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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佩玖心中如遭雷击,刹那间,时间停滞,天地万物都似乎静止了下来,除了她自己。

她慢慢走到千重久面前,视线定格在他那张与褚清越如出一辙的脸上。确切地说,是与三十年后的褚清越如出一辙。一样冷峻的眉眼,左眼之中竖着一颗怒火腾腾的红光异瞳。一样笔挺秀直的鼻梁,一样孤傲紧抿的双唇……

实在是太像,像到她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她的褚清越了。可是,这是千年之前,他是千重久,他爱的人是容莫提,那个被困在天地树上千年之久的残魂。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她陷入迷惘,百思不得其解。等她从迷惘中回过神,才发现周遭的一切仍处于静止不动的状态。

不论是天地树、紫衣禅修,还是千重久他们,宛如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像,真实到可怕的假象。

她有些慌乱起来。

这种感觉,像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不知今夕何夕,不知道虚幻的到底是他们还是自己。绝望逐渐滋生,她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理智与求生欲一点点的离她远去……

耳畔像是有谁在呼唤她,一声一声,宛如滋滋清泉流入她的心里,让她渐渐找回心智。

“阿玖,醒来了。阿玖,快醒醒。”

容佩玖眼中千重久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一切宛如水上的一叶小舟,随着波纹一圈一圈地向远处荡漾开去……

“阿玖,阿玖……”

那声音还在唤她,她听出来了,是褚清越的声音。

她像个溺水的人,而褚清越的声音就是朝她伸出救援的手。她奋力朝那只手游去,紧紧抓住它,终于,被它带出了水面。

容佩玖一睁开眼,便看到了褚清越。她两眼一热,猛地扑入他怀里,双手死死地环住他的脖子。

褚清越一顿,继而抬起手,也抱住了容佩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柔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阿玖,没事了。”声音轻轻柔柔,像是怕惊吓到她。

容佩玖只不作声,将头深深扎入他的怀中,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将他胸前的衣襟浸湿了一大片,像是泄了闸的堤坝,止也止不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软弱得一塌糊涂,幻境之中的悲恸似乎还未离她而去,千重久最后那一声悲愤的长啸也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她的心绪还没从幻境之中走出来。

若是在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情绪如此失控的。或许,她一直以来的坚强不过是装出来的。或许,是褚清越的温言软语和宽广的胸膛,彻底击垮了她装出来的坚强。

她哭得很伤心,从未有过的伤心。就连得知容远岐的死讯之时,都没这样伤心地哭过。

“阿玖,不要哭了,很多人在看着呢。”褚清越又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他一开口,她的眼泪更多了,哭得更伤心了。她知道,周围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她。容氏那几个禅修、褚玄商、晏侬他们……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好好,”褚清越只得亲亲她,再亲亲她,像哄孩子一般地哄着她,“阿玖想哭就哭罢,那就不管他们了。”

“怎能,怎能不管?他们是,是不是都在看着?”容佩玖哭得一抽一抽的,闷闷的声音从褚清越的怀里传出。

“当他们不存在好了,嗯?阿玖想哭多久就哭多久,夫君替你挡着。”

“你,你挡得住么?”

“唔……”褚清越手一挥,便在两人四周罩上了一层灵障,将两人严严实实包裹在灵障之中,彻底隔绝了外界,“挡住了。这下好了,没人打扰阿玖哭了。”

灵障之外,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晏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褚清越这把低沉的嗓音柔昵得令人发指。不过,她爱看表姐和表姐夫恩爱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啊。哼,气死龙未山的那群真小人。

褚玄商盯着褚清越的灵障,眼神晦涩。容佩玖在他面前,一直是强硬、清冷、不容置疑的模样。他从未见到过容佩玖这副柔软的样子,也从未想过,容佩玖也有会这样的小女儿家作态。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羡慕,还有一丝不甘,若她也肯在自己的怀里这样哭上一场,便是要让他舍弃所有,他也当毫不迟疑,甘之如饴。

灵障之中,不知过去多久。

“哭够了么?欸,眼泪鼻涕糊了我一身了……”

她终于停止了哭泣,哼了哼,一颗毛茸茸的头故意在他怀里拱了拱,脸还在他的衣衫上蹭了蹭。

“嗯,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褚清越无奈道。

“没有。”容佩玖瓮声瓮气道。

“还哭么?”

