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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垚拿了房卡,简单明了的和柜台的酒店工作人员交代了两件事。一是半小时后会有位叫路明的男士来领房卡,二是四十分钟后会有两个或以上的女人来问路明和周垚订了哪间房,请务必告知,请他们上楼。

周垚的声音依然带着一丝沙哑,音量不高,只是面无表情公式化的说完,转身离开。

来到电梯前,只有仇绍一人站在这里,上行按钮已经按下了,只等她。

从刚才一踏进酒店大门,仇绍没有跟着她去柜台,径自来到这里。

周垚起先一愣,没明白其用意。

怎么,生怕别人看到他俩一起开房?

但转念就推翻这个想法。

突然明白到,他不是在意别认真么看自己,而是在意怎么看她。这恐怕也是他那好教养的一部分。

电梯门开了,周垚率先走进电梯,来到最里面的角落。

门板刚合上,她整个人迅速虚月兑,靠着光滑的墙壁,双手撑着扶手。

仇绍背对着她,宛如镜面的电梯门板清晰的映出两道身影。

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缓缓落在上面,只见周垚弯着腰,像是憋着劲儿,额头上开始冒冷汗,神情扭曲。

仇绍没说话。

周垚虽疼,却也因此松了口气,因为如果真的有人在这时候问她“你还好吗”,或是“你没事吧”,以她此刻糟糕的心情,恐怕只会怼回去。

比如,“我特么的看着哪里好?”

比如,“你觉得我像没事?”

~( ̄▽ ̄)~*~( ̄▽ ̄)~*~( ̄▽ ̄)~*

直到电梯门再度开启。

周垚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似乎有挤出一点气力,足以支撑她走向房间。

仇绍没有动,依然站在门口。

周垚离开那扶手,高跟鞋“咔咔咔”的移动过去。

只是正当她抬脚跨出时,手臂却被一股力道向上一抬,她脚下一顿,愣了。

周垚有些诧异的侧过脸,这才发现这个男人是真的很高,即使她穿着高跟鞋,依然矮了他半个头。

仇绍也正望着她,眼神平静。

迈出电梯时,低沉的声音响起:“留点体力。”

正是这句话,令周垚原本还想逞强的那句“我自己能走”噎了回去。

事实上,这看上去对他来说很轻松的借力,却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周垚的负担,她几乎有一半的重量倚靠着那条手臂的支撑。

甚至到走进房间,关上门,扶着她在床边坐下……

仇绍转身拿起一盒餐巾纸递给周垚,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口吻:“你的妆花了。”

周垚抽出一张纸,按在自己额头,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拿出粉饼,开始仔细按压脸上的薄汗和油脂。

仇绍已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倒进电热水壶,很快,就传来烧水的“轰轰”声。

他回过身,靠在台边,双手环胸,目光落在周垚身上。

她补妆的手有些抖,但却并不影响那熟练度,她飞快的收拾好自己,合上粉饼,低头看了下时间,随即回望过来。

四目相交。

周垚抿了抿嘴唇,说道:“待会儿除了路明,恐怕他未婚妻和几个不相干的人也会来。我是来摊牌的,简单地说,是因为照片的事,有人抹黑说是我干的,还在学校论坛上闹的沸沸扬扬,要把我的名声搞臭。我是来自救的,也是来抓凶手的。”

水开了,仇绍回过身,倒了半杯热水,又兑了常温的矿泉水,抬脚走向周垚。

周垚接过水杯,冰冷的双手仿佛一下子找到依靠,紧紧握住杯子。

就听仇绍问:“也许等你摊完牌,就要去医院了。”

周垚当然明白,此刻的她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折腾,她的阑尾还在发炎,加上不甘寂寞的大姨妈,双重折磨之下连她的肋骨都觉得隐隐作痛。

正值春季,温度和暖,还伴着微风,可她却手脚冰凉,由内向外外冒着寒气。

周垚说:“凡事都有时效性,这件事尤其是。等过几天我好了,舆论也基本盖棺论定了,到时候我举着大喇叭满世界喊冤,都没人信。”

仇绍没接话,他的目光依然那样平和,定在周垚脸上,仿佛在探究,仿佛在思索。

他记忆力很好,何况那天发生的事并不遥远。

他分明记得,那天周垚面对面“理论”时,她看他的眼神饱含着兴味,而且毫不掩饰,她首先关注的并不是那张合照,而是他。

然后她问他:“你看得出来是我?”

