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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怨恨(二十六)

总而言之,又是一个“我意已决”的死顽固,他不像田树的儿子,倒是像余健生的。

温顽不想理他,但他毕竟是田歌谣的父亲,她想把小胡萝卜带走,但如果小胡萝卜真的想陪着她的父亲,该怎么办?温顽跟这大山村里的人没有关系,她又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就算田文决议要死,她也无法阻拦——身为一个鬼,拦着别人去死算什么事?

“哎,等等,你们先别休息,不管明天你们要不要出村,总得先走出房间吧?”

温顽指着门前地下那一颗颗人头,十分苦恼,“这些人怎么办?”

“明天下葬。”余健简单地回答。

他曾经非常畏惧死亡,此刻却平静地谈论着如何处理这些旧伙伴的头颅。

“没有尸身,也可以下葬吗?”温顽疑惑地问。

她以为这种地方都讲究死有全尸。

“不要紧,反正他们的尸身一定还留在村里,至于其他的,烧了就行。”

“火葬?”温顽更加诧异了。

她倒是不在乎土葬火葬,她连自己的尸体都扔在泉城没管呢。可是大山村这种偏僻的地方,不是更加讲究那些迷信的事?他们连鬼魂都相信,祖先也要祭拜,怎么对尸体反而很不在乎?只烧掉头颅?这些人的尸身,真不打算找了?

可余健说完就说完了,没有下文,也不搭理她,倒是招手把余劲叫到身边,叮嘱了几句话。

这时,又有人来到门前。

第一个是安强,安强领着他那群小伙伴在门前踯躅地停下脚步。

“你们还没有睡呢?”安强的表情非常阴沉,当然,之前酷炫地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的人是他,现在灰头土脸跑来求助的人也是他,前后当然不会是同一张脸。温顽来到门前迎接,问他有什么事。

“我不找你,村长?”安强挥挥手叫温顽闪开。

“我看他不会很想跟你说话,有什么事?说不定我能帮你?”温顽绝不肯走。

反正隔着一道粗直的头颅线,安强根本不敢跨过来。

他背后那些人也一个个都畏首畏尾的,之前是生气,现在气消了,气焰也消了。

别的不说,余健房间前陈列的这些也算是半个尸体啦。

“让开。”安强也绝不肯搭理她。

温顽切了一声,走开。

但她回到中间的床上,耳朵也竖得老高,依旧可以听到门口的对话。

余健慢吞吞地走了过去:“有什么事?”

“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天亮,我想在你们这里待一阵。”安强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房间的人了,反正我们都醒了,没必要睡,干脆呆在一起,不是更安全吗?”

“安叔叔。”余劲挎着余健的肩膀,痞子样地笑,“您这是来求我爸啊?”

安强拿白眼吊他,无视,“村长,这可不光是我们占便宜,你们这里一堆老弱病残,还不如我们,我们这六个人都是男的,你们那有女人,有小孩,甚至还有瘸子,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还需要来求助我们吧?这时你们不答应,到时候反过来我们也不会肯了。”

“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明明是来求我们,倒说得我们要巴着你似的。”余劲不知道有多喜欢他那把刀,有空就拿出来挥舞一下,“我们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们那有六个人又怎么样?有刀吗?凶手能砍下头颅,肯定是有刀的,万一对上了,你们要怎么还击?用……凳子腿?哈哈哈……”

余劲瞄见一人藏在背后露出半截的木头,哈哈大笑。

安强看他的目光越发不善,可是余劲说得难听,却很有道理。

他这房间偏偏就没有刀子,只能拆些木头防身,不过是聊以□□罢了。

“行!我求你们,让我们进去待一阵,等天亮我们就走,绝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安强大声吼道。他见到余健的表情还是有些勉强,似乎并不想答应的样子,又连忙补充道,“村长,我们之前的确是相处得不好,但现在还分什么你我?不都是那个疯子的眼中钉?”