“不哭了。”

“既然不哭了,那就把头抬起来。”

“不抬。”

“为甚么?”

“丢人。”容佩玖没好气地道。心中着实有些窝火,为自己不明所以的失控。现在清醒过来,简直难堪得想死。她长这么还没这么哭过,她的一世英名啊……

褚清越轻笑一声,“哦,现在知道难为情了?没事,夫君我不会嫌弃你。来,把头抬起来,让夫君替你把眼泪擦擦。”

容佩玖慢吞吞地从褚清越怀里抬起头,杏脸桃腮之上还挂着两条浅浅的水痕,红着眼。由于刚哭过,再加上一丝难为情,梨花带雨,竟是从未有过的楚楚动人。褚清越看着她,双眸不由得一亮,怔了怔。

容佩玖见他怔了,便轻轻推了推他,“想甚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阿玖。”他嗓音有些暗哑。

“嗯?”

褚清越捧着她的脸,慢慢倾身向她偎了过去,“我在想,若是你日日肯在我面前哭上一场,当属世间一大妙事。可是……”

“可是甚么?”

“我还是舍不得。”他宛然一笑,薄唇贴上她的眼眸,将还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吸去,沿着泪痕,一路往下,将她脸上的眼泪一点点的吻掉,最后停在她的唇上,将她的伤心和哭泣统统吞入口中。

起初只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然而,褚清越的吻,每回都能从和风细雨变成暴风骤雨,以至于无法收场。容佩玖费了很大的力,才将他推开,一边将被他扯开的衣襟合拢,一边喘着粗气道:“你,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他眼神之中的浊暗逐渐消散,很是认真地答道:“是。”

“……”

她往后挪了挪,低头,用手整理被他揉成一团糟的头发。心里微微有些恼,自己现在定然是一副被雨打风吹过的糟糕模样,等下从灵障中出去,不知要如何面对那些人的目光。

她之前一直处于情绪激动地状态,将外面的事情忘了个精光。现在冷静下来,便想起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只想快些从灵障出去。她心中记挂着灵障外的事情,便有些急。谁知,越急手上越乱,本来就乱的头发被她拨弄得越发凌乱了,怎样理也理不顺。

一股气血直冲心头,她心一横,和自己的头发置上了气,揪住其中一团便要蛮扯。

褚清越伸手将她的手抓住,无奈地笑了笑,“对自己也这么狠?背过去,我帮你。”

她挑眉,“你会梳头?”

“我会的多了。”

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听说他会梳头。不过,她仍是将信将疑地转了身。便感觉到有一双手动作轻柔地在自己的头上动了起来。他的手穿入她的头发,轻轻巧巧地往下梳理,将打结的地方一点点解开。她感觉不到一丝头皮被扯的痛,相反,舒服得想闭上双眼。

没过多久,他对她说道:“好了,转过身来罢。”从识海中取出一面铜镜递给她。

容佩玖看了看铜镜里面的自己,发髻精巧整齐,看不出一丝凌乱,这手艺,甚至比她自己还要强上几分,不禁诧异道:“褚清越,你何时学会梳头了?”

“你不在的这些日子。”

她更加不解了,“你学梳头做甚么?”

他凑近她,将她的衣襟重新打开,她以为他又想做甚么,下意识一拦,却听到他说:“你放心,我甚么都不做。”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我只是想替你把肚兜系好。”

她的肚兜还松松垮垮吊着,他将她的肚兜扶正,将带子系好。又将她的外袍拉上肩头,将衿带一根根系好,还打了个精致的结。

她睁大着眼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褚清越,你甚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他将她外袍的最后一根衿带系好,满意地上下扫了一眼,这才对着她的眼神,淡淡道:“为你沐浴擦身,洗头梳头,穿衣系带,这三十年来,这几件事情我每日都要做一次。起初,做得也不是太好,连我自己都不满意。不过,久了自然就驾轻就熟了。”

他将她拉了过来,重新抱入怀中,喃喃道:“阿玖,只有在为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她回抱住他,不知说甚么好。却听到他在她耳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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