显然,她是在差异竟有人一眼就将素颜和化妆后的她联系到一起。

随即她又问“最上镜头情侣奖”有没有奖金,有没有奖品。

多么务实的问题。

到了最后,她才提到“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名誉”,但落点却在“补偿”。

那一刻仇绍就明白,这是一个凡事从实际出发,在意容貌比名誉更胜,有来必有往的女人。

而且她反应很快,可以说是敏捷,条件反射在每一个细节。

仇绍沉思片刻,又一次开口。

“恕我直言,周小姐并不像会担心被这件事影响名声。”

那声音很低很淡,平铺直叙,没有一点讥诮和质疑。

换一个人问,恐怕会被误解。

但周垚却笑了:“我是不担心。信我的,是朋友,不信的,是混蛋。”

仇绍微微挑眉,却没说话。

周垚一手撑住床铺,喝了半杯水,才道:“不管在别人眼中,我是如何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都是我自己作的,我乐意。我也明白,名声这东西本来就是交给别人定义的。可如果这个定义,是建立在蓄意谋划,崩坏人设,未经主角同意就擅改剧情的基础上,硬要把他们自己搅浑的脏水泼在我头上,逼我就范。不好意思,我有意见。”

最后半杯水也被一口饮尽。

“非我族类,就不能给他们糟蹋我的机会。”

不知是否是错觉,话音落地时,周垚似乎看到仇绍的目光,分外专注的在她脸上定了片刻。

然后,他垂眼拿过她手里的杯子,又到柜台前蓄满。

周垚又一次开口:“不过,我也很感激仇先生今天这么仗义,和前任,和前任的现任,以及和前任的爱慕者一起撕逼,我今天一定会非常狼狈,非常心累。有人能陪我,让我很意外。谢谢。”

周垚一点都不习惯说“谢谢”,真的非常不习惯。

但今天,她说了好几次。

周垚也不习惯助人为乐,或奢望别人伸出援手。

助人为乐,那是因为帮助别人能使自己看上去更高尚一些,也顺便挽救一下麻木、匆忙、冷漠的生活。

周垚很少帮人,那句“谢谢”对她来说毫无压力,可有可无,她也很少向人求救,关键是自己一个人真的扛不住的事情,也不会有人帮。

帮你的人,也会先衡量这件事的代价,是否太麻烦,有没有必要管。

反而是,如果自己咬紧牙关硬扛过去,也许就真特么的过了。

这样的想法在周垚心中早已根深蒂固,早已成了另一种条件反射,她甚至在问出那个问题的同时,就设想过不下三种的答案。

以至于,她并没有想到,仇绍会这样说。

“这件事,有一半责任在我们公司。”

周垚皱了下眉,瞬间反驳:“来的路上我可没说过事情经过。”

她似乎只说了“撕逼”。

“不需要。”

仇绍顿了一下说:“照片的事才过两天,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令你们产生误会必须当面解决,我不会侥幸地认为,此事和我们公司无关……”

“更何况……”

仇绍笑了一下:“如果我不跟着上来,也要在下面等,看何时才要叫救护车。”

哇……靠……

周垚睁大眼,瞪着这个男人,还从他手中接过第二杯水。

她猛的灌了一口,想着是不是应该感谢他的“体贴”,还是该计较他一针见血的陈述事实?

她没看错这个男人,只是“公事公办”,而不是鸡婆。

但为了进一步确认,周垚张了张嘴,这样问道:“仇先生,我问你啊,如果我不是你家的房客,也没有照片那件事。今天的事你会管么?”

没有一丝犹豫,仇绍开口:“不会。”

哇……靠……*2

果然……

呃,该怎么形容这个男人呢……

有责任感?有好教养?