最后一句话终于说动了余健,他犹豫几秒,就点头,“好吧,你们进来。”

安强大喜。

他正想要跨过门线,又犹豫了,毕竟满地摆着的这些,可不是什么物件。这些头颅的眼睛都是圆瞪瞪的,教人脊背发凉,要是从他们头上跨过去,安强可能这辈子睡觉都没法安稳。他赶紧招呼着其他人,“我们先把他们搬到旁边去。”

“明天跟我们一块把他们下葬,完了你再走。”余劲补充道。

“行!”安强爽快地答应。

苏醒的余劲,拿着刀的余劲,在大山村里的威严都是毋庸置疑的。

温顽怀疑这些人的忌惮可能是——谁敢惹个疯子呢?何况是半疯不疯那种。

安强他们房间的人一起动手,把人头都移开,终于给门前开出一条血路。所有人头放在地上时都很正常,但挪开时截面却都开始渗血,看来是因为截面太平整,放在平整的走廊瓷砖上时才会正好把血堵住,一抱起来那些鲜血又开始争先恐后地朝外狂涌。

“这人刀法很好。”蒙惇不掩欣赏,是对刀法的欣赏,不是对刀手。

在他看来,这刀该用来杀奸邪,而非杀良民。

搬出一条血路后,安强带着另外五个人进来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都不睡觉,就挨着床,等天亮。进来以后,安强等人的情绪终于稍微放松了一点,连看着温顽的表情都变得友好许多,温顽终于知道原来这五个人跟安强都是兄弟,堂兄弟。

“你们怎么突然想到过来跟我们呆在一起?”蒙惇问。

安强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喝,可能就是这杯冷水压下了他心头的燥热。

他回答道:“其实之前还好端端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温顽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种话。

“就为了这?一种预感?”温顽好奇地插嘴。

安强的一个兄弟说:“他预感很灵的。”

“反正以前我预感会发生坏事,通常就真的会发生,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搞的,不过……还挺准。”安强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或许是想到马上就要走了,跟之前那场村会时相比,明显话痨了许多,“所以,我得来找你们一起待着,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的话……至少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哦,所以你果然是来求我们的嘛。”余劲大煞风景地开口。

这次连余健也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毫不留情。

温顽想,如果余劲不是村长的儿子,他应该早就给人套麻袋围殴了,养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明明余健也是居功至伟,现在却让儿子闭嘴,好像有些太为难人吧?话说回来,安强来求他们一起待着的理由居然是“有不祥的预感”?温顽听着就觉得好笑,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什么时候,预感也能让人如此忌惮?难道这位安强先生,其实是一位预言家?当然,免不了有些人会因为预感而避讳,温顽也避免不了,但能够如此坦荡说出来,以预感作为一切行事准则的,她至今也只见过一个安强。很有意思啊,这个地方,可惜她很快就要走了。

余劲的嘴给他爸一个眼神堵住了,余下的人就更加没有心情聊天。

温顽回到床上坐着,偏头去看田歌谣,她竟然还在睡。

看来真是醒得太早,她之前摔成这样,明明刚痛哭过,一睡觉又没事了。

怪不得说六月的天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说哭就哭,说笑就笑,随心所欲,自由自在。

小孩子倒是活得快乐,可惜大人再怎么羡慕,也无法真的像小孩子一样活着。

同样的事,小孩子做是天真有趣,大人跟着做可就是不懂事了。

田歌谣睡觉时无声无息,不磨牙也不打呼噜,非常乖巧。

温顽扭头看了田文一眼,无奈,可不是,不乖巧早就被这凶悍的父亲给骂死了吧?她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一阵呜咽声,低头看去,原来是田歌谣醒了,她双眼仍然是闭着的,嘴里却开始咕哝些怪话,然后猛然坐起身,腰板挺直,哇哇大哭。

田歌谣哭声震天,房间里人人哀嚎。

“别吵了!”田歌谣的哭,第一个打扰到的就是倒头睡觉的田文。

可是田文的吼声无法阻止田歌谣,她好像受到惊吓,反而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往门外看。

门外?门外有什么?

离门最近的一个人,突然跳了起来,指着门外浑身发抖:“那,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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