之气,一眼望之令人心折。

“怎么了?”杨清笳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开口问。

段惟收回目光,忍不住道:“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我在想,你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曾经为了那个一无是处的郑家公子自寻短见?”

杨清笳闻言愣了愣,一时间不知应如何回答,只道:“人总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杨清笳那时伤心的,也许并不是郑阕悔婚,而是父亲逝去,家门败落,世间之大再无一人可靠。”

她这话出口,却像是完全在说另外一个人一样。

段惟听在耳里,心中宽慰,只觉她定是已彻底了悟放下了。

“抱歉,我失言了。”他道。

杨清笳无谓地笑了笑:“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旧事而已,你我之间,又何需道歉呢?”

“清笳——”

“嗯?”

“你以后……若、若有任何难处——定要记得来找我……”

杨清笳知道他是在回答方才自己所说的“无人可依”,按照她以往的脾气,肯定要说“我自己可以”,但她这次却没有,难得温驯地点了点头。

段惟心中一喜,也不知自己在高兴些什么,明明什么都未曾说,可又像是已经开了口。

他行事向来果决,即算面对生死也从未如此犹犹豫豫过,但对这个人,他却不敢轻易唐突。

段惟或许并不知道,世间有情人皆是如此。

越珍惜,便越忐忑。

有人黄口相识,直至华发亦不敢轻易叫她知晓。

情之一物,柔肠百转。

实乃最最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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