不,都不贴切,他比这些词描述的字面意思都要更坦然,更直接。

任何她能想到的词汇放在这个男人身上,都太浅了……

~( ̄▽ ̄)~*~( ̄▽ ̄)~*~( ̄▽ ̄)~*

周垚正在心里感叹,与此同时,门铃响起。

周垚一怔,正要撑着床铺起身。

仇绍已经走向门廊,很快传来门板开启的声音,以及路明惊讶的质疑。

“呃……仇先生?”

“路先生,请进。”

门板合上,仇绍走回来时,选了稍远的沙发坐下。

路明一脸震惊且犹豫的跟着进来,见到床边的周垚,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垚垚,你不是……”

——你不是要约炮留个念想吗?

周垚猜应该是这样一句问话。

她皮笑肉不笑道:“路明,我大姨妈。”

——除非你重口味到要血战到底,我也不介意来一场3p,否则就别特么的露出一副美梦破碎的伤心样了。

路明反应也是极快的,震惊莫名的瞪着周垚片刻,又看了眼一副置身事外的仇绍,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荒谬!”

路明撂下两个字,转身就要走。

周垚扬声道:“你要是走出这个门,我保证下一次我会玩的更狠。”

路明顿住,回过身,神情难堪:“你有必要吗?多大点事!”

周垚笑了:“多大点事?呵,对你是不大。你是受害者,只管负责收割同情票,我呢是狐狸精是婊子,只配侵猪笼和娱乐群众叫一声‘好’。我告诉你路明,就冲这一点,我也得拉你下水。你站出来说句话,比我说一百句都有用,这是受害者应尽的责任。”

这一刻,那些疼痛仿佛都离她远去。

她整个头皮都在发麻,浑身的毛细孔都在战栗。

周垚闭了闭眼,舒畅极了。

看来,她真是天生嗜血,从骨子里就带着“撕逼”的天赋,遇到这样的场合就生龙活虎,躺着扮演林黛玉真是不适合她,她就该出门薛宝钗,关门王熙凤啊。

这番话果然吓住了路明,虽说他不是吓大的,可周垚却是吓别人长大的。

路明还真不敢赌周垚的“敢不敢”,主要是他更在乎名声。

只要在乎,就是软肋,人家捏着你的软肋问你怕不怕,你能说不怕么,说了就傻逼了。

半响过去,路明开口:“你想我怎么做?去论坛帮你说两句?”

周垚果决道:“不用。”

那恐怕只会有反效果,这事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再过十分钟,也许你未婚妻,和这件事的主谋都会出现。”

路明的眉头已经打结:“你真要做这么绝,周垚,你我好歹好过一个月,犯的着……”

可他话还没说完,门铃又响了,十分急促,仿佛还带着愤怒。

周垚笑了,路明慌了。

沉默许久的仇绍,又一次起身,开门。

“不是**,你还穿着内衣。”

周垚以为自己幻听。

什么人啊能这样恬不知耻,面不改色的在这件事上讨价还价,还用这种平铺直叙的口吻?

周垚脸上一热,连带口气也像是点了火:“怎么着,我重新让你看一遍,最好三点全露,再问责?”

这话一出,病房内出现短暂的沉默。

仇绍的目光微有凝滞,定在周垚脸上。不过片刻,睫毛似是一动,眼皮便垂了下去,眉宇渐渐聚拢,像是被这话绊住了思路。

周垚不由得睁大眼,又以为自己眼花。

几个意思?他还真的在思考她“随口一说”的可操作性?

周垚吸了口气,又道:“我这人一向把恩怨分得很清楚。白天的事,我和你们公司算。晚上的事,我和你算。”

仇绍飞快的抬眼:“好。”

“你想怎么算。”

顿了一秒,又补充道:“晚上的事。”

周垚笑了,嘴角向上翘起个小钩子似的弧度。

这一刻,她心里已有了初步定论——基本上排除了仇绍是在装逼的可能性,他还真是那种具备了万里挑一好修养好家教的男人。

通常这种人最喜欢“公事公办”,一是一二是二,只要上升到这个阶段,凡事都能找到解决途径,不掺杂旁的情绪,更不会越理越乱。

好啊,她也喜欢“公事公办”呐,最烦和稀泥了!

周垚:“这一来呢,你今晚帮了我,我也口头谢过了。”

仇绍点头,语气简洁:“嗯,不客气。”

周垚:“不过口头感谢好像太没诚意,要不我请你吃饭?地点你定。”

沉默中,仇绍和她的目光一碰:“好。”

咦,果然是这套逻辑。

再试试?

周垚:“这二来呢,我觉得你说得对,我是穿内衣了,可这又不是维密秀。你也看了,虽然不是故意的,是不是也得做点赔偿?”

仇绍静了一会儿,像是认同她的逻辑:“是。”

病房里又是一阵沉默。

——看、回、来。

周垚心里狂跳,整个人都开始兴奋了,但转瞬又冷静下来。

不,不能现在就提“看回来”。稍微有点教养的男人都会觉得被羞辱。

调戏,得掌握好火候儿。

周垚故作为难:“但是怎么赔,我还没想到……不如和白天的事一样,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仇绍望着她:“好。”

……真是,出奇的顺利。

静了一秒。

周垚别开脸,向被子里钻进去:“那就没事了,很晚了,仇先生先请回吧。今晚的事,非常感谢。”

真的,她怕再不躲进被窝,就要破功了……

周垚听到门打开的声音。

立在门边的人顿了片刻:“桌上的药,白色药片八小时服一次,胶囊一天三次,饭后。”

这个男人,还真周到……

周垚裹着被子回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路上小心。”

咦,她似乎看到他笑了一下?

门关上了,身后的存在感消失了。

周垚窝在被窝里,缓慢蠕动的换了个姿势。

不会儿,任熙熙推门进来。

“垚垚怎么样,是不是还很疼?”

周垚一下子扒开棉被。

任熙熙一下子愣住,指着她:“啊!”

周垚收起笑:“啊什么?”

任熙熙不答,从周垚的包包里掏出一枚小镜子,递到她眼前。

周垚:“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不仅妆花了,还因为发烧而流汗出油,活月兑月兑一副刚被糟蹋过的模样。

问题来了,方才仇绍是以怎样的心境对着这张妆花的狼狈不敢的嘴脸,不苟言笑且神情认真地答应要吃饭的?!

你麻痹啊……

~( ̄▽ ̄)~*~( ̄▽ ̄)~*~( ̄▽ ̄)~*

周垚将“看回来”的设想告诉任熙熙,任熙熙讷讷半天,小声提出意见。

首先,当然是先指责周垚不厚道,轻浮。

周垚非常冷静地反问:“你还记得,XX那几个是怎么在背后说我的?”

任熙熙自然记得,当初在学校,由于周垚“涉猎”范围太广,一些男生宁可没有女朋友,也要死等周垚的空窗期,万一下次被选中了呢?

还有一段时间比较夸张,连续有三个女同学向喜欢的男生告白,得到的答案都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是周垚。

又是周垚。

很快,周垚就多了一个外号——

任熙熙:“蜘蛛精?”

周垚:“嗯哼,反正我是蜘蛛精,我也没必要装。再说,能算得一清二楚的机会不多,抓住一次就不能放过。”

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在吃亏,都在忍让,都在无能为力的学着“不计较”。

说到同学,任熙熙突然想起件事:“啊对了垚垚,我今天下午在一个同学群里听到个八卦。”

周垚打了个哈欠:“我的?”

任熙熙:“路明和他未婚妻的。”

周垚动作一顿:“嗯?”

任熙熙:“据说一直是他未婚妻倒追他,追了一年多,路明爸妈挺喜欢那个姑娘的,让路明赶紧结婚。可是路明雷打不动,他爸妈着急也没用对吧?这事原本就僵住了嘛,前阵子不知道怎么搞的,路明突然就变了个人,说要和那姑娘结婚,两人还非常迅速地先把事定了,连订婚戒指都买好了!”

周垚没说话,想到下午路明的样子,想到他未婚妻突然的歇斯底里,想到她和路明在交往之前的约定——

周垚:“好啊,那就试试吧,合适就继续,不合适就算了,不用勉强喜欢。”

路明:“即使我喜欢别人?”

周垚:“那是你的自由啊,通知我一声就行了。”

结果试了一个月,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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